民夫們心思淳樸,乞活軍一來就逮住胥吏惡霸、兵痞貪官,當著眾人面前一刀給劈了。
這些平日裡欺男霸女的狗賊被天誅,百姓只覺折磨多時的結石瞬間消解,簡直比賺到一年工資還要舒爽。
乞活軍來了就是好,朗朗乾坤叫人幹活都有勁。
長舒一口惡氣的民夫紛紛爆發出驚人的積極性,他們這輩子都沒這麼酣暢淋漓過,幾乎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上,雙手搖動船槳宛若高負荷運轉的電機。
上百艘舟船猶如散落的鐵屑,在一根無形的「磁棒」作用下整齊排列。
船夫百姓熟練地停船下錨,使用繩索將船隻前後捆綁起來,固定在江面。
閒不住的玩家也自駕舟船上去幫忙,高聲吶喊著「十八秒後又是一條好漢」、「狗賊就在對岸」、「腐朽權貴都是紙老虎」!
隨著岸邊的船隻穩固,滿腔熱血的百姓抬起木板鋪設在船面。
前面的舟船不斷緊密排列,後方的百姓急忙鋪設木板,一條渡河的浮橋逐漸延伸至對岸。
有些百姓為了支援乞活軍,甚至連自家房屋、店鋪的木板都拆卸下來,
高喊著打進襄陽吊死貪官污吏。
這份不惜一切代價的高漲熱情,就連玩家都覺得震驚。
他們單純想屠貪官污吏、淨化權貴劣紳,一切無私無畏的舉動都是為了勝利,卻沒想到因此激發無數NPC心中的怒火與勇氣。
就像暴曬日久的乾柴遇到星星之火,白熱化了,冒煙了,不能不燃燒了,一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粟拉』關閉遊戲界面顯示,呆呆地凝望不斷向前延伸的渡河「道路」,那是由一個個有血有肉的百姓構建的「血汗之橋」。
這已經不是乞活軍要奪取勝利,而是這群直叫的百姓,推著他們去奪取勝利。
他扭頭看向嚴陣以待的襄陽,垂在褲邊的雙手握緊成拳,嘴裡呼出斬釘截鐵的低,「襄陽!」
有人歡呼亢奮,就有人氣得咬牙切齒。
民賊傾力合作的融洽場面,一度叫楊嗣昌以為自己才是被圍剿的賊軍。
「民眾竭誠歡迎賊寇」的場面像一把刀深深刺中心窩,楊嗣昌倍感苦澀,苦澀隨後升騰為惱羞憤怒,仿佛遭遇背叛的憤怒無盡燃燒。
刁民!奸民!惡民!
該死!
「速速開炮!給我打死這幫助賊奸民!」
楊嗣昌抬起雙手,對著遠處的浮橋虛空抓握,像是在詛咒施法浮橋趕緊崩散。
督師下令,牆頭開炮。
數發炮彈劃破江面飛射浮橋,然而一發發炮彈逕自落入水中,連一條魚都沒能砸死。
渡河的位置是氣活軍特意根據官軍大炮射程安排的一一收編的降卒提前告知相關信息,官軍什麼炮能打什麼射程完全被乞活軍一手掌握。
即使有些炮彈超常發揮,逼近浮橋激起浪花打散船隻的連索,導致好幾艘承前啟後的船隻飄散,也有玩家們扎進水中,奮力推回船隻歸位。
官兵的炮彈仍在頭頂呼嘯,為防止繩索再次散開,玩家乾脆使用自己的身軀充當繩索支架,扛起船隻、木板。
炮彈入江的水柱在身邊飛濺,儘管玩家悍不畏死,但他們的血肉之軀卻有極限。
成千上萬的兵民騾車踏過,強烈的震盪攪動腦仁、內臟,一個個玩家默默嘔出鮮血,卻依舊榨乾剩餘的氣力支撐。
「為了勝利!為了明天!沖啊!」
他們苦撐看,嘶吼看,平凡的血肉之軀仿佛撐起一條堅固的橋樑,
『粟拉』儘管知道玩家死去也不會真死,還是不禁動容。
他伸出右臂,豎起大拇指,對著「橋」下一個個默默付出的兄弟點讚,
更多玩家也學看伸出大拇指為底下的兄弟加油鼓勁,
玩家不惜性命的大義鼓舞周圍數千人。
這是何等捨己為人的大義!
侍從、民兵、百姓、船夫眼見乞活軍精兵都身先士卒、不惜犧牲自己穩住浮橋,自己一介小民如何不能拼命。
甚至有人效仿精兵勇武跳進江水,一齊撐起破破爛爛的舟船木板。
「你們走!我們撐得住!我們不怕死。」
玩家百般勸說NPC離開,畢竟玩家奮戰多日,早已把民兵當成自己的班底。
這就像玩騎砍遊戲,自己的部隊一定要吃好,穿好,死一個精銳都覺得心痛不已,更別說死一大片了。
然而民兵百姓卻不這麼想,他們覺得乞活軍大帥、精兵個個身先士卒,
眼下又像父親一樣關心部下,真心希望「兒子」活得好好的。
這份滿溢出來的濃烈關心直擊眾人心靈,民兵百姓幾乎是貧苦出身的家庭,這輩子除了爹娘親人誰都不愛。
今日碰到乞活軍這般待人仁義的上司,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回報。
民兵百姓滿眼都是淚,堅定地穩住搖擺的浮橋,「都是爹娘生養的,我們也不怕死!」
「不要啊,你們快走啊!」玩家也滿眼流淚,害怕自己培養多時的珍惜班底一點點消磨。
「不!我們要跟你共存亡!」
「走!」
「不走!」
賊軍與奸民渡河的速度很快,楊嗣昌甚至都沒來得及吃午飯。
餓肚子的煩悶使他吼叫破音,「開炮!開炮殺賊!」
然而賊寇上了岸,仍然停在火炮的射程之外。
賊寇將偏廂車、盾車之類的防禦載具擺在陣前,以此抵擋牆頭拋射的箭矢、彈。
楊嗣昌依稀能瞧見百姓用門板、竹竿綑紮製成的巨盾,數人協力高舉過頭。
哼!一群烏合之眾也想妄圖拿下襄陽?
襄陽乃是湖廣重鎮,也是江北門戶之一,全城引入漢水環城,四面皆有瓮城與吊橋相連,城高牆厚,糧餉充足。
楊嗣昌身邊聚集打算馳援南陽的萬餘官兵,都是各路能打的精銳戰兵,
只要糧充足守住堅城綽綽有餘。
當年蒙古人圍攻襄陽數年才把堅城拿下,就憑一群剛放下鋤頭草叉的奸民也想奪取襄陽?
無論賊寇是從陸路來攻,還是走水路侵攻襄陽北面,都會遭到牆頭守卒的集中打擊。
除非賊寇能從天上襲來,否則楊嗣昌就算是守一年也毫無壓力。
楊嗣昌正洋洋得意,如此固若金湯的重鎮賊寇應當如何應對呢,忽的聽見有人指天大喊,「看那!」
督師循著指引看去,果然瞧見奇奇怪怪的「大球風箏」,數量賊多,幾乎能遮住天邊雲彩。
「是賊兵妖術!」
不知哪個小兵哀豪一聲,督師這才想起南路軍發來的緊急軍情,就曾提過賊寇的「飛天妖術」
賊寇施展妖法騰雲駕霧,使得風箏等物可以載人飛天。
那坐在竹籃的「賊寇」也並非活人,而是妖道用血法傾注腐臭爛肉煉化而成。
這些「血肉傀儡」個個如人言語,卻將生死、疼痛置之度外,從高空墜落下來幾乎粉身碎骨,也不怕疼痛,崩解之前還能口吐狂言。
楊嗣昌原先還覺得楊總兵駭人聽聞,只是戰敗找的藉口。
今日一見才知道對方所言皆真。
都說天下大亂必有妖孽,如今親眼見到妖道施展的妖術,楊嗣昌也不得不信了。
難怪賊軍能蠱惑奸民脅從,竟是用妖法迷人心智,使百姓無力分辨好壞是非,所以才敢以下犯上、助賊殺官。
「哼————·區區妖道罷了,能耐我何?」楊嗣昌冷哼一聲。
他提前通過急報得知妖法全貌,沉吟片刻便思考出應對之策。
他命令將官藏進門口與城門,或是躲到牆根底下,縱使「傀儡血妖」墜落下來也炸不傷多少人,不過是損壞一些民房罷了,
就算城西賊寇趁此良機逼近,也要他們渡過護城河,再打破城西瓮城再說。
何況牆頭的守卒散開避妖,躲在城樓的守卒還可以發射箭矢彈殺傷賊兵啊。
就在官軍紛紛進門樓躲避之際,「橢球風箏」顯威了。
它們拋下數百顆「血妖」,旋即迎風飄去西南方向。
楊嗣昌大膽探出門樓望天,數百顆血妖緩緩向下墜落,眼看著就要加速俯衝。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
血妖並無如傳言那般加速俯衝、落地爆炸,反倒是懸空打開擋雨的油傘,被一頂半球的「圓球」拖著緩緩下落。
這又是什麼新妖術?
難道是妖道施展千里耳的術法,聽到他的應對之策,所以驅使血妖臨時改了殺敵之法?
楊嗣昌心頭一驚,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雞皮疙瘩瞬間爆起,全身四肢都在顫抖。
將官小卒迷茫地望著督師。
那目瞪口呆的惶恐眼神仿佛在說,賊寇妖道不按套路出牌,咱們該如何應對?
他腦子一片空白,一種被人看透的恐懼爬滿全身。
賊寇見招拆招的速度太過驚人,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萬一這群賊寇又使出什麼新花招,襄陽重鎮就不保了。
快想辦法快想辦法!
眼見披著「圓球」的血妖漸行漸近,楊嗣昌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什麼好東西。
他懊悔自己沒有深信「妖道之說」。
如今大戰在即,他也沒法子去請來德高望重的僧道除妖,更沒有厭勝之物破法。
楊嗣昌與一眾文臣武將謀劃迎敵之策,跳傘的玩家卻心思簡單。
他們單純是暫時玩膩「碳基飛彈」,想試試高空跳傘。
畢竟在明未環境復刻「空軍跳傘」的場面,吹出去該多有面,多酷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