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聽出了她聲音的不對勁,不似昨天的活力十足,而是帶著頹靡的砂礫感,還有濃濃的倦意跟打不起的精神。
與她昨天表現出來的生龍活虎截然不同。
他忙問,「你怎麼了?」
蘇七有些泄氣,「應該是昨天著涼受寒,所以有些發熱。」
這身子太不中用了。
她怎麼能想到昨天那一通折騰,居然就給自己整發燒了。
蘇七在自己的竹簍里翻著藥草,但靈藥有一些,退熱驅寒的居然沒有,這讓蘇七有些頭疼。
她光顧著撿好的撿貴的,卻忘記撿最尋常的藥草了。
蘇七問:「雲牙,能從空間拿藥嗎?」
雲牙:「別問,問就是不行。」
不該出現在這個時空里的藥,就不能出現,但少女的臉頰已經燙到發紅,雲牙也軟了語氣,「能不能熬?」
「當然能。」
蘇七也果斷放棄,「你不用給我,我想起來我空間裡也沒有普通的藥草,就蘇覓這個身子,吃了也消受不了。」
雲牙輕嘆,「所以我昨天才害怕你淋雨。」
蘇七笑笑,「無所謂啦,感受一下,我也很多年沒有生病這種體會了。」
一人一靈的對話都是靈魂交流,落在少年眼裡看起來,就是她一直不說話。
沉默讓少年有些緊張,「你還好嗎?我帶你去看大夫。」
「這地方哪裡來的大夫,而且城內大夫一次診金可貴了,現在的我可付不起。」
女孩笑笑,背著竹簍,撐著膝蓋就站了起來,大手一揮,說:「走,我們下山去。」
熬一熬就是了。
死不了。
說著話,她下意識地先去拉少年的手,帶著他開始往陷阱往外爬。
少年感覺到女孩掌心的柔軟還有滾燙,他的手心緊了緊。
蘇七雖然沒什麼力氣,但她還有毅力,即便燒得滾燙,但她還是維持著最後一點理智在前面帶路,要下山。
要下山。
那用來防身的樹枝,現在成了兩個人的拐杖。
一個病人,一個瞎子。
在山間裡走得很辛苦,可蘇七怎麼都沒有停下來。
她已經走得麻木了,只剩下意識在行動,直到少年拉了拉自己,她才停下來。
她茫然地回頭問:「怎麼了?」
少年顫聲說:「你還好嗎?」
蘇七茫然,她覺得自己挺好的啊,可隨著目光所及,一直看不到下山的路,蘇七也明白了,她不好,她走錯路了。
明明以為自己走了好久,明明以為自己已經下山了,卻原來一直都在山間繞路。
一直撐著的一口氣突然泄下來,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
感覺喉嚨火辣辣的疼,全身骨頭也像是發了軟,又酸又痛。
一絲力氣都用不起來。
她啞聲道:「藥。」
必須要有藥。
不能熬了。
這身體受不了。
蘇七感覺到眼神的視野都有些模糊,她已經燒得快分不清葉子是幾片的了。
少年緊張地摸索著她的臉,一觸及到額頭那滾燙的溫度,他感覺到了恐懼,他用力地扯下紗布,可眼睛還是看不見。
女孩卻喝道,「把藥覆上,你眼睛不要了嗎?」可喝出口的聲音,依舊是軟綿綿的。
但少年還是聽話的帶了回去,蘇七做著深呼吸,她努力用不清晰的視野,去摸索著找藥草,抓到什麼,也不管了。
直接往嘴裡塞。
她先天體質就特殊,雖然沒辦法修煉,但到底是繼承了明商的血脈,尋常藥草是毒不死她的。
最多就是病一病,讓身體深處的血脈覺醒扛一扛。
也是多虧了這個強大血脈,蘇覓這麼多年的那麼多劫也才撐過來了。
不然她也早死了。
所以這個時候,蘇七也堅信自己不會死,只是會虛弱,會痛苦,會想哭。
但她不會死。
因為她是君凜跟沐凝煙的女兒,是沐家的血脈,她不會死。
她四處吃藥草,連著竹簍里的藥草也全部往嘴裡塞。
吃,吃,讓自己吃下去。
活,要讓自己活下去。
少年紅著眼睛,他顫抖著手,去摸少女,似乎也是想到了什麼,他轉身跑掉。
蘇七已經沒有力氣去叫他,她還在等藥效發揮,等這身體自己陷入極限,然後觸底反彈。
她躺在樹邊,看著天空多出來的幾個太陽,她喃喃道:「太曬了,我一定要讓老薑給我射幾個下來,太曬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也燒得迷迷糊糊,連少年離開又回來,還往她嘴裡餵了一些東西,她都沒注意。
她嘗了嘗,「好像是魚湯,是白魚嗎?真甜美。」
少年聲音沙啞,「你想吃白魚,等你好起來,我給你養。」
「好啊,你說的。」
「我說的,我給你養很多很多,只要你好起來,你的衣服,我也給你賠,我給你買好多好多。一輩子都穿不完。」
林間尋來的碎瓦,裝著魚湯,少年給女孩餵了一碗又一碗。
女孩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把頭髮跟衣服都浸濕了,少年把外衣脫了下來,覆在了她的身上。
他一次又一次地給她擦汗,隔一會就給她探一次溫度。
直至後半夜,女孩的體溫才褪了下去。
少年已經死寂的心,因為她的退燒,而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緊緊地握著少女的手,在自己絕望的人生里,找到了另一條路。
一條想要活下去,照顧這個小姑娘一輩子的路。
他堅信,這是上天給他帶來的希望,是老天爺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給他送來的明燈。
所以在天亮之後,他背著女孩,雙眼雖然蒙著紗布,可他依舊沒有遲疑地背著女孩下山。
想要下山進城。
帶著她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可命運終究沒有眷顧他們兩個人,從高空飛來的兩道劍影,踏劍而行的兩道人影,正在交談著。
「是這個方位沒錯。」
「是,有強大的氣息闖入了此地,隱約像是神器的氣息。」
「這離晉城太近了,是不是要跟權家那女的說一下。」
「先封山了再說,不能讓東西跑了。」
「是。」
伴隨著強大的流光籠罩了此地,伴隨著無上劍宗的宗主姚卓跟天武僧出現在此地。
困在山間的少年女孩,怎麼都走不出山路,怎麼都離不開這一座泥潭。
因為命運已經註定。
一個羽翼未豐,還未成長起來的少年靈魂與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他們註定是要分開的。
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