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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86幸憐(六)

2024-11-17 11:10:34 作者: 劉相岑
  第88章 86.幸憐(六)

  那日,昭昭死裡逃生,何必就說過此事跟意行與崇綺有關。

  「七殿下!」游明掙開何必,撲倒在意行腳邊,「下官平白無故遭此污衊,您萬萬信不得啊!」

  意行拿起那張信紙,在游明面前晃了晃:「可上面確是你的字跡。」

  游明咚咚咚磕了三個頭,慌忙解釋道:「字跡可以模仿!有人蓄意陷害,自會備好一切!若真如她所言,我安插妓女到七殿下身邊打探消息,我圖個什麼?!」

  意行把那張信紙丟到昭昭臉上,笑道:「小妓女,快接他的戲。」

  昭昭在腦中飛快思索著來雲州後的所見所聞。

  意行與崇綺這對皇室兄妹雖然不合,但都防著寧王一脈在雲州壯大。

  她被暗殺,是因為意行發覺了修逸的圖謀,所以想除掉她這個人證,一了百了。

  昭昭神色平靜,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游明是受京中某位貴人指使。」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臉色俱變。

  通判急得將驚堂木砸到昭昭腳邊,吩咐左右道:「把這婊子押下去!趕緊押下去!」

  哪怕是遠離京城的雲州,官兒們也知道意行與崇綺勢同水火。

  昭昭空口白舌,把一個妓女的死與皇子扯上關係還不夠,還要帶上京中權勢滔天的公主,挑起皇室內鬥?

  堂上小吏作勢就要押昭昭走,何必扶著腰間的刀護在她身前,冷聲道:「案子還沒審完,吳通判,你怕什麼?」

  通判恨不得給何必跪下,哭喪著臉道:「何侍衛!這婊子胡亂攀扯,事情倘若鬧到京里去,審不清,豈不是要拿我的人頭抵?」

  游明額上冷汗如豆,他咬牙切齒對昭昭道:「敢往京里扯,你不要命了!」

  一片嘈雜中,昭昭垂眼不語。她自然是要命的,但崇綺已經派刺客殺過她一次,已損之物何懼再損?

  噔,噔。

  意行用戴了玉扳指的手叩了叩椅子,在場眾人瞬間靜下來,他輕飄飄地開口了:「你不妨說說,指使游明的這位貴人是誰?」

  若明說是崇綺,便要背上挑撥的罪名。昭昭把鍋都往死人身上推:「小人不知。只是聽好友隱約提過幾句,說游大人與京中常有密信往來。」

  

  「你……你……」游明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意行當然不信昭昭的話,但崇綺與他鬥了多年,什麼下作手段都使過……他冷靜的目光落在昭昭臉上,道:「口說無憑,信紙做不得證據。你那朋友日夜隨侍我左右,若真與游明有牽扯,我豈會絲毫不知?」

  未等昭昭答,何必向前一步:「七殿下,您請看。」他沖公堂外喊了一嗓子:「抬進來!」

  遠遠的,便聞見一陣濃臭的屍腐味。兩個兵用木架抬著屍體上了公堂,眾人皆厭惡掩面。

  近侍連忙遞上巾子,意行接過遮鼻,皺眉道:「為何不先讓仵作驗了,再上堂說明?」

  何必恭敬頷首:「事關殿下安危,過程仔細些好。」

  他掀開蓋屍的白布,頓時惡臭沖天。眾人吐的吐,躲的躲。

  何必問道:「殿下,那日您下了白魚舟後,可還見過她?」

  意行依舊端坐,居高臨下瞧著雀兒早已腐爛的臉,冷淡道:「你主子把我留在府中,我如何能見得了她?中間派人給她送了點銀子,讓她好生過日子去。」

  昭昭接過話:「她痴心不改,設法混進了寧王府,想再見您一面。不料,卻被游大人引到湖邊殺了。」

  意行冷眼看向昭昭:「你為何知道她死在湖裡?」

  那日他分明在雀兒身上綁了重物,可這具本該沉塘的屍體卻出現在面前。瞧這腐爛程度,應是沒在水裡泡多久。只怕是有人躲在暗處,將他殺人沉屍的過程看了個明明白白,待他一走,便將屍體從湖裡撈了出來。

  沒等昭昭答,何必解釋道:「當晚宴散,府中下人四處打掃,在南湖中發現了這具屍體。」

  他無視雀兒身上可怖的屍斑,用細棍挑起她的頭,露出後頸的掐痕:「是被按進水裡溺殺的。」

  屍臭熏人,意行卻拿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然後呢。」

  終於說到要緊處,何必指著雀兒掌心的淤痕說:「她被撈上來時,屍體已經僵了。因手中緊攥此物,所以留下了痕印。」


  「何物?」

  身後的兵舉著木盤走上前,何必道:「回殿下,便是這半塊玉佩了。府中下人曾見過游明佩戴此物赴宴,上面也有他的字,是他的貼身之物無疑。」

  游明渾身抖如篩糠,指著昭昭顫聲大罵道:「那日你來座上找我,口口聲聲說你是我女兒,哭著求我讓你認祖歸宗!我給了你銀票,你又說你娘快死了,想要一件我的貼身之物!」

  通判不想把事情鬧大,便也跟著吼道:「原來是你個小妓女哄騙了游大人,拿他的信物做局!」

  昭昭絲毫不露怯,反問道:「那人?哪人?游大人你連話都不敢說明白了?」

  「就是……」游明一直否認此事,局面如此,他再也顧不得臉面,「我曾有位……紅顏知己,在我落魄時扶持了我一陣子,多年未見,我對她心生愧疚,所以才上了你的當。」

  昭昭冷冷一笑:「既是紅顏知己,那為何會有孩子?只是扶持了你一陣子,哪足夠你心生愧疚?欠恩多年不報,可見狼心狗肺!狼心狗肺之人,又豈會因為愧疚,三言兩語就上了陌生人的當?!」

  游明語塞。

  意行挑眉道:「如何能證明這玉佩是游大人的東西?」

  未等回應,一個小吏慌慌張張進來傳話:「兵馬司余副指揮帶著人來了!」

  只見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抬箱子的兵,他屈膝向意行行禮:「下官參見七殿下。」

  真熱鬧。意行看戲似地笑了笑,指著那些箱子說:「你莫不是剛抄了游大人的家,帶著贓物來了?」

  「殿下料事如神。」余副指揮臉不紅心不跳,黝黑的面容如生鐵,「徐知州接到舉報,說游大人與李倉丞貪腐甚巨,令下官前去查抄。下官抄出賄銀無數,還搜出了些公文信箋。」

  他從腰間掏出半塊沾了血的玉佩,「還從游大人密匣中搜出了此物。下官見上面有血,覺得奇怪,特拿來與諸位一見。」

  何必將兩塊玉佩一合,故作驚訝道:「上面這『後靜』,不正是游明的字?」

  意行仰靠在椅上,用手撐住額頭笑了幾聲,又指著那一箱箱物什道:「好巧,好巧。快去翻翻那箱子,裡面說不定還有他與人合謀的書信,欺上瞞下的證據。」

  游明如死狗一般,趴在意行腳邊,哀聲哭道:「殿下……下官冤枉!您救救下官,這姓余的和朝廷不是一條心!下官一死,他頂了指揮使的位置,那雲州——」

  沒等他說完,意行一腳踩在他的頭頂,力道不輕,青石磚上流了一片血。

  「你求我?」意行薄諷道,「處處露把柄的蠢貨,人家演技這麼拙劣又如何?帽子硬往你頭上扣,你甩得掉麼?」

  說著,他俯下身抓起游明的頭,讓他往北望:「與其徒勞掙扎,倒不如往北邊兒拜拜,謝世子爺賜你一死。」

  何必擋住他的視線,將手中的書信舉給意行看:「殿下,游明果然與京中有書信來往。雖不知他去信給誰,但商量的確是暗殺皇子的事宜。」

  意行看也看不一眼,丟開游明的頭:「戲唱完了沒?我聽煩了。」

  何必看向縮在案桌下的人:「吳通判,出來結案。」

  通判擦著額汗爬出來,顫聲問意行道:「殿下,此事是上報朝廷,還是……」

  意行冷笑道:「就此打住吧。為我那個好堂弟省些功夫,也免得京里的官兒難做。」

  通判寫下文書,游明哀嚎著被收押大牢。

  意行起身,在近侍的擁護下出了府衙,上了馬車。

  何必跟上去,挑起車簾:「殿下辛苦了。」

  意行自嘲道:「你主子能讓我回京了?」

  何必不語,拱手做了個送別的禮。

  「我在府里這些日子沒見著何妄他們。」意行挑眉,「何必,你把你的師兄弟們弄哪兒去了?」

  同出內廷,何必卻與他們沒什麼情分,淡淡道:「他們在城北二十里外等殿下。」

  意行抬起頭,最後望了望雲州的天,問道:「知道王爺王妃為何不這麼做嗎。」

  沒等何必答,他輕笑著說:「因為他們比你主子聰明得多,從不做無用的掙扎,徒勞無益。就算兵馬司全是他的人又如何?真想效仿東晉司馬睿,坐守一方養精蓄銳?如今戰事艱難,你們北上是早晚的事,他在這臨時的窩裡折騰什麼?」


  何必敷衍道:「主子沒有這個意思。」

  意行眼中露出譏諷:「替我給他帶句話,就說我在北邊兒等他。」

  馬鞭響起,車輪碾著塵煙一路遠去。

  ——

  有了上次被暗殺的事,昭昭長記性了。她跟著何必回了府,打算避一避風頭,免得被報復。

  那碗口粗的五杖雖然不重,但還是讓她背上落了一片青紫。

  窈娘幫她洗澡時滿臉心疼,昭昭卻疲憊地笑了笑:「娘,咱能脫籍啦。」

  這是當初與修逸說好的三個條件之一。

  脫籍,幫梁惜,親手殺游明。

  窈娘懷疑自己聽錯了:「昨晚不還說的是放身嗎?」

  昭昭不解釋,接著說:「娘,你從不跟我提年輕時的事,我也懶得問。」

  父母都要臉面,陳年舊事與傷疤無異,自然不會對兒女提。

  窈娘眸光暗下去,卻聽昭昭直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游明?」

  「你……」窈娘猛地一怔,手中的帕子跌進了浴桶里,「你從哪兒聽來的?」

  「你若還記得這個人,我就帶你去見他,親眼看著他死。」昭昭道。

  往事湧上心頭,窈娘的面容在水汽中朦朦朧朧,她沒問昭昭為何能有如此神通,只是說:「昭昭兒,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如今有了錢,放了身脫了籍,將來要好好過日子的,莫要沾惹是非了。」

  久久不得昭昭回應,窈娘推了推她,才發現她泡在熱水中已經睡過去了,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如有諷刺,如有憐憫。

  ——

  昭昭難得睡了個安穩覺,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她本還要睡下去,卻被窈娘叫醒:「昭昭兒,有人來看你了!」

  昭昭悠悠轉醒,將軟麻的身子骨從床上撐起來,揉著眼睛問道:「外面是誰?」

  窈娘壓低聲音道:「不認識……年紀輕輕的,長得俊俏極了,穿得也好。」

  昭昭失笑,她在雲州沒朋友。這般富貴又能上島的還能有誰?

  她正想著修逸來找她做什麼,卻聽小廳里傳來梁惜的聲音:「小姑娘,我來履約了。」

  游明與李倉丞都卷進了貪腐案中,梁惜保住了命。他知道這是修逸的手筆,帶了一堆珍奇文玩上門道謝。臨走時,修逸提起了昭昭,讓梁惜也去謝謝她。

  昭昭穿好衣服到了小廳,身上還有些疼。但一見案上的那迭房契,她又開心得笑了:「這些都是濮陽縣的貨倉?」

  梁惜捏著扇子,點了點頭:「你若不知如何經營,可以拿出去租了,一年也能有個上千兩的收入。」

  說罷,他又從袖裡掏出五千兩銀票,推到昭昭面前:「大恩不言謝。」

  昭昭把銀票推回去:「梁老闆,你若真要謝我,那不如給我透個消息。」

  「什麼消息?」

  「如今七殿下已經動身回京,不日便到。朝廷重修河道的指令馬上也會下發……」昭昭笑了笑,「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採買石料木材。你與其他領了官差的商人發著幾百萬的大財,不介意帶我喝口湯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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