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後續

2024-11-17 18:41:38 作者: 時時慢
  第268章 後續

  饕餮樓里。

  姜安寧無視晚娘的嚶嚶啜泣,委屈訴苦。

  若是從前,她見到美人落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肯定早就心軟了。

  可是……

  只要一想到,在某個滂沱大雨的夜晚,晚娘,一鏟子又一鏟子的,將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給拍進了河灘里。

  直接將人溺斃在河泥之中,面無懼色,甚至還像是有些享受般開懷大笑。

  她就再也升不起任何心疼的感覺了。

  倒不是因為她對晚娘有什麼意見。

  也不是覺得那男人不該殺。

  實在是……

  太太太太反差了!

  只要一想起那個雨夜發生的事情,她就會覺得眼前這人的一切委屈可憐,都是裝出來的。

  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說來,那天夜裡……

  

  姜安寧翻看著菜單的手,微微頓住,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目光漸漸飄遠。

  那是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

  狂風大作,吹卷的二人合抱大樹,都東倒西歪,險些被拔根而起。

  天空電閃雷鳴,時不時的就會有一道雷火劈落,轉瞬間就火光沖天,嚇人的要命。

  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根本就不敢出來。

  生怕會倒霉惹到雷火,白白丟了性命。

  姜安寧本來也是。

  這樣的破天氣,壓抑難受的她心裡堵堵的,像是一種生物對災難來臨前的本能,厭惡、想逃避。

  那天她甚至打算早早的歇下。

  只是才剛洗漱好,還沒來得及脫鞋上炕,彈幕就忽然間開始閃過好多條紅色加粗的【晚娘有危險】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顧不得去細想。

  急匆匆的,根據彈幕的指示,幾乎是用盡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找到了晚娘所在的地方。

  當時,那個高大兇惡的男人,正掐著晚娘的脖子,面目猙獰,衣衫凌亂。

  姜安寧想都沒想,目光飛快地在四周尋摸了一圈,鎖定目標後,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用力朝著人後腦勺砸了上去。

  也不知道那男人的腦袋,究竟是什麼做的。

  被她用了大力氣,狠狠砸了那麼兩下,都凹進去了一塊兒,鮮血直流,竟然也沒有倒下。

  卻是把人給激怒到了。

  只見他把晚娘丟了出去,眯著眼睛回頭瞧了瞧,約摸是看清楚,來的又是個小娘子,男人臉上綻開猙獰又噁心的笑,朝著她走了過來。

  那淫穢邪祟的笑容,令人看著噁心。

  不用猜,都知道這男人不會是在想什麼好事兒。

  他目光輕蔑的朝她伸出手來,仿佛是在嘲笑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然也敢蜉蝣撼樹,不自量力的多管閒事。

  即便是離得很遠,姜安寧也感受到了來自男人身上的那種惡意。

  她甚至在某一個瞬間,覺得這個面容醜陋猙獰的男人,與趙海的那張臉重合了。

  都是只會仗著力氣,欺負弱女子,卻以此為榮為樂的的廢物。

  姜安寧目光冷了冷,剛剛抓緊了手中的石頭,想要朝著人那張噁心的臉,噁心的眼神砸過去。

  就聽見砰的一聲,男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隨後軟趴趴的倒了下去。

  「晚娘?」

  姜安寧有些震驚的看著男人倒下之後,才露出身形的晚娘。

  她手中還握著剛剛擊倒男人的鐵鍬,眉眼冷淡的不見一絲溫度。

  晚娘只是輕輕瞥了眼姜安寧,並沒有說話。

  只是走到那男人的身邊,照著人的脖頸又補了兩鍬下去。

  那充滿恨意的力度,看的姜安寧都覺得有些疼了。

  之後,晚娘仍就是一言未發。

  一個人,獨自,吃力的,把那噁心的男人,拖拽到了河邊。


  面朝下,扣進了河泥里。

  狂風吹動著河水,不停的拍打著河灘。

  冰冷渾濁的河水,撲騰在晚娘的膝蓋之下,將人的衣裙,全部打濕。

  也將晚娘腳底下踩著的那噁心男人,給淹沒了半個腦袋。

  隨著晚娘揮舞著鐵鍬,一下又一下的將人拍進河泥里。

  姜安寧看到了男人微弱的掙扎。

  只不過很快,他就沒了動靜。

  男人,終於是在血流而亡之前……被溺斃了。

  姜安寧遠遠的看著,倒也不是不想上去幫忙。

  實在是晚娘那時的模樣,讓她覺得上前幫忙,反而是多事了。

  等確定人死了,晚娘才像是緊繃著神經,徹底被扯斷了一般,跌坐在地上,任由河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她的身體。

  她嗚嗚夜夜,她泣不成聲。

  她哭了很久,從無聲到有聲,又從有聲到無聲……終於在雨將停,天快要亮的時候,對姜安寧,說了那天夜裡的第一句話:「安寧,他殺了阿媽。」

  姜安寧當時是有些沒太理解,晚娘所說的阿媽是誰的。

  直到後來,她恍惚的想起來……是畫舫的前老闆吳娘。

  晚娘對畫舫老闆,可以說是又愛又恨吧。

  恨她把自己當成搖錢樹,阻撓她給自己贖身。

  也打破了她的幻想,讓她知道那些男人說的海誓山盟、承諾保證,都是狗屁一通!

  都是騙她的。

  可她自幼就不知道自己的雙親是誰。

  只知道,自打記事以來,在她身邊照顧她的,教她學本事,打她也罵她,但也確實是讓她衣食無憂,安安生生長大了的人……是吳娘。

  她想恨,她又沒辦法恨。

  直到、直到吳娘死了以後,她幫人整理遺物,無意中看到了一封血書。

  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多麼的可笑。

  她是吳娘在畫舫一個小姐妹生的孩子。

  那個小姐妹,因為輕信了男人在肚皮上的鬼話,冒著被打死的風險,偷偷生下了她。

  又拿出全部的身家積蓄,資助了那個男人讀書、科舉。

  本以為男人出人頭地了,就會接自己離開這風塵之地,過相濡以沫的平淡日子。

  沒想到……

  男人早就已經另作他娶,不僅僅是將她給拋棄了,甚至,還想要殺了她。

  從前甜言蜜語、枕邊風流,說她無比純潔美好,心疼她攤上無良舅家,母親還沒徹底斷氣兒呢,就將她給賣進畫舫裡頭,過那暗不見天日的遭遇的男人,此時視她如污點髒泥……

  欲要除之而後快。

  連他們的女兒,都狠心想要掐死。

  吳娘帶著人找到她們娘倆的時候,她阿娘早就沒了氣息。

  若不是送葬的路上顛簸,將她她憋過去的那口氣,給晃蕩通順了,當時已經面色青紫的她,怕也真就被閻王勾了魂去。

  從那之後,吳娘收養了她。並給她取名烏晚。

  吳娘說,本沒有想過,讓她也走她娘的老路。

  讓她學習琴棋書畫,是為了往後能有機會,嫁個好人家,安安穩穩的,相夫教子過一輩子。

  吳娘沒讀過什麼書,但她覺得,厲害的人,一定是讀過很多書的。

  那些好人家,肯定是願意娶個讀過很多書,能講出道理的姑娘的。

  卻忘了,她出身畫舫,父不詳,母又亡,那些個詩書禮儀之家,都瞧不上她這樣的出身。

  就算有對她起了心思的,也不過是,看上她這張好顏色、好身段,想把養在外頭的宅子裡,當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室。

  需要時,寵愛一番。

  用不到了,棄如敝履便是。

  左不過世人聲討,不外乎說她自甘下賤,是咎由自取。

  始作俑者,最後總能美美隱身。

  吳娘當時就氣炸了,把那些個下流的胚子,全都打了出去。

  她那時候年少氣盛,便說不想嫁人,省得被人挑來揀去的,像個物件兒一樣。


  吳娘不同意。

  說什麼都要給她找個清白的好人家。

  可最後,也不過是再次被人潑冷水,嫌她瘦弱、嫌她不會幹農活,連羹湯飯食也不會做,娶來無用。

  吳娘氣的不得了。

  說她家的姑娘,生來就不是干那個粗活的。

  把人吼的不敢多說一句話。

  心裡倒是不知道,罵個怎樣不停。

  晚娘猶如枯敗之花兒的臉上,綻起一抹笑來,對姜安寧說:「其實,我那時候,也還有一條路。」

  「到大戶人家,做個粗使的丫鬟,慢慢熬上幾年,說不定還能熬上大丫鬟的位置。」

  「那就是真的熬出頭了。」

  「往後,也算是有了層正經體面的身份。」

  「聽說,大戶人家的大丫鬟,便是秀才家,都搶著想要娶呢,更別說那些小商小戶了。」

  「可我偏偏又生的十分美麗……」

  晚娘自嘲的笑了幾聲,逐漸放聲大笑:「哈哈哈哈我長得美啊!但凡我能這張臉遜色幾分,興許,這條路,真就成了我的最後歸宿。」

  「偏偏造化弄人,上天給了我一張漂亮的臉,旁的,能夠守護這張臉完好無損的武力、手段,又或者是身份、地位、權勢,我都沒有。」

  「給人紅袖添香,這是好聽的說法。」

  「說難聽些,就是伺候人過夜的玩意兒,是個會喘氣兒的物件兒。」

  「沒有人會把我當人看。」

  「但人人都會嫉妒垂涎我這張臉……」

  晚娘呵呵冷笑了幾聲:「後來,我也想通了,與其到別人的府上,生死禍福全都被捏在別人的手心裡頭,倒不如就留在畫舫上頭,倒樂個醉生夢死,及時行樂。」

  吳娘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

  架不住晚娘是個脾氣倔的。

  決定了的事情,即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那時候吳娘還不是畫舫的老闆。

  她也不過是給人打工的而已。

  這些年,能夠在畫房養著晚娘長大,已經是當時的畫舫老闆,格外容情了。

  吳娘不同意晚娘掛牌子接客。

  晚娘便自己找到了當時的畫舫老闆。

  「……在我真的接客之後,吳娘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幾歲。」

  「她生氣不願意見我,整整半年多的時間沒有與我說話。」

  「我那時候甚至以為,我們之間的關係便要就此決裂了。」

  「結果沒想到,沉默寡言,每天只是安靜做事的吳娘,卻不聲不響的成了畫舫的新老闆。」

  「那時候她語氣特別嚴厲的跟我說,走上了這條路,便必須要學會去爭。」

  「爭頭牌,爭地位。」

  「往後哪一天要是我不能賺錢了,她讓我自己好自為之,別想著她會施捨。」

  「可我知道她不過就是嘴硬心軟罷了。」

  「她成了畫坊的新老闆,也不過是想多庇佑我幾分。」

  「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

  晚娘泣不成聲:「在我自己找的畫舫老闆,越過她的同意去接客時,她一定是很恨自己,沒能成為畫舫上最有話語權的人吧。」

  「她一定在怪責自己,沒有護好我。」

  「可我從來就不怪她。」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命就是要握在自己的手裡,才算是命啊。」

  姜安寧聽著晚娘敘說心事,久久無言。

  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

  也覺得此時此刻,無論說什麼樣的好聽話去安慰人,都顯得過於蒼白,過於徒勞。

  晚娘哭了一陣,倒是也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略顯急切的望著姜安寧。

  「安寧,你要小心,你一定要小心!」

  「嬌娘那些人,她就是衝著你來的。」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可那段時間我隱隱約約的聽到,他們所說的話題,基本上都是關於你。」


  「他們想要算計你。」

  「他們要害你!」

  「他們不是這裡的人,他們不遠千里跑來這裡,就是為了要害你的!」

  晚娘語氣著急的說完,又因為想到什麼,輕皺了皺眉:「可他們的話,又總是十分矛盾。」

  「他們好像是想要殺了你。」

  「又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嘴上在喊打喊殺,恨不得將你用最殘忍的方式害死,讓你痛不欲生,卻又悄悄的保護著你。」

  「但無論怎樣,他們都一定不是好人。」

  「一定不是的!!」

  「你信我!」

  「他們絕對不是好人!」

  「絕對不是!」

  晚娘的情緒有些激動,緊緊的抓著姜安寧的手臂,生怕她會不相信。

  「他們想要從吳娘的手中買下畫舫,吳娘不同意,他們便殺了吳娘,他們都是一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姜安寧輕輕拍了拍情緒有些激動的晚娘。

  柔聲細語:「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

  晚娘不太敢相信的看著姜安寧,甚至有一瞬間,她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是那麼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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