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蘿蔔大棒
官紳掌握了一地絕大多數的田地,這在滄州也是一樣的。
在滄州連年災禍之下,百姓只能賣田保命,土地兼併更加厲害,若不是岳凌打倒了一批人,有多少田地分給災民播種,都很難說。
官紳擁有土地,但是在納稅上,卻有各種優待,他們又憑藉自己在地方盤根錯節的關係,隱瞞土地數目,逃避納稅。
這使得原本的賦稅被更多的分到了普通的百姓身上,國庫反而還有虧損。
封建時期,對於地方的管理通常是沒有基層組織的。為了維護士紳集團的利益,便不得不選擇如此讓利,來維持地方的穩定。
所以,這個局面是千百年來的傳承,一直都尾大不掉的問題,也就讓大家習以為常了,認為官紳就該避稅,避的合法,避的光榮,不避才是奇葩。
岳凌一時是難以扭轉他們的這種思維,但欲要成事,向來是不破不立。
面對攔在他面前的人,他向來是有蘿蔔大棒,兩手準備。
岳凌一起身,滿堂的兵丁盡皆操起長戈來,這使得堂上的氣氛一下凝固了。
方才發言的士紳登時就變了臉色,他自認為自己的發言足夠委婉了,卻不想岳凌還是要在物理層面上,徹底的消滅他們,這讓滿堂的人都慌了神。
止不住的望著衙堂的大門,看看是不是要關了,但陽光依舊照著衙堂「清正廉潔」的匾額。
適時,岳凌往下扶了扶手,坦然道:「今日的確是來議事,我出身貧苦,最不喜以勢壓人,倒不想為難各位。諸位且聽我一言,再考慮下,我方才的提議對還是不對。」
「首先,滄州城如今太過窮苦。自本侯來此之前,滄州城中有多少水井,田地上有多少水渠,你們心裡清楚。有多少田就平白的荒廢在那,根本尋不到佃戶來耕種,自本侯順運河南下之時,便就瞧的真切。」
岳凌往堂下踱步,來到眾人之前。
「比起百姓,你們最該是與滄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滄州受災,你們一年的進項也不足,若滄州繁華如蘇杭,你們一年的收入能提高多少?鋪面,田莊,各處的收入的都會水漲船高,等到那時千百兩銀子,還算多嗎?」
最通俗易懂的道理就是將蛋糕做大,你雖然繳了稅,但是你賺的也多,而稅銀又再用於基礎設施的建設上,有一個正向的循環。
但如今,在士紳繳稅這一步就卡死了。
這個時期的人思想偏於保守,只想維護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能省則省,能偷則偷。
岳凌關鍵是想要打破他們這個思維。
「諸位繳納的稅銀,會重新用於修建水渠,翻新碼頭,滄州城只會越來越富,而你們也會越賺越多。」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諸位今日不思進取,避稅偷奸,為後輩樹立了一個反面的榜樣,幾十年後你們的孫輩,曾孫豈不就該魚肉鄉里,草菅人命了?」
「難道諸位要重走顧家,胡家,黃家的老路?等到那時,香火能不能延續下去都猶未可知了。」
此時的大家長,沒有什麼比延續香火看得更重的了,岳凌最後一句,著實是戳中了他們的內心。
如今他們的確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典範,他們自己身子都不清正,教出來的子孫就算是將來考取功名了,也只會是禍事。但凡哪日在任職期間走入歧途,非但不會有助家裡,卻有可能讓家裡遭受滅頂之災。
「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諸位破了這一點小財,滄州城府庫充盈,再為各位修建些族學義學,反哺百姓,如此下去才能長久。」
岳凌在眾人的矚目之下,又重新返回到案牘之後,坦然坐下。
「若是滄州城,真憑此有登科及第的,非但是你們光宗耀祖了,本侯顏面上亦有幾分光彩。」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岳凌說的十分有理,不禁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對於他們來說,一家百十兩銀子,富不了也窮不了。但若岳凌描繪的願景真的能實現的話,那就不是百十兩銀子的收益了。
輕咳了聲,打斷堂中的紛雜,使得公堂之上,再次重歸平靜。
岳凌環視一遍,又開口道:「變法是一定要變的,我們上下一心,早變早得利。我將一切都攤在明面上與諸位說,若是換別人來執行,能做到我這幾分程度,那便不好說了,到最後損失的還是各位。你們不會認為,本侯也會貪圖你們的錢財吧?」
方才發言反對岳凌的士紳,此時開口言道:「侯爺說笑了,比起侯爺的家財,我們這些不過九牛一毛爾。草民此時只有一問,若侯爺解憂,我南皮陳家第一個擁護侯爺的新稅法。」
岳凌擺手道:「請講。」
「侯爺先前之言,的確打動人心,只不過這一切都是以滄州城繁華為根基。當然,我不是不信任侯爺的能為,只是如今的滄州實在難於侯爺口中的蘇杭做對比。」
「自侯爺來後,滄州城煥然一新,但也僅僅是一新的程度。街道拓寬了些,房屋修繕了些,可比起江南富饒之地,這也只是窮酸之相……」
岳凌笑笑頷首,「問得不錯,當是問到癥結上了。這位南皮陳家與陳佑民縣令是何關係?」
鄉紳訕訕笑著,「說來侯爺可能不信,當真沒什麼關係,只是本家罷了。陳縣令在護佑鄉里的時候,我們家也沒少出力就是。」
岳凌頷首,「陳縣令本侯是信得過的。」
再望向堂下眾人,目光灼灼的期待著他的解答,岳凌復又開口,「諸位應當都知曉,兩淮之地以什麼發家。前不久,本侯才與兩淮巡鹽御史林大人請教了鹽業諸事。今時,海岸邊的鹽田已經在產鹽了,諸位當知道這裡有多麼大的利潤在。」
「府衙有了進項,還缺少富強的途徑嗎?或許比不得揚州,姑蘇,但是比今日,定會遠遠超出。」
眾人聞言也是精神一震,但在一震之後,又都清醒了些。
在場的各家大家長,都是管著從上到下不知幾十上百口人,官府管不到的鄉里,多是他們操持著,稍有些變化,那便是全莊人的生計問題,不由得他們不慎重。
適時,又有人出頭道:「既然如此,我對侯爺也有信心。今年秋收,就按照侯爺的稅法交,且看兩三年成效。侯爺事成,功在千秋,我們亦能乘浪而行。侯爺說的沒錯,我們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好,干就幹了,婆婆媽媽的,不成個樣子。」
有人起頭,就有人附和,堂上贊同的聲音不絕於耳,岳凌也鬆了口氣。
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而不是全都推向對立面,也是岳凌吸取經驗,來變法的態度。
直到士紳,豪族們走了之後,堂上才又重歸於平靜。
賈芸上前與岳凌斟著水,欽佩道:「老爺當真有辦法。起初我看到那稅法的時候,真是兩眼一黑,怎麼會有人心甘情願的從口袋裡掏出銀子交公呢?老爺,就辦到了,不但讓他們心甘情願,還讓他們感恩戴德,以為交出銀子,正是為他們自己好。」
岳凌啜了口茶水潤喉,聽了賈芸的話,不禁笑嘆道:「對他們有好處也是真的,他們都是操持著家業的族長,維持家業向來不是一項簡單的事,更惶論謀求發展了。滄州城落魄如此,還能尋什麼門道,只能盼著家裡落了顆文曲星,從此光宗耀祖。」
「可這文曲星還能家家戶戶都落呀?我承諾與他們修族學義學,助他們培養出更優秀的後輩來,也是希望往後接他們班的人,能夠惦記著新法的好,吃水不忘挖井人,從而堅定不移的執行下去,不疑有他。」
賈芸偏頭,疑惑問道:「那還真讓他們得利了?」
岳凌搖頭否認,「得利是有的,但最得利的還是廣大窮苦的百姓。身上的賦稅輕了,也才有餘糧過冬。而且族學義學修得多了,將來貧苦人家的孩子也有機會讀書。」
「既然文曲星要落,為何不能飛入貧苦人家中呢?」
……
士紳們出了府衙大門,精神正是振奮之時,可迎面見得街市上正堵的水泄不通。
士紳們左顧右盼看得是一頭霧水。
如今正是七月,也未見得有什麼節日,何故聚集了這麼多人。
而且每個人臉上都是笑臉,也不像是來府衙鬧事的模樣。
「這位兄弟,不知今日滄州是有什麼妙事,怎得聚齊了這麼多人?」
有士紳好奇,與身邊粗布麻衣的百姓打聽著。
「大爺,你這話可沒說錯,真當得一個『妙』字。」
「不知大爺,可曾聽過滄州府里拐賣人口的案子?」
士紳頷首,「略知一二。」
「那就好解釋了,是城中的豪商黃家暗地裡做這喪良心的事,還勾結了倭寇。前幾日,侯爺才將倭寇除盡,將黃家繩之以法。」
「這與今日有何干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