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爭拼的不光是實力和手腕。
想要籠絡人心,威、逼、利、誘,缺一不可。
六部之中,戶部管理著疆土、賦稅、國庫……等一系列財政相關事務,是名副其實的錢袋子,也是皇后最大的依仗之一。
貴妃黨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才埋進戶部的釘子,卻被如此輕易的拔了出來。
而且很有可能會造成反噬……
「娘娘,不然就讓他們三個永遠閉嘴……」
許清儀眼底掠過一絲殺氣。
如今來看,人肯定是撈不出來了,只能儘量將損失降到最小。
否則嚴沛之借題發揮,拔出蘿蔔帶出泥,還不知會牽扯出多少人。
「呵,你真當皇后沒有準備?」
「她擺明了就是在等著本宮出手,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玉幽寒青蔥玉指敲擊著扶手,思忖片刻,說道:「明日朝堂上,讓陳拙上書彈劾刑部侍郎,指其獨斷專行,屈打成招,要求三司會審,御史介入監察此案!」
「是。」
許清儀垂首,心中無聲嘆息。
所謂彈劾只是無奈之舉,不痛不癢,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娘娘怕是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
是夜。
月黑風高。
三更天,萬籟俱寂,夜風帶著寒意呼嘯而過。
一駕馬車駛出嚴府,車輪轆轆,在街巷中穿行。
兜兜轉轉幾圈後,進入了倚翠坊南街的一處院落中。
一炷香,後門推開,馬車再度駛了出來。
還沒走出幾步,霎時間,數道火光亮起,十幾名身穿暗鱗玄服的差役從黑暗中湧出,手持刀兵,將馬車團團圍住。
人群分開,一個高瘦身影緩步走來。
「深更半夜,已過宵禁,閣下這是要去哪?」
駕車的黑衣人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劉莽眉頭皺起,伸手抓住黑衣人下頜,掰開嘴巴,只剩短短寸許舌根,是個受過截舌之刑的啞巴。
走到後方車廂,掀開帷蓋,只見嚴良老神在在的坐在裡面。
除他之外,空無一人。
「這麼晚了,嚴總旗不在府里睡覺,來這倚翠坊作甚?」
「本官睡不著,出來散散心,還需要跟你報備?」
嚴良沉聲質問道:「倒是你癸水司如此興師動眾,難道是把本官當犯人了不成?」
劉莽直白道:「有人舉報,嚴總旗涉嫌豢養蠻奴……」
嚴良眯著眼睛,語氣森然,「人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你可有證據?」
「有沒有,搜過就知道了!」
劉莽沒再過多廢話,揮了揮手,數名差役舉著火把進入院落之中。
嚴良抱著肩膀,冷眼旁觀,眼底滿是嘲弄。
很快,差役們紛紛走了出來。
「沒有發現。」
「我這邊也沒有。」
砰!
嚴良猛地一拍桌子,指著劉莽的鼻子怒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來找老子的麻煩?」
「陳墨呢?讓他滾出來!白天的事還沒跟他算帳,真以為老子是泥巴捏的!」
「這次要不給我一個解釋,我定要向司衙狀告爾等專擅越權,誣告攀咬!」
劉莽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淡淡道:「陳大人忙著呢,沒空過來。」
「忙什麼?」
嚴良愣了一下。
這種時候,陳墨居然不在?
難道……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劉莽嘴角掀起,「忙著抓人!」
幾乎與此同時,遠處的夜空中閃過絢爛刀芒!
看著那刀芒所處的方位,嚴良表情瞬間凝固,眼神中充斥著驚恐!
……
陰暗逼仄的巷子裡,數名裹著黑袍、頭戴帽兜的身影無聲穿行,幾乎與黑夜融為了一體。
其中幾人動作略顯僵硬,行走間衣擺晃動,能看到腳腕上扣著黑色鐵環。
嚴尋走在最前面,藏在帽兜下的臉上笑容得意。
「還是我哥腦子好使,來了一招燈下黑。」
「倚翠坊本來就只是個幌子,貨物都藏在這西祠胡同。他留在那邊吸引注意力,而我已經向買家交貨了!」
「最近風聲太緊,這批貨不能再捂著了,必須儘快脫手……」
來到一處隱秘院落,嚴尋上前輕輕扣響門環。
「誰?」
門內傳來沙啞的聲音。
嚴尋低聲道:「三更莫貪色。」
對上接頭暗語後,大門無聲開啟,幾人快步走進庭院。
一個魁梧壯漢帶著他們進入房間。
屋內燭光如豆,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頭戴斗笠,黑紗垂下遮住面龐,沉聲道:「你遲到了……怎麼是你?嚴良呢?」
「我哥暫時走不開,不過你放心,貨絕對沒問題。」
嚴尋說道:「最近被點子盯上了,這是最後一批,短期內暫停供貨。」
「驗。」
斗笠男抬了抬手。
壯漢走上前去,扯下幾人的帽兜,露出一張張小麥色肌膚、充滿異域風情的姣好臉龐。
她們的眼神略顯呆滯,對外界刺激幾乎沒有反應。
「這些都調教好的蠻奴,只要拿著這個獸環……」
嚴尋正準備展示一下「使用方法」,突然,一陣微風拂過,桌上燭光搖曳。
斗笠男皺眉道:「你還帶著其他人來了?」
「沒有啊?」
嚴尋茫然的搖搖頭。
咚咚咚。
房門敲響,門外傳來略帶磁性的男聲:
「開門,查房。」
斗笠男臉色一變,豁然而起,「不好……」
話音未落,熾烈刀芒划過,直接將房門劈的粉碎!
一個俊朗英挺的男人緩步走了進來,身後數十名天麟衛魚貫而入,將此處圍的水泄不通!
「陳墨?!」
嚴尋眼睛瞪得滾圓,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他此時不應該在倚翠坊,被嚴良耍的團團轉嗎?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有意外收穫?」
陳墨瞥了斗笠男一眼。
他早就知道蠻奴藏匿的位置,故意引蛇出洞,就是想要抓個人贓並獲。
只是沒想到對方如此膽大,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敢交易!
「攔住他們!」
斗笠男沒有絲毫猶豫,雙手飛速掐訣。
壯漢怒喝一聲,身形暴漲,撐破衣衫,化作近三米高的巨人,虬結的肌肉閃爍著古銅色光澤!
「術士?」
陳墨眉頭微挑。
「膽敢反抗,格殺勿論!」
差役們縱身迎上。
他們都是入品的武者,實力不弱,可刀劍劈砍在巨人身上,只留下了一道道血痕,根本無法造成致命傷害。
而巨人出手勢大力沉,揮手便將數人拍飛出去!
眾人見狀迅速調整戰術,一部分人閃轉騰挪,揮舞著用鐵鏈纏在巨人身上,將他拴在原地。
其餘人則對著腳踝、膝彎、襠部猛力劈砍!
遠處兩名持有手弩的差役,繃緊弩弦,羽箭呼嘯射出!
噗!噗!
兩支羽箭幾乎同時洞穿眼球!
「啊啊啊啊!」
劇烈的疼痛讓巨人幾欲發狂!
他雙手抓住鐵鏈,直接將差役掄飛,掙脫束縛後,拔足狂奔衝撞而來,正對著陳墨所站的方向!
「大人小心!」
秦壽驚呼一聲。
陳墨腳下紋絲不動,右手搭在了刀柄上。
就在兩人相撞的瞬間,一道燦烈青光撕破黑暗,有如龍吟般的長嘯撼人心魄!
巨人還保持著奔跑的姿勢,身體自上而下分成兩半,從陳墨身側划過,飛濺的鮮血還沒落下,便被刀氣蒸發殆盡!
鏘!
橫刀入鞘,屍體轟然倒塌!
「優雅,太優雅了!」
眾人看的心曠神怡,眼神中滿是敬畏和崇拜!
從力量和防禦來看,這巨人已經遠超普通六品武者,沒想到卻連總旗一刀都接不住!
那總旗的實力到底該有多強?
【擊殺「銅傀·巨靈」,真靈+30。】
眼前划過提示,陳墨勻了口氣。
「這就是天階上品武技的威力?」
「袖裡青龍……只是入門,便已如此強悍,就是真元消耗量太大了,一般的六品武者未必能斬出這一刀。」
而且陳墨能感覺到,這一刀冥冥之中契合著某種至理。
應該就是所謂的「道韻」了。
「老子的銅傀!!」
斗笠男一陣肉痛。
為了煉製這具傀儡,他可是掏空老底,用了一個六品武者,加上近千斤赤血銅!
居然被這小子一刀斬了?
「我記住你了,咱們來日方長……」
斗笠男深深看了陳墨一眼,腳下青磚柔軟如泥沼,身體迅速遁入地底。
五行遁術!
身為六品術士,他自有依仗,就憑這群朝廷鷹犬,根本就攔不住……
就在這時,一道醇厚嗓音悠然響起:「朋友,既然來了,就別急著走了。」
轟!
一桿銀槍穿門而入,如流星般砸入地下!
沈書仇踩著月光踏步而來,伸手抓住銀槍,洶湧氣勁灌注其中,硬生生將地面撕開數米長的巨大裂隙,並且還在飛速蔓延!
差役們帶著蠻奴剛剛退到庭院,整幢房子轟然倒塌!
「五品純陽?」
「你是天麟衛百戶?!」
驚呼聲傳來。
緊接著,又是一聲痛楚悶哼。
夜風拂過,煙塵散去,沈書仇昂然而立。
斗笠男被銀槍挑起,腹部洞穿,牢牢釘在了牆上。
神海被破,縱使有萬般法術也使不出來了。
栽了……
斗笠男想破頭都想不明白。
不過是幾隻蠻奴罷了,怎麼把天麟衛百戶都驚動了?
……
「來人,把他們押入詔獄,等候發落!」
沈書仇聲音冰冷。
「是!」
差役應聲。
嚴尋膝蓋一軟,當場癱坐在地。
身為天麟衛的一員,他當然知道詔獄意味著什麼。
魂飛湯火,慘毒難言,在那裡,可怕的不是死,而是連死亡都成了一種奢侈……
將幾人押解著離開院落。
沈書仇手中銀槍一抖,化作光塵沒入體內。
注意到陳墨詫異的目光,沈書仇主動解釋道:「這桿槍並非實體,而是我蘊養的武魄,與我心意相通,如臂使指。」
武魄?
陳墨恍然。
蛻凡三境之間的差距有如霄壤。
六品歸元境,是將真氣淬鍊成真元。
而五品純陽境,則是將神念與真元融合,凝聚成屬於自己的武魄!
「每個人功法、悟性、心境不同,凝聚出的武魄也截然不同。」
「我自幼跟隨大哥練槍……」
說到這,沈書仇話語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悲愴和恨意。
當年蠻族入侵南疆,沈家大公子戰死沙場,所以他對蠻族格外痛恨!
平復好心情後,沈書仇拍了拍陳墨的肩膀。
「今晚的抓捕,你當居首功……不過我很好奇,你怎麼知道嚴家豢養蠻奴,並且連具體位置都如此清楚?」
……說多了都是淚。
前世陳墨刷貼吧的時候,看到有人信誓旦旦的說,只要達成一系列前置條件,就能觸發「調教蠻奴」的隱藏劇情。
於是他把這個任務反覆做了幾十遍,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媽的,殺千刀的坐忘道!
陳墨嘴角扯了扯,「我有線報。」
「線報?」
「也就是說,你很早就在布局了?」
沈書仇有些詫異,認真審視著陳墨。
以前他對陳墨的印象很一般,覺得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難堪大用。
然而僅僅過了一天,陳墨便讓他刮目相看!
運籌帷幄,謀定而後動,先是故意刺激對方,引蛇出洞後再抓個人贓並獲。
長相俊美,天資過人,心思還如此縝密。
聯想到自己家那個吃貨,沈書仇突然有種「高攀」的感覺……
不行,這個好妹夫必須把握住!
「上次說賜婚的事……」
「咳咳,天不早了,卑職回去補個覺,大人也早點休息。」
「既然那個術士是大人抓的,就由大人親自審理吧,卑職不敢貪功。」
說完,陳墨一個閃身,溜之大吉。
沈書仇愣了一下,啞然失笑。
「哼,這小子倒是奸猾,什麼不敢貪功,分明就是怕得罪人……」
……
翌日,昭華宮。
飛檐翹角,碧瓦朱甍,盡顯皇室氣象。
雕有瑞獸的香爐中焚香裊裊,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馨香。
琉璃屏風後,隱約可見一襲明黃色身影端坐著。
「戶部貪腐一案,調查的如何了?」
女聲威嚴中帶著一絲慵懶。
「啟稟殿下,嫌犯對罪行供認不諱,經過審訊調查,三人還涉嫌行賄、買官、瀆職……等多項罪名。」
「其中涉及吏部郎中、主事,監察御史共五人。」
說著,一身紫色官服的嚴沛之將口供呈上。
他兩鬢斑白,眼神凌厲,好似瘦虎飢鷹,氣勢非凡。
太監將口供接過,遞交給皇后。
片刻後,帶著些許怒意的聲音響起:「貪權竊柄,賣官鬻爵,我大元官場竟腐朽至此!好,很好!」
「殿下息怒。」
嚴沛之垂頭,眸光閃動。
這副口供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通過這份口供,能獲得什麼樣的好處?
這時,一名女官快步走了進來,在皇后身邊低聲說著什麼。
屏風後安靜許久。
就在嚴沛之感到疑惑的時候,皇后說的話讓他渾身汗毛一豎!
「嚴大人,不如你先來解釋一下,為何你嚴家會和蠻族扯上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