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要不要老規矩?
鄭曉健的話深深觸動了林三炮。
在他暗自糾結的同時,長桌上,發言人一圈輪轉,話筒再一次回到了齊順利手中。
三人各懷心思地聽著齊順利順著之前提及的話茬,「大肆鼓吹」著團結屯近期的成果;
從參與到民兵的輪調「培訓」計劃,
到築高圍牆,輔助防狼,
最終更是振臂一呼,「大言不慚」,
「團結屯已經成功抵禦住了狼患!」
全場轟然。
讚嘆的有,懷疑的自然也有。
而面對著情緒激動、逐漸嘈雜的場面,他只是面帶微笑,招呼著屯幹部將門外的東西抬進屋。
屋門打開,屋外的冷風一下子倒灌進來,
疏通了屋裡陳舊空氣的同時也讓大伙兒的大腦瞬間清醒。
與此同時,那些擺放在木板上,早就被分成三份,凍成標本的蘇毛狼,依次被抬進屋中。
其實從兩伙狼標本被抬進屋中的那一刻,已經有人數出了準確數字,但兀自數數的聲音依舊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林三炮等人。
在此極端驚訝的時刻,人們也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七、八、九(干老六的那一夥)
六、七、八(癩痢狼)
還有一張殘破的蘇毛狼皮(屯口狼群吃剩的白眼狼)
共十八隻!
是真真切切的大狼群!
難怪團結屯敢說成功抵禦了狼患,和蘇毛狼對抗這些日子以來,每個屯都大致了解了蘇毛狼的習性。
更清楚蘇毛狼的戰鬥力,如此數量的蘇毛狼,根本不是危險能形容,簡直就是恐怖。
所有的質疑聲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雷動般的掌聲。
相熟的李慶海率先站了起來,一把老身子骨,竟是激動地邊蹦邊鼓掌。
緊接著,蘇紹大也笑著起身,他一起立,身後的屯幹部,民兵們紛紛起立。
團結屯展示的戰績在此刻不僅僅代表團結屯,
更仿佛代表了整個柵子林場,被蘇毛狼壓抑在胸中的瘀氣在此刻轟然爆發,
這股情緒隨著掌聲在人群中宛若潮水般拍散開來。
屯部的房頂似乎都要被一浪一浪完全沒有停歇意思的掌聲掀翻。
明白人紛紛看向站在齊順利身側的戴松。
不明所以的人也被周圍人帶著,目光最終聚集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並借著這個機會,從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了對方在這裡頭的具體貢獻。
角落裡。
看著擺在長台中間那十七具蘇毛狼標本外加一張狼皮,林三炮完全怔住了。
他認出了獨眼狼標本,以及置於同一塊木板的其餘八隻狼,哪怕已經被剝去狼皮,
他清楚的知道,這些狼能出現在這,完全是拜他所賜;
幾乎就在一瞬間,在震驚這麼多蘇毛狼都讓戴松給乾死之餘,巨大的愧疚以及恐慌感,隨著周圍人山呼海嘯般的掌聲撲面而來。
周圍人越是熱烈的讚嘆戴松的成就,他的恐懼越甚。
就好像有無數雙無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子孫袋在使勁往下扽,扽的他兩腿發軟,
與此同時仿佛又有繩索套緊了他的脖子,和那股下墜力道做著激烈的、仿佛能把他撕碎的對抗。
以至於他兩股戰戰的同時卻依舊「堅挺」地站在原地,
四周明明洋溢著來自屋外的最新鮮的冷鮮空氣,他卻臉色發紫發白,細密的汗珠不斷從他額頭沁出,喉嚨里也發出了一連串含糊不清的嗚咽。
那是他艱難呼吸發出的痛苦掙扎。
林三炮身後的鄭家父子的情況稍微好些,但也好的有限。
那張殘破的狼皮,分明就是被他們趕來78林班的白眼狼的!
同樣的複雜感受宛若惡鬼一樣盤踞在二人心頭,短短十幾秒的功夫,
父子倆人後背都被冷汗浸透。
不僅僅是殘狼計失效,更關鍵的在於,對方這是什麼意思?
單純的展示成績?
還是已經看穿了這一切背後都是人為,是掀桌子前最後的一次示威?
如果是看穿了,那對方又明白了多少?接下來會怎麼做?
四周掌聲逐漸平息,幾乎切身體驗到死亡的三人終於緩過來一口氣。
隨著大伙兒重新落座,三人踉踉蹌蹌把屁股重新墩回了椅子上,
思緒重新回歸軀體的同時,思考的重心也從如何復仇,轉變為如何自保。
長桌那邊,齊順利還在坐著補充說明。
感受到所有人的熱情與呼聲,他當機立斷地拋出了戴松囑咐的想法——在標本任務期間,不進入其他林班打圍。
一時間,全場再次陷入寂靜。
原本還沉浸在惶恐中的鄭曉健敏銳地察覺出一絲機會。
短暫且迅速的思考過後,他一拍兒子大腿,低頭喊道,
「我反對!」
雖然在場確實有不少人不理解齊順利提出的觀點,但聽到有人這麼快就提出反對意見,還是將目光投了過來,看向那個滿臉「不忿」的年輕人。
「那不石松屯的麼?」
「嗯!跟他爹一塊兒來的,他爹呢?
果然,還是太年輕,人家還沒說具體原因呢就擱那反對!」
……
細碎的議論哪怕只有部分傳到鄭顯傑耳朵里,也足以讓這個年輕人心境崩潰,
他當即就想起身逃出屯部,可還沒邁步,就發現自己小腿被坑人的老爹緊緊扣住了麻筋,稍微一動整條腿都和通了電似的酥麻得人直哆嗦。
鄭顯傑臉漲紅成了豬肝色,與此同時,鄭曉健終於出「手」了。
他似乎完全從之前的惶恐中脫離出來,此刻正面帶微笑,緩緩起身,
「各位,我也反對。」
周圍人表情一下子鄙夷起來,可不等他們提出尖銳的質疑,鄭曉健便繼續道,
「我知道,我只是石松屯的普通獵手,不夠資格在這唱反調,
但現在林場裡鬧狼患,需要大伙兒上下一心,調動團結所有的力量,共同抵禦灰狼,
這不也正是這次會議召開的核心麼?
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但團結一心的覺悟還是有的,踏實做事的態度也是在的,
林場為了激勵大伙兒打狼,更是提前了今年的標本任務,目的是什麼?」
鄭曉健掃視逐漸安靜下來的眾人,雖無一人回答,但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在眾人眼裡看到了認可,
「為的不就是能最大限度的調動所有獵人的積極性,在保護好屯子的同時,調動力量進山,儘快將林場裡頭的狼患解決掉麼?
這時候還固守成規,對打狼有任何幫助麼?
我看啊,不僅沒有幫助!還會嚴重拖累大傢伙打狼的進程和積極性!」
鄭曉健一席話說完,仿佛巨石滾入湖面,在所有人心裡激起層層巨浪。
「我也覺得這個建議不太行。」
「嗯,確實挺打擊獵人的積極性的,雖然一個林班挺大的,但只待在各自的林班裡頭,一個屯如果獵人多的話,打不了幾天山里就沒多少貨了。」
「對啊,關鍵山牲口這玩意兒會跑啊!跑去別的林班還不讓追了,那不虧大了嗎!」
「我記得咱們林場的老規矩是說,追獵物可以去別的林班的啊?」
「說到這個我就要提一嘴了,追獵物追進別的林班,那在路上看見別的山牲口,要不要順手幹了呢?幹了以後別的林班不就虧了嗎?」
「是啊!我覺得這個規定挺好的,大家就在自己林班裡活動唄,收成多少看天就好了,反正也是和屯子對接的,大伙兒到時候應該都是組團出去,打得到就都有的撈,打不到就當巡山溜達了唄~」
「你這就扯淡了……」
……
參與到討論中的人越來越多,場面愈發嘈雜,縱使是林場廠長在此,面對如此場景,此刻也不好直接拍板。
齊順利作為這個話題的提出者,更是悲慘地被一頓人圍在中間,被迫舌戰群儒。
口水就和不要錢似的往他臉上招呼,關鍵時刻,戴松一墩椅子。
啪——!
木椅子磕擊水泥地發出的脆響瞬間蓋過了人聲鼎沸。
「大家,靜一靜。
這個意見是我向齊屯長提出的,現在也由我來和大家解釋,大家先都落座吧。」
戴松邊說邊將齊順利從人群中拉了出來,同時伸手虛壓,示意大家落座。
在他身上這股不知名的氣勢下,眾人竟自發消停下來。
「在解釋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大家,團結大家的力量打狼,為的是什麼?
是打狼這件事?
還是打完了狼,讓林場重新恢復以往的安寧?」
眾人寂靜,相互對視著,之前所有的爭執在此刻仿佛一個被吹破的肥皂泡般破裂。
「相信大伙兒都想到了吧。
我們做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生活在林場裡的鄉親,而非那些山牲口。」
戴松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同時也看到了林場眾多領導欣賞的表情,旋即繼續道,
「想通了這一點,我之前提出的那條意見就很好理解了。
大伙兒試想一下,倘若不去限制獵手在各個林班之間的活動,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你們提到的,去別的林班打圍還只是影響最輕微的,畢竟那些只影響收益。
在這之上,會發生什麼?」
場面寂靜下來,很顯然,不少人回憶起當年那兩個屯子的慘劇。
他們面面相覷,不少人已經扶住下巴,皺眉頷首。
見此情況,鄭曉健忙再次發聲,
「照你這麼說,那些沒有獵人的林班又該怎麼辦?
戴炮,你去負責嗎?
還是說,你有資本求穩,卻不去管別的林班的死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