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的人馬很快發現乞活軍布置的陣線,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嘯,拖拽黑煙尾跡的火箭直衝天際。
宛如一條黑色長龍的明軍隊伍瞬間一滯,隨後緩慢扭動身軀,一邊由綿延千步的長條縱隊變成橫陣,一邊朝著乞活軍推進過來。
鬆散的官軍就像放學散步的悠閒學生,三三兩兩結伴成行,似乎一點沒有大敵當前的緊迫危機。
稀稀拉拉的明軍停在距離氣活軍五六里的位置,各部將領迅速整頓各自的人馬,按照先前定下的大陣前往預定站位。
總兵楊世恩透過「千里鏡」直視前方,賊兵的陣法明顯是「外強中乾」,中軍嘍囉薄弱,兩翼披甲強悍。
面對賊寇如此站位,破敵之策迅速凝聚成形。
楊世恩心想,先用火炮轟擊賊寇中軍打散陣型,接著派兵纏住兩翼,以精銳步騎突破賊寇中軍、斬將奪旗,最後分割包圍左右兩翼,賊必破!
很好!
楊世恩對自己的策略非常得意,似乎已經想像出賊寇潰散求饒的狼狐場景。
官軍嘈雜紛亂,人喊馬嘶,但乞活軍這邊卻肅然無聲,靜悄悄地等待官軍前來搏殺。
盧小武站在中軍靠後位置,腳踩的地面比較第一道防線稍高一些,他透過友軍腦袋之間的間隔能看見遠處密如黑雲的官軍。
他是第二次參加這種數萬大軍廝殺的大決戰。
他心說自己這種剛投誠的「非嫡系」,本不該隨軍決戰,但義軍精兵說他出身貧苦,政治層面可靠。
而那些「不可靠」的明面上留置襄城練兵,實則安排精兵坐城監視。
盧小武心說,自己寧願被視作不可靠,留在安全後方,也不想上危險的前線。
雖說上前線的民兵每日可吃一升二合的糧食,要是運氣好打破幾家地主土寨子,還能嘗點肉味.··
但是吃的再飽,造反也是要殺頭的啊!
第一道防線前突三百步的位置,相較於位於後排的友軍就像孤島的淺灘,約莫近萬民兵。
他們全員頭戴鐵盔,手持木盾長矛,偶爾穿插幾個身披重甲的「精兵」
,精神抖擻的模樣好似千錘百鍊的精銳,
儘管第一部民兵是跟乞活軍拼搏數月的老兵,但這些人能擋住官軍幾次猛攻?
看著遠處漸行漸近的大股官軍,高山一般巨大的朝廷威壓再次席捲而來。
盧小武深刻意識到造反是多麼不自量力的愚蠢行為,就憑一群拿著長矛盾牌的泥腿子就能撼動大山嗎?
他下意識握緊長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官軍殺良冒功的兇惡傳聞湧上心頭,別說殺良了,他這樣掛著「反賊」名號的人落到官軍手裡只有斬首的下場。
他不懂什麼叫極度恐懼下的興奮狀態,腎上腺素快速分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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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胸口懸掛的一塊充當護盾的砧板似乎也變得輕盈許多,急促的呼吸裹挾口腔的唾沫,噴濺在前面兄弟的後腦勺。
戰場的壓抑恐懼讓他雙腿顫抖,他恨不能拔腿就跑,但身邊擠滿的友軍讓他寸步難行。
中間是民兵,外圍兩翼卻都是精銳、侍從,完全限制民兵的自由行動就像一個壯碩大漢被裝入鐵籠。
碎碎碎!官軍隊列里傳出轟隆的炮聲,濃密的白煙如同無形的箭矢劃破長空。
官軍在試射炮彈了!
盧小武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民兵弟兄渾身一顫,有人小聲默念著老天保佑,佛祖保佑,還有人略帶著哭腔低吟自己還不想死。
媽的,為什麼!
盧小武狠狼咬緊牙關,為什麼自己要像蟻一樣死在這裡!
忽然,他聽見左翼傳出一聲號箭炸響,扭頭看過去,一條紗布乘著東北風飄向西南敵陣。
左翼精兵的陣後支起數個橢球型風箏,風箏下面懸掛竹籃,義兵精銳腰纏大腿一般粗的「革帶」,利落地翻身入籃。
盧小武心說,這都什麼時候了,官軍炮彈都快打臉上了,義兵精銳還有心思放風箏!
大敵當前,部下擅自整活胡鬧,大帥也不管管麼?
中軍後方的粟大帥果然無動於衷,就像左翼數千精兵根本不存在。
左翼精兵的情緒高漲,紛紛衝著竹籃里的壯士揮手致意,好似歡送英勇的戰士前往榮譽的比賽場。
「兄弟們,我們走了!」
竹籃里的壯士衝著兄弟擺手,旋即點燃頭頂的火盆。
隨著一聲起航,數個橢球風箏恍若甦醒意識的「肥鳥」,拖拽著竹籃漸漸遠離地面。
「起風咯!」
每個風箏懸掛著數名壯漢起飛。活生生的人,居然飛天了?
「啊啊啊啊啊!」
盧小武指著步步升高的「風箏」驚聲尖叫,周身的民兵也都惶恐不安,
仿佛看見一隻只惡鬼從天而降。
甚至有人士氣動搖,拔腿就要後跑,好在精兵與老兵早已堵在陣地四周,穩住戰線。
至於老民兵都已見怪不怪,他們好歲跟著乞活軍征戰多時,最大的進步就是心裡素質方面。
現在無論大師們使出怎樣驚人的「法術」,都不會叫他們震驚動搖。
哪怕大帥忽然召喚一顆巨型隕石砸向敵軍,老兵們也是淺淺一笑,不動聲色地低語一句,原來大帥們還會這一招啊,然後跟著大師前衝殺敵,奪取最終勝利。
「別害怕!這是乞活軍大帥的秘術!能助我們擊殺官軍!」
安撫的吶喊聲此起彼伏,盧小武等人這才緩緩放下心。
難怪氣活軍連戰連捷,堪堪一年就在中原創下如此局面。
原來是有得道高人暗中施法相助!
「噢噢噢噢噢!」
震驚恐懼瞬間轉化成興奮喜悅,所有初次加入乞活軍的「官軍」、鄉勇振臂高呼。熱切且洪亮的吶喊歡呼聲猶如歌星的演唱會現場。
隨著「風箏」升至高空,竹籃里的壯士鬆開綁繩,任由風箏隨著風流飄向西南。
橢球風箏升空同樣引起官軍注意,它們懸掛竹籃乘風而來,猶如數隻胖鳥拖著「鳥窩」搬家。
官軍的炮兵都停下裝動作,下意識望向天邊的異象。
賊寇的陣地在呼嚎,官軍士卒卻覺得一股不妙之感悄然蔓延。
他們總覺得接下來要爆發什麼驚天的大事,就像孫猴子大鬧天宮,攪得天翻地覆。
待風箏飛到官軍陣地的斜前方,飛天的竹籃下方忽然打開一道口子。
「碳基飛彈發射!」
耳邊響起隊友的吶喊,『暴風鼠』雙手交叉在前,雙腿繃直向前一蹦逕自從竹籃的豁口墜落。
意料之中的失重感猶如一陣強力電流貫穿心臟,饒是他玩過幾次蹦極,
還是忍不住叫喊出聲。
耳邊呼呼作響的氣流聲將世界的大多數聲音隔絕開外,鼠鼠幾乎沒法睜開雙眼。
他努力翻身向上,數隻的熱氣球距離他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藍天盡頭。
數隻熱氣球跳下的弟兄們各自擁擠一起,他們就像排列成軍陣的兵土,
站在天地模糊的位置一起飛翔。
身邊的隊友以各種奇怪的姿勢向下墜落,有人繃直全身向下快速俯衝。
有人雙手枕著腦袋,悠閒地翹著二郎腿,似乎很想打開投影儀在美妙的下午看場電影。
有人被高空下墜的刺激感爽到,失態地扒開褲子就要給自己來一發。有人面朝天空,衝著後跳的兄弟豎起中指。
還有的數人一組手拉手組成一個小圓圈,時而又鬆開手,共同組成一個圓圈旋轉,儼然一副高空跳傘的藝術表演,卻有人技術不佳陷入死亡旋轉狀態,被活活轉暈。
雖然玩家仍是清醒狀態,但角色陷入不可控的暈,饒是玩家拼命點擊系統界面,也不能喚醒角色。
「啊啊啊啊啊啊!」
鼠鼠努力維持身體平衡,以趴伏的姿勢向下墜落。
他閉眼、睜眼重複幾遍仍然沒接觸地面,頓覺幾分鐘的體感時間好似被拉長十倍。
他環顧左右,驚奇發現自己成為最後一名。
這怎麼可能行!
好勝的玩家之魂熊熊燃燒,遊戲玩家永不服輸!
「沖沖沖!」雙手緊貼褲縫,鼠鼠整個人完全繃直,恍若化作一支筆直的利箭穿破空氣向下飛馳。
他飛速穿過其他慢悠悠的兄弟,想像自己是一架轟炸敵軍航母的戰機,
一邊躲避敵艦瘋狂噴射的防空高炮,一邊小心翼翼地調整飛行姿態加快墜速。
然而明末的敵人沒有密集的防空高射炮,也沒有箭矢彈還擊,只有凡人見到「邪崇」異物的怪叫。
敵人地面的布局越來越近,鼠鼠終於能看見敵兵炮陣的位置,他張開四肢任由「滑翔衣」猶如魚蹼展開,一點一點地修正自己的墜落位置。
他尋找半天也沒瞧見敵兵將領所在,遍地都是相同樣式的將官頭盔。
尼瑪,俯瞰視角根本看不清敵兵的胸口大腿。
算了斬將奪旗就免了!
鼠鼠繃緊全身逕自沖向早已選定的敵兵炮陣,嘴巴大張發泄將死的絕望,「啊啊啊啊啊啊!」
「告訴俺娘,鼠鼠不是孬種!」
鼠鼠落地撞擊,雷酸汞擊發黑火藥,一團耀眼的火光在地面轟然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