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接近真相
這陰暗的牢獄,應當是府衙,乃至如今滄州城中最差的住處了。
幽深且狹窄的甬道,僅能透過些許散溢的光。一入正門,污穢之氣撲面而來,到處瀰漫著腐朽與發霉的氣味,令人反胃。
其間牢房狹小如籠,四壁潮濕,似能凝出些水珠。早已破碎的磚石地面,如今坑窪不平,泥濘不堪。牢房中,更無床鋪,只有些稻草雜亂的鋪在地上,其間的味道更是難以形容。
明明是晌午,而牢中卻陰冷的厲害,似時不時有冷風颳過一般,讓衣衫襤褸的朴正和吉慶更加難捱。
或許翻修牢獄的銀子也被他們貪墨了,如今反倒是他們來自嘗這苦果。
透過鐵欄,聽見外面的響動,吉慶無精打采的抬起頭,又見得是岳凌到來,心已如死灰,有氣無力道:「侯爺,我們罪不至此吧。」
似是岳凌有意將他們放在這裡折磨,來切身體會災民之苦。
非但是罰,而且是辱。
岳凌面容更是平淡,視之如草芥一般,「我不來尋你,自是因為還沒將你的底細查清楚。而我今日來了,你當知道壞事了,你的罪還會小了?」
吉慶自知逃不過一死,嗤笑一聲,反倒嘲弄起岳凌道:「你若是以為我一個晉商旁系子弟,就能得到家族的庇佑,你就大錯特錯了。這案子的確是我利慾薰心所為,可不是什麼關乎朝堂的大案,留著我又有什麼用呢?」
「我不是什麼餌料,釣不出你心中的大魚。如今只能是浪費糧食罷了,不如給我個痛快。」
「城中如今的糧食應該不足了吧?」
吉慶抖開披散的頭髮,露出一雙灰濛濛的眼睛來,直視著岳凌,心底又有幾分小得意。
他全無悔改之意,甚至為岳凌的如今處境幸災樂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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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裡,連日來供給的飯食,都是湯水漸多,不見多少粟米,豈不正是城中缺米的證據?
「處處樹敵的滄州城,他如何平抑物價呀,這又不是京城。」
吉慶心中這樣想著,那一份心思也正從瞳孔中發散出來,岳凌見了只當他可悲。
「你確實不是什麼晉商豪族的嫡系子弟,或者說連旁系都算不上,能打拼到今日的位置,也就是扯虎皮大旗罷了。但越是這種人,越想證明,他不比別人差,不會比嫡脈的子弟差,越會不擇手段。」
「你在滄州城做了這麼多年,會只有兩,三萬兩贓款?上面沒人,你自不會去孝敬誰了,或者說,你將其餘的銀子存在哪裡了呢?」
吉慶眼中的驚愕一閃而過,片刻之後又恢復平靜,道:「在侯爺眼裡,兩三萬兩也不算多嗎?」
岳凌不予理睬,與身後的賈芸示意之後,便有獄卒端著好酒好菜走了進來。
眼見著好酒好菜擺在了自己面前,吉慶更是猶豫了,「大人從自己的口糧中擠出一些來給罪人吃一頓飽飯,我倒是十分感動了。」
賈芸上前解釋道:「這不過是如今軍營的正常伙食罷了,你當如今城外還是流民遍地不成?實話與你說了,讓你也能做個明白鬼,城中早就恢復了秩序,商賈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從他們家中抄出了六萬石糧食,百萬兩白銀。」
「銀子和糧食城北大倉都裝不下,又新建了兩個糧庫,如此,你還覺得侯爺養不起城中的災民嗎?」
「最近牢中新進來的,難道沒有本地的商賈?你若是在他們口中了解個隻言片語,也不像今日這般愚昧的可憐。」
一席話如連珠炮一般打在吉慶的頭頂,讓他有些頭昏腦漲。好似在他腦中極為嚴峻的問題,此刻都已不再是問題。
近來牢中也的的確確進來了許多人,可他又沒有機會接觸。
將酒食擺在地上,賈芸便就退了出去。
鐵門再次閉合,岳凌才在外面興意闌珊的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銀子存在哪,黃泉路上,黃家家主黃文華很快就會與你作伴的,你也不會孤單了去。」
吉慶雙眼瞪大,手上顫抖,面對香噴噴的酒食,一時甚至連筷子也提不起來。
岳凌繼續道:「做事總得講究個動機,你看朴正他,貪污銀子起初是治女兒的病,女兒死了便開始享樂,十里街一條酒巷正是他淫樂的場所。可你,通判大人,你可不似這般奢靡度日,銀子都攢去哪了?」
「我記得晉商想要認祖歸宗是有門檻的吧,是幾品的官身,加幾十萬的身家財富?」
見吉慶的臉色已然發白,嘴唇也變得青紫,岳凌又道:「你放心,你不可能認祖歸宗的,最後逃不過亂葬崗被狗吃的結局。」
「我也不是沒給過你機會,若是你在這段時間全都招了,你的妻子兒女或許會活路。然而事到如今,在你死後,他們也是流放兩千里,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的命了。」
「至於你攢下的銀子,早已經被黃家敗沒了,你就別妄想他能再助你做成什麼事了。」
適時,吉慶再壓抑不住心底的情緒,爬到鐵欄前,磕頭道:「侯爺,我還有用,那販賣人口的案子還沒破吧?那是黃家主導的,我們都不過是給行了個方便。」
「侯爺想知道什麼,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求侯爺能留小的性命,只求侯爺能給我家留個後!」
岳凌抬起腳,正要走,聽到吉慶的話,又扭轉了回來。
「你要說,我就給你個機會,說些我不知道的事。」
聞言,吉慶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連忙回想著。
岳凌皺眉道:「我的耐性可有限。」
吉慶開口道:「侯爺方才說的都差不多,我不是晉商的旁系,只是一家的私生子。幼時他對我們母子薄情寡義,母親病死的時候,眼中仍是不甘,那時我才十五六歲,當時便下定決心,要回晉中與那無情無義之輩當面質問個清楚。」
「母親生前夙願都是能葬回晉中,但我沒有家族的身份,只能認祖歸宗之後,才可入族譜。晉商世族的門檻,的確很高,我……」
岳凌又道:「本侯不是來聽你的悲慘身世的,誰能沒有難處,有難處就得剝削貧苦百姓來滿足一己私慾?你這種人,更不值得憐憫!」
吉慶又連連叩首,「是,是小的有些囉嗦了,小人從大人赴任前說起。滄州缺糧,也和大人有一定的關係。」
聽他這麼說,倒真讓岳凌提起了幾分興致,他在京城做事和滄州有什麼相干?
「說吧。」
吉慶解釋道:「城中原本有糧,是周遭各府的救濟糧,八縣一直壓著沒發,發的也只是在少數,當時應該有大概五千石左右。」
「因為我的身份,當時吸引來了一夥兒商人,說他們也是晉商有一筆發財的大買賣。就是在京城,想要利用北蠻給京城的壓力,來囤積貨物,賣出高價。城中的糧食就這樣被他們誆騙走了,而後可以給我數倍的利潤。」
「一進一出,就是近十萬兩,等到銀子回來了,我再去南方採買些糧食補充糧庫,正是萬無一失。」
「晉商?」
岳凌喃喃重複著。
之後的情況,岳凌也大概能猜得到了。
應當是這伙商人嗅到了商機,定也以為城中缺糧,有利可圖。
但哪知初次登台的岳凌以鐵腕重擊不法商賈,一旦發現抬價者,輕者仗刑,重者收繳一切貨物。
政治手腕直接干預,而且當時城中軍政一體,岳凌政令一出,誰還翻得起浪花來。
到最後自然是虧了個血本無歸了。
臨時運進城裡的大批糧食,沒有合適的儲存位置,腐敗發霉的也更快。
竹籃打水一場空,吉慶確實該慌神了。
而後,吉慶又道:「我和朴知府與黃家多次合作過,黃家家主黃文華就提出了一個建議,就拐賣人口。官兵幫忙抓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民,然後他們賣掉。」
「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而且城中少了流民,糧食壓力還小……」
岳凌怒道:「畜生。」
吉慶嘆息了口氣,再道:「當時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後來城中又出現了攪局者,就是那位柳公子。」
「或許是他武藝不錯,心思縝密,在城中自己探查就發現了販賣人口的事,而後我們察覺這事情可能要瞞不住了,便想要殺人滅口,再栽贓嫁禍給別人。」
「另外那雲行鏢局是有內鬼的,具體是誰我並不清楚,沒見過正臉。只知道武藝不錯,和黃家應當是一夥的。小的派去行兇的武官,就是死在他手上。」
岳凌與身邊獄卒示意,讓他打開牢房,來到了吉慶面前,岳凌眼神微眯,又道:「最後一個問題,黃家在給什麼人販賣人口,歉收之年,誰能收下這麼多人,這麼多張嘴?」
岳凌臨近,吉慶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壓在身上,讓他喘氣也困難。
腰背不自覺沉了下去,腦袋只貼近在岳凌的鞋尖。
嘴唇顫動,吉慶回道:「買家是誰,這小人也不知詳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