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查看的人低著頭,語氣有些悻悻:「桌上的東西都是咱們這裡出的,沒被調包,前後也一直都有人盯著,的確是沒問題。」
「我打聽了,那小子進來坐下險些輸光了褲子,才剛開始往回扳本,大約就是運氣突然來了。」
龔叔聽完眼中戾氣散了不少,笑道:「也是。」
「都說否極泰來,賭桌上的事兒機緣萬千,有時候運氣來了的確是擋都擋不住,那小子也該來是要發一筆的。」
他說完不再關注那邊,招手示意徐明輝湊近了,在他的耳邊飛快說了幾句話。
徐明輝眸色漸凝,點頭說是。
龔叔笑笑說:「這事兒你幾日能辦好?」
徐明輝從善如流地說:「龔叔若是著急的話,不出三日。」
「那我就給你三日!」
龔叔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讚賞道:「好好干,辦好了我不會虧待你!」
「行了,我瞧你這臉色也太差了,收拾收拾出去逛逛,養足了精神回頭把給你的差事辦好了,今日就不用你在這裡守著了。」
徐明輝垂首道謝,等龔叔離開後轉頭就聽到了人群中爆出的慘叫。
不久前還志得意滿揚言要讓徐璈輸個底掉的賭客,掛了一臉生無可戀的冷汗,一下沒坐穩就從凳子上翻了下來。
他滾地葫蘆似的滾在了地上,呼吸急促卻手腳發軟,掙扎了幾下都沒能從地上爬得起來。
相反,徐璈就贏了很多。
他抓起桌上來不及收的銀子朝著四周一灑,拿出了敗家子的架勢笑著說:「兄弟們看半天也辛苦了,拿去打酒喝!」
轟的一聲,看得眼紅的人為砸在地上的銀子鬧了起來,大叫大笑著哄搶:「大氣大氣!」
「難怪你能贏那麼多!」
徐明輝一直被無形大手攥緊的心無聲鬆開,猛地灌入一大口氣後險些被嗆著。
徐璈胡亂一收在無數艷羨的注視下抬腳往外走,晃晃悠悠的還拉了個賭紅了眼的人問:「大哥在樓子裡有沒有相熟的漂亮姑娘?有的話介紹一個,好處有的是你的。」
那人雙手接過他給的銀子笑得淫邪:「哎呦,這是發了財著急瀉火?」
徐璈笑得十分曖昧:「你情我願成的好事兒,怎麼能說是敗財瀉火呢?咱們求的分明是快活,大哥你說是不是?」
「哈哈哈!是,這話說得對!」
得了好處的人再開口極其爽利,還怕徐璈搞不清方向,拉著他到門口指了一番。
等徐璈走遠,徐明輝也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和賭坊里的人打好招呼從後門走了出去。
靠近賭坊的小巷裡,徐璈蹲在牆頭對著下頭的徐明輝嘿了一聲。
「找我?」
徐明輝面無表情地仰頭看他:「是祖父揮不動鞭了,還是大嫂提不動刀了?」
「你要找的漂亮姑娘呢?」
正在數錢的徐璈嘴角狠狠一抽,再看來時眼中莫名帶了警告的意味。
「弟弟啊,有些話可是不能帶回家說的。」
他贏了大筆銀子要直接走倒是不難,可面對一群眼紅的人總要有個合適的說頭。
賭徒一重賭桌二重花樓,不找這麼個丟人的理由,他怎麼揣著贏來的巨款脫身?
徐璈應衣擺兜著贏來的銀子從牆頭躍下,徐明輝只看了一眼,額角的青筋就在暴。
「若是讓祖父知道你又進賭坊胡來,你……」
「你會讓祖父知道嗎?」
徐璈抓起一錠十兩的銀子扔到徐明輝的手裡,淡淡地說:「在家裡賺得太慢了,撈點兒快錢有何不可?」
家裡的生計只供得上嘴,但他求的遠不止是這張嘴的飽暖。
要想不動聲色地做些安排,首先就要有一筆沒人知道的銀子在手裡捏著。
賭資來得最快。
徐明輝氣得呼吸急促:「你知不知道萬一被人發現你在出老千,會有多大的麻煩?!」
「出老千?」
徐璈啼笑皆非地哈了一聲,口吻微妙:「誰說我在出老千?」
徐明輝滿臉錯愕:「你不是出老千的話,你怎麼……」
「那叫天賦。」
「你以為我在京都賭場裡撒出去的那些金葉子都是白撒的?」
徐璈慢條斯理的繼續清點手裡的銀票,唇邊溢出的卻是一抹散不開的譏誚。
他在京都自小就是不學好的。
十歲之前打架鬥毆,十歲出頭開始帶著隨從出入賭坊揮金如土,賭桌上混盪了那麼多年,前後不知撒進去了多少金銀珠寶,就是蠢也早就練出了一手好賭術。
他抬手朝著賭坊的方向指了指,玩味道:「就那種成色的骰盅,我在手裡一掂就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搖,聽著我就能分出來是大小點兒,輸只是因為我還不想贏,懂嗎?」
「行了,今日之事跟誰都別說,我往後大約也不來了。」
他說著要走,想想又往徐明輝手裡砸了二十兩銀子。
「封口費。」
徐明輝面無表情地看著手裡多出來的三十兩銀子,頭大如斗:「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他惱火道:「家裡現在還算穩,你不來贏這幾百兩銀子回去,日子也過得下去,你怎麼就非要……」
「不享安穩的光是我麼?」
徐璈要笑不笑地側首看他一眼,冷聲道:「你要是覺得眼前的安穩不錯,怎麼除了帳房還給賭坊老闆當謀士呢?」
徐明輝的怒色猛地一僵。
徐璈莫名有些煩躁;「上次來幫你找活兒時,出面的人是三叔,我後來打聽過那個姓龔的底細,那是個殺人越貨什麼都做的,你要是摻和多了,小心那雙腳陷在泥里拔不出來。」
徐明輝沒想到他還能打聽到這些內幕,頓了下硬邦邦地說:「人又不是我殺的。」
「所以遞刀也可算無罪了是麼?」
徐璈嘲諷一哂,懶懶地說:「我想幹什麼跟你沒關係,管好你的嘴就行。」
「走了,我趕著回去。」
徐明輝捏著手裡燙手的封口費,俊秀的臉上無端充斥滿了怒氣:「贏了好幾百兩,三十兩就想堵我的嘴?!」
「你個敗家玩意兒少在人堆里撒點兒,那就夠我掙一年!」
「徐璈你就是個敗家子兒!!!」
敗家子徐璈迎著冷風打了個噴嚏,一路縱馬疾馳總算是趕著時辰到了地方。
他把說好的銀子甩給馬匹主人:「說好的二兩銀子,多謝。」
那人是坐在他背後一路被顛回來的,簸了這一路魂兒都快從嘴裡飛出來了。
他手忙腳亂地抓住銀子苦笑道:「你說這也沒多遠啊,兄弟你趕得那麼急,我還以為……」
「回家當然急。」
徐璈擺擺手敷衍道:「行了,下次有需要再找你。」
馬匹的主人忍著乾嘔走了,徐璈腳下一動入了林子,施展輕功就朝著家裡狂沖。
他頂風冒雪翻窗而入,剛把窗戶關上外頭就響起了許文秀的聲音:「夏夏,你們回來了?」
徐璈耳邊莫名迴響起徐明輝不懷好意的話,打了個寒戰果斷開始扒衣裳。
換下來的衣裳被他胡亂裹著塞到了床底,不當得來的銀子也被他藏了進去。
桑枝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這時候再想穿衣裳已經來不及了。
徐璈把門後卡住的門栓扯開,心一橫掀開被子裹了進去。
嘎吱一聲悶響,桑枝夏推門進來,看到只露出個腦袋的徐璈有些錯愕:「你一直躺著呢?」
徐璈虛弱地咳了一聲,底氣不足地垂下眼說:「沒,早上起來盯著幾個小的練了會兒。」
桑枝夏眉心微皺,還沒說話就先看到了徐璈有些青冷的臉色。
她走近了把手落在徐璈的腦門上,當即臉色就是一變:「怎麼這麼冰?」
徐璈心說:我剛頂著一路冷風沖回來,不冰才是見了鬼了。
實際上卻是把腦門往桑枝夏掌心親昵地蹭了蹭,低低地說:「我躺著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出了好多汗,現在也覺得沒力氣不舒服。」
「枝枝,你回來了還要出去嗎?是不是不出去了?」
桑枝夏一言難盡地看著他,沉沉地說:「你這病得也太怪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要不你躺著,我還是去把大夫請來,也省得……」
「不用。」
徐璈哭笑不得地拉出她的手,自證似的往腦門上一貼,笑眼如彎地說:「你摸,我又不燙手。」
「你陪我一會兒,跟我說說地里的暖棚搭得怎麼樣了?」
「我在家裡等你一天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無趣。」
「枝枝,你陪我說說話嘛。」
「你多陪我一會兒,保不齊我這病明日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