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殿中反口(第二更)
武德殿中,兩名金吾衛拖著李鈺來到了大殿中央。
李鈺跪倒在地,神色微不可查的輕輕顫抖。
群臣目光收回,轉身對著李承乾微微躬身。
他們明白,李鈺和楊虎,鄭涵的死必定有所關聯,所以太子提及的時候,他才會如此害怕。
房玄齡謀逆,具體怎麼查,只有皇帝能夠抵定。
這件事情,他們都壓不下來,甚至李承乾身為太子,也只能利用大雪為由,
能夠稍微拖延一點時間。
但如今,已經拖不下去了。
李承乾看著李鈺,神色淡漠的開口道:「諸罪之首,是為十惡:一曰謀反,
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日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
李鈺跪倒在地,李承乾每說一項,他就忍不住顫抖一次。
他的臉色已經難看的可怕,仿佛這十惡,是他自己所犯一樣。
「十惡之首,是為謀反。」李承乾低頭,看著李鈺,平靜的開口道:「李鈺,隴西狄道人,舉告司空,長安留守,尚書左僕射,梁國公房玄齡謀逆,孤問你,可有此事?」
「有!」李鈺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沙啞。
李承乾平靜的點頭,然後看向側畔:「馬周,拿奏本,讓他籤押。「
一側几案之後的馬周,拿著寫著李承乾剛剛說的話寫成了奏本,起身走到李鈺身前,將奏本放在地上,毛筆擺在他的眼前。
李鈺看了一眼奏本,奏本上是李承乾以剛才那些話為基礎,寫就的關於李鈺舉告房玄齡謀反之事。
上面寫著,下面附有大理寺呈送的公文。
公文上有李鈺的籤押,如今李承乾的公文上,也要李鈺來籤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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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鈺看著眼前的毛筆,想要伸手去拿,但在這一瞬間,卻像是碰觸燙紅的烙鐵一樣,瞬間又收了回去。
朝中不少群臣眼中忍不住的帶出無比的嘲諷。
到如今,誰看不出來,李鈺舉告房玄齡謀逆,這裡面貓膩很大。
但究竟是誰指使他舉告房玄齡謀逆的,群臣都知道千牛衛在查,但時間太短,根本什麼都沒有查出來。
「父皇英明神武,洞徹萬里,此中之事事關重大,不管如何,父皇都是會徹查清楚的。」李承乾看著李鈺,身體微微前傾,然後淡淡的說道:「你放心,只要事情屬實,該是怎樣,就一定會是怎樣。」
李鈺莫名的再度打了個寒戰。
皇帝英明,皇帝英明嗎?
李鈺他之所以舉告房玄齡,實際上並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他所儀仗的就是楊虎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房遺愛曾參與魏王謀逆。
本來他還有所猶豫,但是楊虎說要去找房玄齡勒索,加上後面賭場追的很兇,所以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去大理寺舉告,但偏偏碰上了大雪,一切又被拖延了三日時間。
三日時間,楊虎死了。
三日時間,李鈺對於皇帝也有了更深的認知。
原本在他的想像中,皇帝一旦知道房玄齡謀反,立刻就會勃然大怒,然後掀起大獄,最後殺無數。
他這個舉告者,自然會得到皇帝的無數賞賜。
然而,先是跟在房玄齡的身邊,親眼看著白髮蒼蒼的房玄齡,每日辛苦的處理公務,自身也不貪圖享樂,同時,在房玄齡的書房,他也親眼看到了房玄齡在處理無數隱秘至極的事情。
這些事情,是全部都要稟奏到皇帝那裡的。
皇帝也並沒有民間傳言的那麼聖明。
那麼他舉告房玄齡謀逆,皇帝真的會信嗎?
尤其楊虎死了。
楊虎一死,他原本的心中無比篤定的事情,也不再篤定。
房遺愛真的參與到魏王謀逆案中了嗎?
萬一最後皇帝查出房遺愛沒有謀逆,那麼該死的就是他了。
最後,就算是皇帝查出房遺愛牽連魏王謀反,但僅僅是牽連,最後只處置房遺愛,而且是輕拿輕放,甚至根本不處理房玄齡,那個時候,李鈺他自己還能活嗎?
無數的想法這一刻不停的衝擊在李鈺的腦海中,握在馬周手裡的毛筆,在他的眼裡,就是有千斤重一樣,一點也不敢接過。
看著已經徹底動搖了的李鈺,李承乾心中卻是不由得嘆息。
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讓他跟在房玄齡身邊一個月,親眼去見房玄齡一個六旬老人是如何處理無數朝中公文。
最好房玄齡還能病上兩場,李鈺恐怕就真的要痛悔了。
可惜了,一來房玄齡並不是真的嘔心瀝血的處理朝政,二來,這一切給他的時間太短了。
所以只能將種種巧合湊起來,來對他進行恐嚇。
李承乾看著李鈺,再度開口道:「人做事,最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你覺得自己是對的,簽字畫押,孤立刻將奏本送到遼東,交由父皇如此,但如果你覺得自己良心不安,願意回頭是岸,那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孤還是那句話,假如你覺得是自己錯怪了房相,有意收手,那麼孤保證,日後不會有任何人去騷擾你,打擾你的生活。」
「任何人嗎?」李鈺突然間抬頭,神色間帶出無比的驚喜。
「是的,任何人!」李承乾點頭,然後看著李鈺,皺眉頭道:「怎麼有人打擾過你嗎?」
群臣頓時跟著看向李鈺。
「沒有,沒有!」李鈺趕緊擺手。
「那便好。」李承乾看向房玄齡,然後搖搖頭,說道:「房相心胸廣闊,眼裡恐怕也沒你這號人物。」
房玄齡面色平靜的拱手。
李承乾轉身看向李鈺,神色平靜下來,開口說道:「諸事從實,按照你自己現在掌握的東西,還有自己的判斷,你自己來做決定,籤押或者不籤押!」
一時間,群臣齊齊的看著李鈺,眼神幽深。
李鈺一時間無比的遲疑起來,三日之前,他還信誓旦旦的舉告房玄齡謀逆,
還要太子將他送到皇帝那裡去,現在,卻要他反口,哪怕是有良心,事實什麼的作為依據,但這個口,他真的不好開。
「殿下!」李鈺突然抬起頭,看向李承乾,然後叩首道:「草民———"
話剛說了兩個字,跪倒在地上的李鈺突然身體一歪,直接倒了過去。
李承乾猛然間從長榻上站了起來。
馬周伸手探了探李鈺的鼻息,隨即轉身對著李承乾拱手道:「殿下,他無恙,只是暈了過去。
暈了過去?
李承乾微微一愣,馬周在這個時候對著李承乾輕輕搖頭。
李承乾頓時便明白,這個所謂的暈了過去,也是假的。
李承乾頓時感到無比的好笑,現在這個時候,他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人才啊!
李承乾直接擺手,說道:「宣太醫,將人救醒!"
「喏!」
李鈺「幽幽」的醒了過來,看了面前的馬周一眼,然後抬頭,看向長榻之上的李承乾。
最後李鈺轉身看向房玄齡,對著他直接叩首道:「梁國公,這幾日跟在國公的身邊,親眼見國公每日忙碌公事到深夜,生活樸素,吃用簡單,甚至比一般百姓也沒好多少,草民便知道自己可能錯了,而今日聽到坊正之死,草民這才發覺自己可能被人利用了。」
房玄齡微微一愣,被人利用,這樣一句話就將自己的所有責任全部都撇清了嗎?
不過房玄齡知道,事情能到這裡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實際上從那日李承乾讓李鈺時刻跟著他,房玄齡就敏銳的察覺到李承乾的意圖。
宰相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做的事情。
每日有無數的公文需要處理,里里外外要見無數的人。
也就是房玄齡的身體還算不錯,不然他早就倒下了。
看看高士廉,請求致仕已經好幾次了。
所以,李承乾才讓李鈺跟著房玄齡,讓他知道,房玄齡不可能去謀反。
至於說那些百騎司的事情,有的是房玄齡自己需要處理的,有的是李承乾放過去的。
這便有些恐嚇的味道的。
加上今日的楊虎之死,李鈺已經嚇破膽了。
不過這個傢伙還是有些意思的,起碼能夠抓住太子的話茬就坡下驢。
房玄齡面色平靜的對著李鈺點頭道:「你不是個壞人,本相心中有數。」
「多謝房相。」李鈺長鬆了一口氣,然後叩首。
李承乾看到這一幕,轉身看向馬周說道:「馬卿,重新擬寫奏本,一會呈送遼東。」
「喏!」馬周立刻拱手,然後重新回到桌几之後,開始提筆。
李承乾這才看向李鈺,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說清楚吧,父皇那裡也是要講清楚的。」
「是!」李鈺叩首,然後說道:「草民前幾日去酒肆喝酒,恰好碰到坊正在和一個陌生人談話,偶爾聽了一句,坊正說他有證據能夠證明房相謀逆,然後要去房相府中去勒索官位-——-草民身為隴西李氏族人,義憤之下這才進宮出首。」
群臣看向李鈺的眼神中帶著無盡的鄙夷。
他就是怕別人先一步勒索有成,所以才出首,不過他圖的是皇帝對舉告謀逆的賞賜,而不是勒索。
不然,他早就應該提到楊虎了。
只是楊虎究竟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