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進城就先牽著桑枝夏去了跟胡太醫約定的地方。
該來的怎麼都躲不過。
跟衝著徐璈和徐明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不是眼的挑剔相比,胡太醫對桑枝夏慈愛了不止一點半點。
老頭兒一看桑枝夏的小臉就咧開了笑,見她客客氣氣地對著自己垂首問禮,臉上的滿意更是怎麼都止不住:「哎呦,快快快,快來坐下。」
「可憐見的,徐璈是沒給你吃飽飯嗎?怎地單薄成這樣?」
桑枝夏自認體型不算特別瘦弱,可氣色的不足自己很難察覺。
胡太醫順口貶了徐璈一句,示意桑枝夏把手伸出來探脈,眉心皺起,嘴裡還念念叨叨地:「你這是先天便有不足,後天又養得不仔細,這脈也太弱了些。」
「換隻手來。」
桑枝夏忍著忐忑伸手,老頭兒的神色逐漸嚴肅:「我聽說你不太想吃藥?小小年紀,這就不聽大夫的話了?」
桑枝夏苦哈哈地擠出一個笑,試圖解釋:「不是不聽話。」
「我就是不愛生病,平時吃得好睡得好的,我就覺得徐璈有些大驚小怪,其實壓根就沒事兒。」
沒病吃什麼藥?
不想吃。
胡太醫豎起眉毛斥道:「胡說!」
「誰說一定要等到病了才曉得厲害?病都找上身了,到了那時候再補救來得及嗎?」
「你自己照鏡子瞧瞧唇色白成什麼樣兒了,小臉白成這樣是缺氣血缺得狠了,你以為是好事兒?」
「這先天不足造成的虧損尤為厲害,現在年輕頂得住,自然是沒什麼事兒,可大意疏忽了,往後輕則小病不斷,重則影響壽數,你以為我是在跟你說笑的?」
桑枝夏看似服氣,心裡其實還是不怎麼當回事。
徐璈的眉心一點點擰起:「如此嚴重?」
老頭兒橫了徐璈一眼:「你以為呢?」
「早說了把人早些帶來我瞧瞧,說了兩個多月!愣是沒人當正事兒去辦!你們今日再不來,我就要去找上門了!」
徐璈抿緊了唇低頭任罵。
胡太醫絮絮叨叨地數落完了,打開了自己特意帶出來的小藥箱,拿出紙筆開始筆走龍蛇。
「她這情況只喝補湯不行,還是得喝藥,依舊是三日一劑,一頓都不可落下。」
「對了,她每至冬日是不是手腳寒涼?」
徐璈把手搭在桑枝夏的肩上,沉沉點頭:「是。」
「換季變天的時候也容易如此,大熱天裡也都是涼絲絲的,但沒察覺出太畏寒。」
胡太醫暴躁地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照你祖父說的整日忙碌,時時刻刻都忙一頭的汗,她哪兒分得出餘力來畏寒?」
也萬幸是多是力氣活兒,折騰人的同時也強了體魄。
否則這小身板如何頂得住?
「我帶的藥不足,方子開了你自己去抓,藥引不難找,但必須都找全,泡腳的藥包兩日一次,半月用藥包沐浴時泡足一刻,時間不可過長,否則可能會氣弱暈眩,適得其反。」
胡太醫嘴上吧嗒吧嗒,手上的動作也飛快,很快就把寫滿了兩大張的紙遞給徐璈:「這方子先用三個月,入冬後再來找我診脈調整。」
桑枝夏聞著小藥箱中傳出的熟悉苦味,舌尖打卷:「這……這至於麼?我……」
「怎麼不至於?」
胡太醫冷著臉說:「是家中現在境況不好,也沒了當年的條件,不然就你這種情況,到了冬日我是要讓徐璈帶你去別莊養著的。」
他說著面露遺憾,苦笑道:「你大約都不知道,徐家在京郊有一處別莊,裡頭引了溫泉水下來修了大大小小的池子,這藥包若是可放在池子中起效更好,對你的身子也是大有裨益。」
可惜了。
再好的東西現在拿不出來,只能設法從別處補足。
胡太醫口吻感慨,徐璈聽了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溫泉可有裨益?」
「那是自然。」
「冬日適進補,溫泉所在溫暖如春,也不乾燥,對她的好處可不少,只可惜難找到。」
胡太醫又掏出了兩個小瓷瓶,遞給徐璈說:「這是給你祖父帶的養身藥丸,你拿回去叮囑他一日一粒,服藥期間切記不可飲酒。」
徐璈雙手接過,跟桑枝夏一起站起來再三道謝,因胡太醫的拒絕沒送太遠,只是臉色瞧著怎麼都不太好看。
桑枝夏莫名有些心虛:「徐璈啊,我覺得吧……」
「老人家是伺候過先皇的老人兒,在當今面前也很有幾分顏面,當了二十年的院首,此次若不是主動提起要來西北大營,宮中無論如何都是捨不得放人的。」
徐璈平鋪直敘地陳述完了胡太醫的醫術精湛,看著瞠目結舌的桑枝夏微微一笑:「枝枝,你剛才想說什麼來著?」
桑枝夏表情空白,口吻訕訕:「沒什麼。」
「我就是想說,咱們晚上回去的時候能買只雞麼?我想喝雞湯。」
徐璈收好藥方淡淡點頭:「好,回去就給你熬。」
桑枝夏乖巧安靜的任由徐璈把遮陽的紗帽扣在頭上,被牽著走出了臨時就診的茶樓。
陳菁安一大早起來就倚在櫃檯上翹首,時不時還要背著手走出去門外溜達兩圈,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
同樣來了此處的徐明輝神色平淡,抓起茶杯抿了一口,輕飄飄地說:「就這麼心急?」
陳菁安豎起食指左右晃晃:「不是心急,是好奇。」
「你就不覺得奇怪嗎?徐璈這樣的人眼高於頂,多少花花草草眼前過了都是紅粉骷髏,他居然會為了妻子如此殫精竭慮,俯首稱臣,這樣古怪的事情,任誰聽了都會奇怪的好嗎?」
徐明輝聽完他長篇累牘的廢話啞然失笑,轉了轉指尖的茶杯慢聲說:「不奇怪。」
陳菁安:「啊?」
「你見了我大嫂就知道了,徐璈可化繞指柔半點都不為奇。」
陳菁安這下是真的抓心撓肝的好奇了。
他湊近了小聲說:「聽聞桑家多美人兒,咱嫂子大約也是美得非常清麗脫俗?驚為天人?」
徐明輝不耐得抬眼看他:「在洛北村那樣的地方,生得再美能當飯吃?」
陳菁安一想也是。
徐家一朝敗落,此時過人的美色非但當不了飯吃,甚至還很有可能招致禍端。
那到底是為什麼?
徐明輝懶得跟他多解釋,嗤笑出聲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
立於泥濘,韌骨不屈。
那樣的女子,任誰得了她的專注一顧,誰人可抵擋得住?
徐璈一頭栽進去,簡直不要淪陷得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