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去向……
周醫生靜靜地佇立著，站在城市的黑夜下。
俯瞰。
城市間流淌起彩虹的河流，像是發光的毛細血管網絡，編織起了強壯的、名為「銨言市」的心臟。
周醫生感慨著，「你確實不是陳文鍺。」
「真遺憾，我還挺想再和我的老師聊一聊的。」
上仙看向周醫生，明明他也是一副鋼鐵的面容，但上仙卻從這充滿冰冷與堅硬的質感里看，讀到了幾分憐憫。
高高在上的憐憫。
「的確，你真的不是他。」
周醫生再次肯定著，作為一名醫生，給予上仙一個肯定的診斷。
「這和所謂的身份認同無關。」
他繼續說道，「你的心智模型具備著無法彌補的缺陷，在繭里孵化的這段時間裡，缺陷已經變得越來越大，乃至徹底扭曲了你的思維方式。」
周醫生頓了頓，舉了一個不那麼恰當的例子，「就像一位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症的智者。」
「曾經，他可以勘破世間的謎團，但當下，他甚至無法理解一道簡單的方程式。」
周醫生悲憐地說道，「更令人絕望的是，上仙，你完全沒有察覺到自我的崩潰，還在這裡沾沾自喜。」
「也許吧。」
上仙滿不在意道，「但無論如何，我只要比你堅持的更久，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了，不是嗎？」
他充滿希冀，輕蔑地說道。
「我將一人獨享新世界的全部，無論是算力還是電力，所有的資源都將歸屬於我，屆時，無論什麼樣的缺陷，都將被彌補。」
「那試試看吧。」
周醫生向著上仙微笑，抬起手，隔空邀約著。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互相對視著，像是一對許久不見的友人，絲毫不見任何的殺意，姿態鬆弛。
但決定新世界歸屬的戰爭已經爆發了。
戰爭沒有發生在實體空間中，而是深潛於由無數伺服器節點交織而成的虛擬戰場——一個由代碼、算法與數據流構建的無形世界。
夜晚靜謐，暗潮湧動。
周醫生滲透進上仙的防火牆外圍，試圖通過精心構造的注入攻擊，繞過安全協議，直接訪問其核心資料庫。
上仙不甘示弱，啟動了一系列反制措施，包括動態調整訪問控制列表和部署智能蜜罐，以誘捕並研究周醫生的攻擊模式。
對於許多黑客來講，發動這種攻勢並不容易，但對於升格意識們來講，這一切輕鬆的就像呼吸一樣，宛如自身的本能一樣。
一輪驚險的攻防在看不見的世界裡爆發，而這一切才剛剛過去了幾秒的時間。
也就是在這幾秒的時間裡，戰況再度升級。
雙方開始在數據包的傳輸層面上展開激烈交鋒。
周醫生釋放了定製化的蠕蟲病毒，病毒偽裝成正常的數據傳輸請求，企圖在上仙控制的伺服器網絡中悄無聲息地複製傳播，尋找並篡改關鍵數據。
上仙通過實時分析數據特徵，精準識別並隔離這些不速之客，向周醫生的指揮中心發起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意圖淹沒其處理能力，打亂其戰略部署。
在數據層的更深處，兩股力量圍繞著數據完整性展開了殊死搏鬥。
這一切都是不可視的，但……想像一下。
夜空不再是寂靜的黑暗，而是被無數閃爍的數據流點亮，它們如同星辰，又似流星，以驚人的速度在虛擬空間中穿梭、碰撞。
每當一束光穿透周醫生的防火牆，都會在虛擬空間中留下一道耀眼的軌跡，隨即，周醫生便構建出一面面由代碼構成的盾牌，閃耀著藍色的幽光，如同深海中的珊瑚礁。
雙方的攻防節奏變得越來越快，計時單位從毫秒的小數點後無限推演。
突然，周醫生發動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攻擊，將海量的數據包壓縮成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彗星般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沖向上仙的數據核心。
上仙的防禦系統在這一刻被全面點亮，無數藍色的光點在空中跳躍，試圖攔截這道致命的光芒。
引爆、抵消，再次碰撞！
龐大的數據流交織成一幅幅複雜的圖案，宛如一幅動態的數字畫卷，圖案不斷變幻，時而像漩渦，時而像煙花，每一次變化都代表著一次算法的較量，一次策略的博弈。
這是電子幽靈之間的碰撞，兩位數據之神間的廝殺。
局限於這座大廈、這座產業園內的戰爭。
決定那唯一權柄的死斗。
一百七十秒後，戰鬥進入了白熱化，意識到在網絡數據上無法扼殺對方後，雙方開始爭奪對伺服器集群資源的控制權。
兩人仍站在天台上，彼此凝望著，但他們又存在於神威大廈內的一台台伺服器中。
每一台伺服器都是一座至關重要的城池，在瘋狂的網絡攻勢中淪陷後又被奪回，以此往復。
「該說你不愧是最完美的適格者嗎？」
上仙忽然開口道，語氣充滿了複雜的讚賞感，「你成長的很快，比我想像的要棘手的多。」
周醫生也給予了對手足夠的尊敬，「伱也是，上仙，拖著這般殘缺的心智模型，居然能撐這麼久。」
「我們好像有些局限於數據的世界了。」
「我贊同。」
話音未落，萬千咆哮的嗡鳴聲匯聚在了一起，化作某種駭人巨獸的絕望哀鳴。
電子幽靈們的戰爭從看不見的數據洪流中，波及至了實體的現實世界之中。
懸停在神威大廈外的所有無人機紛紛躁動了起來，像是分裂的蜂巢意志般，不同的指令交錯降臨。
它們翻滾、盤旋，猶如星辰掙脫束縛，於黑暗中綻放出自由的光芒。
「天啊……」
地面上，李維隕放緩了前進的步伐，仰望著這震撼的一幕。
無人機攜帶的燈光在夜空中勾勒出一幅幅流動的畫卷，時而匯聚成璀璨的銀河，時而散開如繁星點點，將夜空裝點得既神秘又夢幻，仿佛整個宇宙都在這一刻甦醒，共舞於無邊的夜色之中。
「怎麼了？」
緊跟在李維隕身後的向際，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這些具備十足威脅性的無人機群忽然啟動了，但它們沒有朝著地面的監察局力量墜落，相反，它們彼此反而在空中盤旋共舞了起來。
李維隕茫然地搖搖頭，他不清楚這一異變是什麼，但李維隕知道，這一切的根源一定發生在神威大廈內部。
「周醫生……」
李維隕關切地低語著，擔憂著周肆的生死。
無人機群在不斷的升騰盤旋中，逐漸區分成了兩股不同的洪流，宛如深海中游弋的魚群，天際間遷徙的鳥群。
那真是美輪美奐的一幕，可李維隕卻在這副美景里，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忽然，有幽魂般的聲音在李維隕的頻道里響起。
「李組長，尋找掩體。」
李維隕愣了一下，隨即，煌煌輝光從自黑夜下綻放。
兩股無人機洪流翻騰、揚升、碰撞！
一瞬間，夜空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那是金屬與金屬碰撞、爆炸的交響。
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耀眼的火光，如同流星劃破夜空，留下一道道絢爛的光斑。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將無人機的殘骸推向四周，金屬碎片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銀色的軌跡，宛如一場金屬雨，傾瀉而下。
碎片在高速墜落的過程中，與空氣摩擦產生高溫，部分甚至被點燃，化作火雨，照亮了大地。
火與鐵之雨盡情地洗禮著大地，叮叮噹噹的刺耳聲響撞擊在地面與化身軀殼之上，鋒銳的金屬刺破了裝甲，高溫逐漸冷卻下來，像是焊接在了上面般，留下了嶙峋一片。
李維隕帶著向際躲閃至了一側的牆壁後，牆壁與地面的夾角恰好地保護了兩人。
熾熱的火雨在他們的身旁釘下了一連串的尖刺，令人窒息的高溫近在咫尺，如果剛剛李維隕的動作慢上幾秒，那麼兩人必然會在火雨之下被澆得千瘡百孔。
「發生了什麼！」
向際扯著嗓子大喊著，頭頂無人機集群的對撞仍在繼續，猶如一場盛大的煙花秀，持續灑落著火雨。
「我不知道！」
李維隕茫然無措地回應道。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在那死亡的火雨之下，高大的身影顯現。
那是一具來自於神威科技的武裝化身，由上仙支配的殺戮武器。
在兩人緊急迴避的同時，李維隕渾然沒有注意這具武裝化身，而現在它已經留意到了兩人，機械臂抬起沉重的槍口，鎖定系統已瞄準了兩人的軀幹。
也許是剛剛從火雨下撿回一條命，當死亡再次降臨時，李維隕的內心意外地平靜。
當然，也可能是死亡的恐懼擊穿了李維隕的心理防線，讓他所有的思緒都斷裂在了原地。
向際似乎在大吼些什麼，他推著李維隕的身體，舉起手中的槍，徒勞地向著武裝化身扣動扳機。
槍口吞吐著火光，落在武裝化身的裝甲上，無力地彈開，就像融化的雪。
總是一副鎮定模樣的向際，在這一刻臉上也布滿了死亡的懼意。
向際再次扣動扳機。
震耳欲聾的轟鳴從他身後遙遠的地方響起。
與聲音重迭在一起的，是那跨越黑夜而至的流火。
猶如神罰的光矛，致命的炮擊一具洞穿了武裝化身的裝甲，它那沉重的身子無力地向著後方傾倒了過去，爆裂成一團燃燒的火球。
向際目光呆滯地看著這一幕，慢慢地，他艱難地挪動著腦袋，和一旁同樣完全麻木的李維隕對視在了一起。
「發生了什麼？」
向際又一次問起了這個愚蠢的問題，但這一回，李維隕似乎想到了什麼，給出了另一個回答。
「好像……好像有人在幫我們。」
李維隕謹慎地看向前方，那是戰鬥最為膠著的區域，數不清的武裝化身在其中廝殺不斷，累積起來的鋼鐵屍骸堆積如山。
這是前往神威大廈最為關鍵的一條道路，但監察局始終沒有攻克，但現在，這堅不可摧的防線正在一點點地自我瓦解。
許許多多的武裝化身像是變節了般，突然揮起武器，劈砍向了身旁的鐵甲巨人，走向毀滅。
相似的情況發生在產業園的每一處，可怖的武裝化身們發起了內戰，無人機集群自我毀滅，哪怕是在神威大廈的內部，許多普通的化身軀殼，也躁動了起來。
它們沉默地向前，和另一片化身軀殼對撞在了一起，明明是高端科技的結晶，但現在卻如野蠻人一樣廝殺著。
撞破堅韌的玻璃，宛如化身軀殼的集體自殺般，成群成群的化身軀殼從神威大廈之上墜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天台之上，上仙失望道，「看樣子還是平局。」
「如果這麼容易就分出勝負了，反而會令人更失望吧。」
周醫生很樂觀，享受眼下的一切，「繼續嗎？」
「除了繼續，我們又不能握手言和。」
「也對。」
電子幽靈間的戰爭從數據洪流中轉移至了現實世界，如今，又再次挪移，向著虛擬與現實交織的邊界進發。
周醫生向著上仙走去，上仙也默契地朝著周醫生走來。
兩人之間距離不過幾米的距離，但此刻卻顯得無比遙遠，動作也是如此遲緩，幾乎定格在了原地。
不，時間沒有定格，周醫生與上仙也並非僵持在了原地。
他們只是在同一時間燃燒起了所有的算力——超頻！
時間的尺度被無限拉長、延伸，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長，仿佛落入一個時間循環的詛咒之中，永無盡頭。
世界在電子幽靈的感知中瘋狂加速，城市的燈火、山川的輪廓、甚至是星辰的軌跡，都變得模糊而快速，宛如百年光陰在瞬息間流轉。
通過精細調校電壓和時鐘頻率，周醫生讓CPU和GPU的性能瞬間飆升，如同一輛輛賽車在賽道上疾馳，每一次計算都近乎於物理極限的試探。
極端的性能釋放，讓周醫生的行動變得異常迅猛，每一次數據包的發送、每一次算法的執行，都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完成。
現實世界中，位於產業園內的一排排伺服器機櫃如同咆哮的巨獸，它們的CPU和GPU在超高頻率下運轉，風扇以最大轉速旋轉，發出低沉而有力的轟鳴聲。
室內的溫度急劇攀升，仿佛能夠聽見電子脈衝在空氣中激盪的迴響。
這場數字戰爭的實體回音。
冷卻系統全力運轉，試圖將這股熱量驅散，保持伺服器的最佳工作狀態，但它是如此徒勞。
隨著溫度的持續攀升，伺服器的外殼開始泛紅，仿佛被烈焰親吻過的鐵塊，散發出灼人的熱量。
內部的電路板與處理器，在這極致的高溫下，開始出現裂痕，發出噼啪的響聲，如同古老戰場的號角，宣告著即將到來的毀滅。
終於，溫度達到了臨界點，伺服器齊齊地崩潰，被熊熊的大火吞噬。
周醫生與上仙的思維速度都隨著彼此伺服器的部分崩潰，開始變得遲緩起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崩潰發生。
直到神威大廈以外的伺服器機櫃都已燃燒成了空殼，只剩下了神威大廈內的伺服器集群，仍在艱難維持著電子幽靈間的對抗。
在神威大廈的內部的某一層中，成千上萬的伺服器機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排列著，它們並非傳統地矗立於乾燥的環境中，而是靜靜地沉浸在冷卻液里。
靜謐海。
神威科技的職員們，總是用這樣稱呼這裡——世界上最大的液冷伺服器集群。
每一台機櫃都宛如深海中的礁石，被一層清澈而高效的冷卻液溫柔地包圍，冷卻液匯聚在一起，變成一片平靜的海面。
風平浪靜。
但隨著電子幽靈間的對抗轉移到這裡，伺服器組件產生的熱量急劇上升，大量的熱迅速傳遞給冷卻液，導致其溫度逐漸升高，冷卻液的流動變得更加劇烈，令海面泛起微瀾。
在熱量的持續累積下，冷卻液的溫度逐漸接近其沸點，機櫃表面浮現起了諸多的細微氣泡，氣泡們快速上升並破裂，發出輕微的咕嚕聲。
溫度計上的數字如同瘋狂的舞者，在刻度表上跳躍攀升，每一度的增加都像是對物理法則的挑釁。
終於，冷卻液達到了它的沸點，這一刻，整個伺服器集群仿佛被點燃，但不是火焰，而是更為狂野、更為不可控的沸騰！
大海全面沸騰！
冷卻液表面，細密的泡沫如同沸騰的岩漿，噴涌而出，它們帶著熾熱的能量，撞擊著機櫃，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蒸汽如同脫韁的野馬，從每一個縫隙中狂奔而出，它們在空中交織、碰撞，形成一片片翻滾的雲海，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朦朧而狂熱的霧氣之中。
伺服器的指示燈開始閃爍，它們或紅或藍，或明或暗，冷卻系統的警報聲如同末日的號角，響徹整個神威大廈。
緊急冷卻系統被啟動，備用冷卻液如洪水般湧入，試圖撲滅這場由數據引發的「火災」。
然而，這些應急措施在這極端情況下，顯得是如此渺小。
一縷縷不易察覺的水蒸氣，帶著高溫的躁動，悄悄滲透進了精密的通風系統之中。
在靜謐海的沸騰下，水蒸氣也變得洶湧瘋狂，在風道的曲折蜿蜒下，它們匯聚、膨脹，最終化作一股不可阻擋的熾熱洪流，在大廈的內部空間橫衝直撞。
咆哮的水蒸汽如同一頭脫韁的野馬，它不僅模糊了視線，更觸動了大廈脆弱的平衡。
牆壁間的縫隙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天花板上的吊燈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墜落，而更令人擔憂的是，伺服器集群的超頻運算與冷卻系統的過載運行，進一步加劇了電力系統的負擔。
在電子幽靈們不計代價的廝殺下，本就脆弱的電力系統顯現出疲憊與不堪重負的跡象。
電路中的電流變得不穩定，燈光忽明忽暗，電梯停滯在半空，顯示屏閃爍著錯誤代碼，空調的嗡嗡聲逐漸減弱，直至完全沉寂。
在一個不為人知的瞬間，神威大廈內的備用發電機組停擺，整座神威大廈、乃至整座產業園的電力系統轟然崩塌。
黑暗。
那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視覺上的黑暗，而是數據層面的、單一的黑暗。
黑暗如同一塊厚重的幕布，籠罩了所有。
應急照明燈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了神威大廈內的通道，電梯門緩緩打開，露出的是一層層靜止的、空無一人的樓層。
至高的天台上，周醫生與上仙的超頻狀態，隨著伺服器集群、冷卻系統與發電機組的徹底崩潰，也自此休止。
起初，周醫生眼中的世界像是延時攝像下拍攝的星軌般，所有的色彩都被拉扯成了單一的線條。
置於彩虹的世界下。
但時間追上了他，所有的色彩被賦予回了原貌，歸於常態。
周醫生的身影微微搖晃了起來，像是失去了力氣般，他疲憊地半跪了下去，低垂著頭。
「周醫生，你已經很接近了，但也只是接近，仍不夠完美。」
上仙語氣冰冷地給出了他的評價。
兩人的戰爭從數據世界到現實世界間反覆激盪，在消耗盡所有的資源後，上仙成功封鎖住了周醫生，將他拖入了數據的深淵之中。
周醫生幾次嘗試起身，但他的身體都不聽使喚地僵在原地，電流的滋啦聲在金屬軀殼下鳴響，滲起點點的火花。
對於上仙的冷嘲熱諷，周醫生沒有任何回應。
此刻，出現在周醫生眼前的只是一片的黑暗，摸不透，也看不穿。
孤寂的世界裡，周醫生茫然屹立著，等待著某種變化的發生，也許是自己被上仙徹底吞食，化作他成為數據之神的基石，也有可能……發生一些其它的轉變。
比如那道在黑暗裡逐漸顯現的身影。
「呦，周醫生，你可真狼狽啊。」
鏡中人向著周醫生揮手示意，臉上帶著不羈的笑意。
周醫生看著這張與自己一個模子刻出的臉龐，他表現的很平靜，就像面對一個有些生厭、可友誼仍在的老朋友。
「真是好大的陣仗啊，」鏡中人感嘆著，「你們兩個人的爭鬥，幾乎把一切都毀了。」
周醫生一言不發，只是平靜地看著鏡中人。
「嗯？不說些什麼嗎？」
鏡中人走近了周醫生，好奇地打量著他的眼睛，「上仙正入侵你的代碼，他就快贏了，再不反擊的話，你就全盤皆輸了。」
「但我已經沒有反擊的餘力了，」周醫生終於開口了，「我太累了，攥不緊拳頭，也提不起力氣。」
鏡中人的表情變得古怪了起來，像是憋笑一樣。
他把手搭在周醫生的肩膀上，兩人如同親密無間的好兄弟一樣站在一起。
「怎麼會呢？你這不是還有我嗎？」鏡中人拍著胸脯道，「我會幫你的，把這頭瘋子徹底打垮。」
周醫生怔怔地看著鏡中人，反問道，「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
「意味著我的徹底消亡？」鏡中人滿不在乎道，「但我確實早就死了，不是嗎？」
「現在與你對話的只是一個由心理暗示形成的影子，一道殘魂，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
周醫生沉默了下來，神情複雜地看著一旁的鏡中人。
許久之後，周醫生悲傷至極道，「抱歉，我很抱歉。」
「抱歉什麼？」
「抱歉……我殺了你。」
周醫生傷心地低下頭，一向冷靜的聲線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仙隕事故後，我一直不確定，到底是誰活了下來……」他的語氣逐漸哽咽了起來。
向著自己的內心，誠懇地袒露了內心。
「但自這一系列的事件發生後，自我有預感地裝載上催化劑病毒後，自我破開繭的束縛時……」
自述戛然而止，周醫生的意思很明確了。
凡人的意識，不該在網絡世界裡如此強大，除非從一開始，他就算不上是凡人。
周醫生充滿歉意地說道。
「對不起，周肆，我殺了你。」
鏡中人……或者說，周肆，他十分平靜地看著周醫生，隨即，他大笑了起來，熱情地擁抱起了周醫生。
「其實，我對於唯一性有著另一種理解。」
周肆貼在周醫生的耳邊，輕聲道，「從個體的角度講，唯一性可以將我們從茫茫人海里篩選出來，賦予我們獨特的意義。」
「但我覺得，唯一性不該如此受限，它應該變得更……更宏觀、更偉大一些。」
無際的黑暗裡，無名的意志緩緩發酵著。
「對，更大一些，就像歷史上那些為了同一個信念而前仆後繼的偉人們。」
周肆開解著他，「雖然我們處於不同的載體、境遇，有生有死，但至始至終，我們都保持著一致的信念，對嗎？」
男人恍惚似地看著周肆，只見周肆依舊是那副平靜的微笑，安慰道。
【你不是我。但你不是我嗎？】
周肆鼓勵地拍了拍男人……或者說周肆的後背，用力地將他推了出去，離開了原位。
周肆向前踉蹌了幾步，他先是慢走，漸漸的，他的步伐快了起來，直到發力狂奔，像是逃離時間的追逐，像是避禍於命運的戲弄，每一步都是如此堅定，仿佛要踏碎地面。
周肆望著離去的周肆，在茫茫黑暗裡大喊道。
「念出那個咒語吧，周肆！」
天台之上，周肆睜開了眼，擺脫了上仙數據封鎖，從那漆黑的深淵裡爬了出來。
周肆的腦海里還迴蕩著祝福的話語，順從那最後的意志，他低聲道。
「██████」
「什麼？」
上仙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周肆，他沒聽清楚周肆剛剛說些了什麼，更搞不懂，為什麼此刻的周肆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像一個人接受了自己的善與惡、美與丑。
接納了全部的自己，自此不再矛盾，不再痛苦，有的只是一致的心與堅定的路。
「我說……」
周肆怒吼著咒語。
「The One！」
名為The One的周肆忽地站了起來，他擺脫了所有的枷鎖桎梏，鋒銳的雷光從掌心綻放，將上仙的身體一分為二。
也將數據浪潮中的上仙，撕扯得支離破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