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渙散的瞳孔因著眼前的女孩而慢慢聚焦，只是對了很久，還是沒能對到位。
蘇七見狀微怔，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又是一個看不見的？」
雲牙氣笑了，「人家只是受了瘴毒，眼睛暫時受傷了，還沒瞎。」
「噢噢。」蘇七應了兩句，「沒瞎就好。」
看著對方漂亮卻無光的眼睛，蘇七想了想，還是在自己的竹簍里翻起了藥草。
撿了幾株淨神草。
「算你今天運氣好，本姑娘剛好收穫了不少寶貝，賞你兩株。」
蘇七找了塊乾淨的大石頭，就著小石頭，捶爛了藥草，打算給人的眼睛覆上藥，可一看這人還躺在泥潭裡，少女呲了呲牙，突然想走，這太髒了。
但看了看手裡已經搗鼓出來的藥汁。
「算了。」
蘇七把東西放好，擼起袖子，把泥潭裡的一條人給拖了出來。
「真重啊。」
「你能不能動一下啊！」
可這個人看起來毫無求生意志，不僅人頹廢，就是精神也相當頹廢。
一看就是來這裡求死來了。
她都把人拖到了樹邊，他都沒有動一下。
明明是人，卻比狗混得還慘。
蘇七本來想嘲諷幾句，可想到了也曾經歷經絕望過來跳崖的沐凝煙。
這個人現在這個樣子，說不準也是經歷了什麼難捱的事。
少女語氣軟了軟，蹲在少年身邊說，「有什麼事想不開呢，年紀輕輕的，活著就是跟老天搶一天時間，就這麼想不開，那豈不是如了壞人的意。」
蘇七想著給人擦擦臉，可她手上也沒幹淨到哪裡去，她就著一個小水坑洗了洗手，然後給人隨便抹乾淨眼睛。
然後。
越擦越髒。
「……」
算了。
反正這個人也不動彈。
可實在沒地方敷藥，蘇七隻能在他衣服身上撿了一塊乾淨的衣服撕下來，用水打濕。
然後給人胡亂地擦了一下，而後才給他眼睛敷上藥，撕的當然還是他的衣服。
但這會兒，他倒是會躲了。
不讓蘇七上藥。
蘇七黑了臉，兇巴巴地道：「別惹老娘，我耐心有限，你再動一下我就戳瞎你的雙眼。」
給他洗這一波，蘇七的善心已經快消失了，她就不該發什麼善心，救治什么小動物。
看，這天都快黑了，等會還不知道能不能出山，要是在山裡住一夜，危險又多幾分。
少年聞聲終於沒躲了。
蘇七帶著一股怨氣地幫他覆上藥，因為過於生氣，在繫結的時候還用力地勒了一下，看著少年突然往後仰頭，還發出嘶的一聲，蘇七這才咯咯地笑開了。
「舒服了。」
少年：「……」
「你走不走。」蘇七提起竹簍，對身後躺著的少年說，「這山里雖然沒有高級妖獸，但尋常猛獸可不少，數量多，加上體型大，你現在看不見，躺在這裡，就等同送到嘴的食物，趁現在本姑奶奶還有點善心，要就跟我一起走，不然我可不管了。」
見他沒出聲，蘇七抬步就走，可沒走兩步，就聽到撕拉一聲，蘇七低頭，就見自己的裙擺被扯斷了一截。
而抓著半截衣角的少年也有些茫然，似乎也很無辜，因為他只是想要拉一下蘇七的衣角，誰能想到，這衣服的質量居然這麼次，居然就破了。
蘇七捂著臉，嗷的一聲就掐住了少年的脖子，「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我很窮的，沒多少衣服的，你怎麼能撕壞了！」
少年聲音沙啞，「對、對不起……」
聽著這破鑼嗓子，蘇七更心梗了，「都怪我，長了一顆善良的心。」
雲牙：「……」
話間，蘇七也轉過身，大步離開。
少年有些侷促地坐在那，以為蘇七不想帶他了，可女孩回頭，吼道：「幹什麼，還不跟上。」
然而人站起來兩步，卻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只能下意識地向蘇七的方向伸出手，摸索著向前。
他走得跌跌撞撞。
幾次都要摔跤。
如同他的人生一樣失敗。
幾乎在他要放棄時，一隻小手不耐煩地抓住了他的手掌，「真夠煩人的。」
雖然嫌棄，可依舊帶著他一路向前。
明明眼前的道路是無盡的黑暗，明明眼前少女的影子隔著紗布，怎麼都看不清晰。
可這一隻伸出來的手，卻成了他最絕望時候的救贖。
他緊緊地抓住。
蘇七疑惑地回頭，「小傢伙還挺粘人。」
雲牙咬牙，「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的身高再說人家，你多大，他多大。」
蘇七哼了聲，「大小不按身高算，要論年紀。」
在雲牙說出蘇七現在最多只有八歲時，蘇七立刻說，「要按活著的年頭，我都能當他祖宗了。」
雲牙懶得理她了，「你先敷衍過這兩天，我想想辦法把你弄出來，我們必須快點走，時間呆得越久，變故越多。」
「好。」
對這個事，蘇七也很認真。
但她此刻也不得不面對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天黑了，而她一個小孩子帶著一個受傷的半大孩子要怎麼在山裡過夜。
又不可能進空間。
因為以蘇覓目前的身體情況，她一點微弱的靈力都沒有，是不可能支撐蘇七打開雲牙的空間的。
即便能，雲牙也不會答應打開。
誰知道會不會造成什麼影響，所以蘇七不得不先找個地方過這一夜。
她找了很久，最後找到了一個廢棄的獵人陷阱，就在地下，她小心翼翼地帶少年一起躲了進去。
「天黑了，我們沒辦法摸黑下山，太危險了，所以你要跟我在這裡呆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們再走。」
少年乖巧點頭。
這讓蘇七很省心，至少不用費勁溝通，她過來的一路上就撿了不少果子，跟少年一起分著吃了。
吃飽喝足，肉身虛弱的勁也一下子涌了上來，但蘇七也沒有馬上睡，她還磨了兩根樹枝，確保尾端是尖銳的，能夠在用盡全力之下把人刺死。
她才放心。
她把一根給了少年，一根給了自己，「這是防身用的，如果有危險，就把它當箭使，就這一頭，對準對方扎進去。」
少年點頭。
蘇七這才放心，倒頭就道：「我睡了。」
少年低聲問：「你……叫什麼？」
可山洞裡響起了少女均勻的呼吸，她睡得又快又香，把少年的問聲給忽略了。
因為她太累太累了，用這具才八歲的身子，又是跳崖又是爬山又是救人，以蘇覓的體質，根本就撐不到這麼久。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蘇七猛然驚醒，感覺到了身子的不對勁。
她，發燒了。
而邊上少年一夜沒睡，守了一夜，蘇七看了看他，聲音里也帶著發燒之後的沙啞。
「我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