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舟見夏娘半天不出來,心內焦急,正要進去,就見她走了出來。
「他怎麼說?」
夏娘把魏澤的話轉述一遍,夏舟便不再言語,埋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了大哥?」
夏舟強扯出一抹笑,搖了搖頭:「那以後……」
他應該高興,小寶的學業有了著落,小妹一直想做小買賣,這會兒也可以如願,可他為什麼高興不起來。
等小妹搬到客棧住,那個家就只剩下他一人……
「大哥,我不在家中沒人做飯,你便不回去了罷,來來回回麻煩,我中午和晚上給你送飯,晚上你就在衙門的隸舍歇下,那裡離魏阿哥的客棧也近,你來看小寶也方便。」
夏舟本來低落的心,因為這話稍稍有了點回升,看來小妹心裡還是有他的。
「行了,我知道,我一離班就來看你和小寶。」
就這樣,夏娘帶著小寶搬到了客棧,這個客棧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白雲客棧。
最高興的莫過於小寶,一來就要魏澤抱。
「魏阿哥,你這店是做生意的,我們不好住那些客房,隨便給我們安排個小房就好。」夏娘牽著安姐兒,跟在魏澤身後。
魏澤忍著笑,看向夏娘,夏娘有些窘迫,不自在地挽了挽耳邊的碎發:「是不是我哪裡說錯了?」
魏澤看出她的侷促,心裡一軟,接過她手裡的包袱:「沒打算讓你們住上面的客房,後院很大,有好幾間空著的,我和安姐兒都住後面。」
到了後院,魏澤將小寶放下,打開一間房,將鑰匙交到夏娘手裡。
「進去看看怎麼樣。」
夏娘接過鑰匙,進到房裡,房間齊整整的,床帳被褥、妝檯、桌椅,什麼都有,還有一架屏風半展開,將床榻隱在後面。
魏澤引她走到另一邊:「這院子裡還有灶房,有專門做飯食的人,你可以讓你哥中午和晚上來用飯。」
夏娘眼睛一熱,心裡感激:「魏阿哥,多謝你看顧,我哥他……」
「不打緊,他想來便來,看他自己的意思,我這裡他隨時可來,無論是看你還是看小寶。」
魏澤對夏舟這般照顧是有原因的,等回了京都,他準備給夏舟在軍中掛個職,如此一來,他的妻便有了新身份,兄長在軍部任職,從此她就是官戶小姐,說出去她面上也好看。
雖然夏舟對他有敵意,但為了妻子,他忍了。
「魏阿哥,我和小寶能住到鎮子上,還有這麼好的房子,都不知道說什麼感謝的話了,我想了想,還是打算做點小買賣,可能賺得不多,但總歸有一些,每月我把賺的錢給你,你收下,我也心安一點。」
魏澤想了想,說道:「不如這樣,你也不用每月給我錢,你把賺的錢攢一起,到年底時,再同我結一次,這樣一來,你手上有錢應急,不至於兩手空空,年底拿出一部分還我就成。」
夏娘覺得同魏澤說話真心讓人舒服,他既不讓你為難,又給足了面子:「那就依魏阿哥的意思。」
「好了,我帶孩子們出去轉轉,不打擾你規置房間。」
說罷,魏澤一手牽一個,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前面。
夏娘將自己和小寶的生活細軟放入櫃中,一一規置好,她和小寶的東西比較簡單,主要就是一些衣物。
夏娘繞過屏風,走到床榻邊,摸了摸鬆軟的被褥,怎麼感覺有些不真實。
炎光西下,魏澤帶了兩個孩子回來,在院中沒見到夏娘,再一轉眼才發現她在灶房裡,於是叫她出來。
「有人做飯。」魏澤說道。
夏娘忙解釋:「我給我哥送一點,我不在家裡,他一定不回村子裡了,在衙門裡沒現成的飯食。」
「那也不用你另外再做,你讓上灶的人多勻一點出來,裝到食盒裡就好。」魏澤說罷,見她立著不動,知道她不好意思開口,於是親自向灶房交代下去。
等到飯擺上桌,灶婆子拿出一個食盒交到夏娘手裡。
夏娘連聲道謝,接過食盒:「魏阿哥,你們先吃,不用等我,我先把這飯送給我哥。」
「等一下。」魏澤從桌邊起身,帶著夏娘走到前面,對著櫃檯的夥計道,「拿一小壇酒。」
那夥計忙拿出一小壇酒,用繩子吊好。
魏澤示意夏娘接過:「這個你也帶上。」
夏娘是真不好意思去接,魏澤便拉過她的衣袖,將提繩掛在她的手上:「去吧!」
「那我去了。」夏娘福了福身,離開了。
夏娘到了衙門隔壁的吏舍,敲響房門。
「誰?」
夏娘一聽這聲音,立馬答道:「哥,是我。」
話音才落,房門從里打開。
「你怎麼來了?」夏舟將她拉到一邊。
夏娘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我給你送晚飯,怕你餓肚子。」
男人睃了一眼那食盒:「拿回去!」
「怎麼了?這飯食還是熱的,我專程拿來給你的。」
夏舟緩下語氣:「我們幾個當班的請了做飯的婆子,飯食有,以後你不要送這些過來。」
「那這個你拿著,和當班的一起喝。」夏娘又將酒遞到他面前。
不想仍被夏舟拒絕:「再不要拿他那裡的東西過來,我不需要。」
夏舟呼出一口氣,比這黑下來的天還要沉兩分,「小妹,你放心,不管他魏澤花了多少銀子救我,這個錢我一定會還上,我不會讓你一直在他那裡,等哥拿了錢來,咱們還是回自家的小院,你、小寶,還有我,我們還像從前一樣。」
淡淡的夕輝從男人臉上退下,輕緲緲的夜色漸漸爬上了他的身體。
這時,從屋裡傳來男人的戲言:「夏老弟,是哪個小娘子勾得你連酒都不喝了?快進來喝酒。」
「回去罷,我這裡你不要再來,有時間我會去看你和小寶。」夏舟說完,轉身回了吏舍。
夏娘見天色已暗,不再久留,趕緊回了客棧。進到後院,見魏澤仍坐在桌邊,桌上擺著的飯菜沒動過。
魏澤看了眼她手裡提回的東西,笑了笑:「過來吃飯。」
「剛才去吏舍沒見到我哥,我就把東西又提回來了。」夏娘看著桌上的飯菜,轉開話頭,「怎麼看著像沒動筷一樣。」
「我特意讓人留了一些,等你回來。」
「你也沒吃麼?」
「差個陪我喝酒的人,不知能否和夏娘共飲兩杯?」魏澤說道。
女人撲哧一笑,將食盒放到一邊,坐到魏澤對面,拂袖執起酒壺,先替魏澤滿上一杯,再替自己滿上一杯。
「讓東家等我許久,兩杯只怕少了,小妹一定陪盡興。」夏娘端起酒杯,向上舉了舉。
魏澤笑出聲:「你好大酒量?就陪我盡興?別我沒喝夠,你先醉了。」
兩人先舉過一杯,喝了,再次滿上。
「安姐兒和小寶呢?」夏娘問道。
「讓丫頭帶著在房裡玩,你聽。」
夏娘真就側耳聽去,後排廂房的紗窗上映著光,傳來孩兒們輕靈靈的說話聲和笑聲。聽到這個聲音,夏娘安下心來。
「魏阿哥,我再請你一杯吧。」
魏澤抬手止住她的酒,笑著問:「為何請我,總得說出個緣由。」
夏娘一隻手撐起腦袋,一隻手懸空端著酒杯:「你讓我住了這麼好的房子。」
男人「嗯」了一聲:「這倒是,那我陪你一杯。」
兩人又喝了一杯。
月上中天,金波泛盞,二人就這麼你一杯我一杯地對飲。
喝到後來,夏娘已是醉眼婆娑,雙靨如桃。
「阿哥,小妹真的真的感謝你,知道麼……我最擔心的就是小寶,說了不怕你笑話,當你說可以給小寶請先生時,我就告訴自己,趕緊應下來,生怕你反悔,不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在清輝的月光下,婦人的眼角泛出點點淚星兒。
魏澤一聲不言語,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悶頭喝了一杯,再次替自己滿上。她不知道,她的話把他的心絞得生疼,是他無能,讓妻小在外流落這麼久……
「夏娘,你莫要哭,我很喜歡小寶,以後我待小寶同安姐兒一樣,好不好?」
夏娘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她喝醉了,不然臉怎麼這樣燙人,流出來的淚燙得眼睛都睜不開,連院子裡的月光都帶上了醉意,怎麼不醉人呢。
女人破涕為笑:「好,小寶還說讓你教他功夫哩!你可要做他師傅。」
魏澤一怔,也笑了起來:「我教小寶功夫,你給安姐兒梳頭。」
這話正中夏娘的心,酒勁也上來了,說話的聲音也變大了:「魏阿哥,晚上讓兩個孩兒同我睡,我給他們講故事,我還要給安姐兒梳好看的髻兒,給她做好看的衣衫和小鞋,我會繡好多好看的圖案……」
女人絮絮說著,魏澤便靜靜地看著她,嘴角帶笑地聽她說。
禾兒,吾妻,你可知你在離開前,也說要拿布料給安姐兒做小衫和小鞋,這一去便是四年……再見卻是另一番光景,還好,還好找到你了。
此時,女人已喝得兩眼生醉,雙腮帶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