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恩過去的視角里,他對於伊薇絲特的評價僅僅只是美麗、惡毒而又強大。
然而關於她為什麼會演變出這樣扭曲的性格,卻從未在意。
因為在原著中,作為並不討喜的反派角色,人們對她的過往並不關注。
對讀者來說,類似的美強慘角色實在太多,然而反派就是反派,不論有什麼樣的過往,都不是黑化後和主角敵對的理由。
反派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壓情緒,欲揚先抑,直到一切醞釀足夠,最後瞬間拉爆爽點,迎來被主角擊敗的下場。
畢竟那僅僅只是一些活在文字中的虛無角色。
然而對於林恩來說,卻並非如此,
因為那個在貼吧論壇中屢受垢病的反派皇女...·..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原著中或許只需一句「童年十分悲慘」,便能輕而易舉地帶過。
可眼下,望著伊薇絲特神情悽美的模樣,林恩卻再也無法產生那樣輕描淡寫的念頭。
伊薇絲特仿佛傾訴般的話語仍未停歇。
「八歲那年,帝國西海岸出現了一件名為『塞壬之眼』的3級封印物,
它會將目力所及的一切存在全部石化。」不知為何,伊薇絲特將睡裙的系帶輕輕解開,「那是我第一次處理封印物,也是第一次遭受那樣痛不欲生的經歷。」
伴隨著睡裙的緩緩下滑,伊薇絲特捂住胸口的春光,
林恩下意識望去,發現本該白皙無暇的胸口表面,竟緩緩浮現出一道豎瞳印記。
「吞噬了這件封印物的特性和法則後,我陷入了長久的昏睡。」
「然而那段日子,我並非真的失去意識。』
「正相反,實際上每分每秒都無比清醒地感受著,封印物的法則宛如疾病一樣在我身上發作。」
「石化封印了我的五感,同時也封印了我的呼吸,讓我宛如沉沒在無盡海底的溺水者,無時無刻不遭受著室息的痛苦。」
「我想掙扎,想哭泣,可偏偏就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直到......一個月後。」
聽著伊薇絲特的敘述,林恩此刻只感覺口乾舌燥。
就在這時,伊薇絲特捂著隨時都會滑落的睡裙,赤足踩在了鬆軟的地毯上,隨後漫無目的地開始在房間行走。
「九歲那年,父親拿來一團名為『悲劇之繭』的2級封印物。」她緩緩來到林恩身邊,「在吞噬了它的特性之後,我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睡。」
「這一次,是三個月。」
「那團由命運絲線構成的繭,足足凝聚了十一萬人因為各種意外而死亡的悲慘畫面。」
「三個月內,我仿佛身臨其境一樣,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了十一萬次。」
伊薇絲特短暫地停頓了片刻。
「十歲那年,我再次吞噬了新的封印物,不過由於它的序列等級只有4
,所以僅僅只沉睡了一周。」
「同樣是十歲那年,我..::
「十一歲那年.
..
「十三歲那年..
「十六歲..
「十七歲....
被催眠狀態下的林恩簡直就是最完美的傾聽者,同時也是最完美的守密者。
或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伊薇絲特此刻的意識也逐漸變得鬆懈了起來。
她將林恩當成了一個可以傾訴的樹洞,將平日裡完全不會見到的一面,
徹徹底底地展露在了林恩面前。
反正催眠結束之後,他會徹底忘記一切。
所以,哪怕僅僅只是極為短暫的片刻,能夠將她心中的那些痛苦回憶徹底傾訴出來也好。
林恩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仿佛木頭人一樣無動於衷。
並非麻木不仁。
而是不知道此刻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同情?
對於伊薇絲特所遭受到的那些痛苦,自己哪怕分毫都沒有感受過。
站在這樣的立場,所謂同情未免也太虛偽了些。
憤怒?
林恩試著讓自己感到憤怒。
可仔細想想,他卻沒有任何該為伊薇絲特而憤怒的理由。
畢竟自己的目的,從始至終都是從這個女人身邊逃離。
只可惜之前的臨門一腳射偏,搞砸了一切。
所以現在,他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未來究竟是怎樣的。
或許..:...像現在這樣,守望著她迎來無法避免的BADEND,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林恩感覺自己此刻的大腦有些混亂。
印象里,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女人如此長篇大論地說了這麼些話。
不知不覺間,原本在房間中輕盈漫步的伊薇絲特,緩緩走回了窗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終於結束了回憶。
「有些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不論是希爾莉娜,還是費利特他們,從生下來就擁有了我夢寐以求的一切。
1,
「有些時候,我也會困惑,為什麼他們和我不一樣。」
「僅僅因為身份?作為帝國未來的繼承者,父親對他們投注了非比尋常的心血和關注?」
「可......我也是他的女兒啊。」
月亮柔和地灑下皎白而又清冷的光輝,映襯著伊薇絲特絕美的臉龐。
借著那道光,林恩隱約看見一道晶瑩的液體從她的眼角緩緩滑落。
她......在哭泣?
那個原著中毀天滅地的超級大反派,此時此刻竟然在哭泣?
林恩感覺十分荒謬。
可事實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眼前。
而此時此刻,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伊薇絲特的手下基本都是一群廢物。
別人在王選中明爭暗鬥、培育勢力、結交人脈。
可她的時間,卻大部分都荒廢在了處理各種各樣的封印物上。
氣氛再次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伊薇絲特並沒有擦去眼角的淚痕,任由其無聲地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
某一刻,她緩緩轉過身,朝林恩這邊看了過來。
『這一切在你看來,一定很蠢吧?」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輕笑,神情無比悽美,「明明有著強大的力量,到頭來卻什麼也做不到。」
「或許,叛出帝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我不甘心。」
「如果就這麼灰溜溜地離開帝都,離開那個讓我遭受了這麼多恥辱和輕蔑的地方,眼睜睜看著讓我痛恨不已的希爾莉娜登上皇位......我做不到。」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也想要試一試。」
林恩的意識深吸一口氣。
很顯然,現在的伊薇絲特還處在劇情初期,尚未徹底黑化,心態也沒有轉變過來,從始至終都當自己是帝國的皇女,並且理所應當地為皇位而奮鬥著。
所以她處理問題的方式,和後期那個見神殺神的終焉魔女存在很大的差別。
更何況,眼下的她終究不是無敵。
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有神明,以及許多隱秘而強大的存在。
想要顛覆一個帝國的政權,也只有等到劇情中期的她才能勉強做到。
片刻後,伊薇絲特再度輕聲道:
::.就在昨天,我接到了聖羅蘭六世的密令。」
「他要求我在三天之內,以影響範圍最小的程度,將創生教派的那件未知封印物處理掉。」
「我不知道這次會昏迷多久,也不知道會不會錯過王選的關鍵時節。」
「但如果選擇拒絕,那麼就連三皇女的這一身份也無法保住。」
林恩默然。
她甚至不是在為此次處理封印物究竟會遭到怎樣的痛苦而感到掙扎,
僅僅只是因為一旦昏迷太久,就會被其他皇子皇女遙遙領先,再也沒有機會追上。
明明才剛剛收穫了一位選帝侯的支持,還未大展宏圖。
到頭來,在聖羅蘭六世和帝都的那些教會貴族眼中,這一切終究是笑話「很可笑吧。」伊薇絲特忽然緩步走到林恩面前,平靜地說道,「我所經歷的這一切。」
「告訴我,你的心裡現在在想些什麼?」
「我為殿下所遭受的這一切...:..心如刀絞。」
木訥而機械的聲音傳入伊薇絲特的耳中。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為他的回答而感到然不過下一秒,伊薇絲特忽然笑了出來。
「或許,你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會抱有這種想法的傢伙。」
「他們都說我是怪物。」
「林恩,你也是個怪物。」
不知為何。
望著陷入催眠的黑髮少年,總把他當成狗狗的惡毒皇女,第一次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忘了我剛才所說的一切吧。」伊薇絲特凝視了林恩一陣,隨後乾脆利落地轉過身,「另外,算算時間,藥效也差不多快發作了。」
藥效?
什麼藥效?
林恩的心中浮現出一絲驚。
下一秒,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傳來,讓他的身體搖搖欲墜,
那杯酒果然感受著極為強烈的困意襲來,林恩的心中充滿了不知所措。
他也搞不懂這女人究竟要做什麼了。
明明之前自己並沒有抓住她心軟的機會,獲得提前返回帝都的權利。
更何況,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後,林恩更篤定她不會放自己走了。
以她那種強烈而病態的占有欲,在明知道會昏迷很久的前提下,不把他的腿打斷了鎖在地下室里都已經算是善心大發!
然而伊薇絲特無法回答他的疑問,身影漸行漸遠。
在這個過程中,藏在她軀殼中的懦弱消失不見,原本屬於皇女的冰冷和壓迫感再次籠罩在房間內。
她終究還是帝國的三皇女,而不是面對困境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既然決定要做,那就乾脆利落地做到最好。
讓所有瞧不起她的人,嘗到被打臉的滋味!
「三件事。」
伊薇絲特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第一,當我下次從昏迷中醒來時,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必須是你「第二,之前欠下的薔薇花,我不會忘,你也不准忘記。」
「第三,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不論是半年,還是更久,你要行使我的意志,讓那些混帳傢伙好好看一看,我伊薇絲特究竟有著怎樣優秀的下屬。」
『這三個要求,你要深深刻在腦海中,不論哪一點沒做到,醒來之後我都會殺了你。」
縱使心中充滿了強烈的困惑,然而此刻的林恩就連吞謊者都快要無法維持。
困意宛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望著伊薇絲特清冷的眼神,林恩只感覺自己的身體跌倒在地。
隨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當林恩再次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天光大亮。
他從座椅上爬起身。
隨後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輛緩慢行駛的列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