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拍, 就必須拍到最好,這幾天聞秋忙前忙後,請了一位已經息影的老前輩來做副導演, 又物色了幾個看得過眼的演員,來替代龔長陽選中的人。
照顧聞知堯的任務,他比較放心地交給了裴渡。本以為他陪孩子玩得開心就好,後來卻發現事情在向著未知領域一去不回頭……
比如說,裴渡帶著聞知堯, 可不只是玩,還開始教他很多精英課程,從經濟到管理到法律無不涉及, 而聞知堯居然真的感興趣。聞秋還聽說裴渡會把聞知堯帶去公司里, 讓他跟著看和學,好像他將來有億萬身家要繼承似的。
有一天聞秋回到家,發現聞知堯目不轉睛、一臉嚴肅地盯著pad,他心裡還納悶是什麼遊戲這麼叫人沉迷,走過去仔細一看, 屏幕上赫然是一片飄綠的股市大盤……聞知堯一臉沮喪地說裴叔叔給了他一百萬讓他練練手,於是他一頓操作猛如虎,如今已經只剩下90萬了……
聞秋當即感到血壓飆升, 把孩子抓起來打了頓屁股, 然後自己貼了十萬把股票帳戶退回去, 和裴渡就育兒問題進行了一個小時的嚴肅談話。
又比如聞知堯有天回來告訴他:「裴叔叔家的房子真漂亮啊,裡面種的桂花全都開了,特別香, 聞起來就像爸爸一樣!」
「哦……」聞秋拿起孩子的手, 看到他的手上戴著的是親切的裴叔叔給他親手編的桂花手串, 「的確很漂亮。」
聞知堯一聽,立刻從小書包里掏出一束桂花花環,戴在了聞秋頭上:「這是裴叔叔給爸爸編的。」
聞秋沒想到他還埋伏著這一手,猝不及防就被戴上了花環,看著孩子閃閃發亮的眼神,他也沒好意思立刻摘下來。結果那天他戴著花環,而聞知堯走到哪兒都跟著他,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滴溜溜轉。到了晚上,聞秋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聞知堯一本正經地說:「裴叔叔讓我看的。」
「看什麼?」
「戴著花環的爸爸特別好看,」聞知堯說,「裴叔叔要我記住,然後說給他聽。」
「你是不是傻,」聞秋撇了撇嘴,「你偷偷拍張照片不就好了。」
「我也是這麼說的啊!」聞知堯猛點頭,「但是裴叔叔不讓我這麼做,他說爸爸會不開心的。」
「……」聞秋沉默了。他沒有不開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酸澀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第二天聞知堯去見裴渡,把一張拍立得照片遞給裴渡:「看!」
照片上是穿著居家服的聞秋,很鬆弛地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應該是剛洗完澡,仍有些潮濕的發梢垂在白皙的頸間,前額的發則被隨意地向後一捋,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他的頭上戴著那一束他親手編織的金色花環。
裴渡久久地凝視著那張照片,好像隔著薄薄一張紙,就能感受到OMEGA溫熱的氣息。然後他才虛與委蛇地說:「不是不讓你拍的嗎?」
「是爸爸主動讓我拍的啊。」聞知堯說,「爸爸還讓我轉告你:『想看就看個夠,以後別做無聊的事了。』」
裴渡聽了,便微笑起來,把照片收在了貼身的口袋裡。如果聞秋知道他晚上會拿這張照片做什麼不純潔的事,一定會後悔給他的。然而在這漫長的守望中,像這樣的慰藉不可得多,他可不會錯過。
聞知堯自覺完成了偉大的使命,小手背在背後,充滿期待地仰頭看向裴渡,「裴叔叔,你為什麼不去找爸爸玩啊?」
「我曾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所以你爸爸不想見到我。」
「你做錯了事,有認真向爸爸道歉嗎?」
「有……但不是所有錯誤都能被輕易原諒的。」
「說的也是,像我就永遠不會原諒小北,他表面上說是我哥們,背後一直在說我壞話。」聞知堯苦惱地抓了抓頭髮,「可這樣的話,你什麼時候才能追到爸爸呀……」
「我正在努力追呢。」
「在追嗎?」聞知堯疑惑地歪了歪頭,是他錯過了什麼細節嗎?
裴渡笑而不語,心想孩子你要學的事還多著呢。
當天裴渡帶孩子開遊艇出海,玩了衝浪和潛水,晚上親手給人做了海鮮大餐,果然把小孩迷得七葷八素。
到了晚上,孩子玩得盡興也累壞了,分別時還一直拉著他的手不放,「裴叔叔要是你做我爸爸就好了……」
「嗯,我們都還要繼續努力。」
「要我做什麼嗎?!」聞知堯一聽就來勁了。
「不用做什麼,」裴渡摸了摸他柔軟的黑髮,「告訴你爸爸今天有多開心就可以了。」
把聞知堯送回了家,裴渡的手機震動,是一個叫人意外的號碼。裴渡挑了挑眉,頗為不耐煩地接起了電話,「關晴彩?」
「是我,裴總,好久沒聯繫,冒昧打擾您……」那頭是一把矯揉造作的甜美嗓音,似乎還帶著點焦急,「但我也想不到其他人了——求您幫幫我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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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工作了一段時間,聞秋估摸著差不多了,果然聞傑睿的電話如期而至,說他躺在醫院裡也沒人陪一天天就等死,聞秋翻了個白眼說別哭喪了,有空就過來。
掛了電話,他便推掉了下午不那麼重要的會議,抽時間去了趟醫院。
打開高級病房的大門,一股幽香先撲了出來,聞秋的腳步一頓,定睛望去,便見一個高挑美艷的黑髮女人坐在床邊,握著聞傑睿的手說著什麼。
聽見門開了,那人望了過來,便見他一張保養得當的臉楚楚動人,不知道的人絕對會以為他不超過30歲。他的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嘴角卻又急忙勾起一抹笑意,「小秋。」
聞秋站著沒動,看到8年未見的生母關晴彩,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受。
如果是早幾年孑然落魄的時候,他見到了母親,或許會情緒激動地發出質問和謾罵,或許會止不住眼淚地躲進他的懷裡大哭。
可是都8年了,曾經的眷戀和怨恨都變得很淡了,所以他只是腳步頓了頓,便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將水果放在堆滿慰問品的小桌上。
關晴彩殷勤地注視著他,發現他神情冷淡後,眼神便暗了暗,有些尷尬和失落。他站起來,意意思思地湊近了,「小秋,是媽媽呀,這都多少年不見了,我們小秋長那麼大了,還出落得那麼漂亮。來,讓媽媽好好看看……」
聞秋筆直地站在他對面,身高要比他略高一些,那向下審視的眼神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任關晴彩溫言軟語地套著近乎,他也只是一言不發,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是,過了那麼多年了,小秋和媽媽都不親了……」關晴彩尷尬地退了一步,「是我不好,聽說你爸生了重病,才想到過來看看,你爸和我說了你這幾年的事,聽得我特別心疼……」
「別『你爸』『你爸』的了,」聞秋不耐煩地打斷他,「是不是我來得不是時候,聞傑睿還沒和你講到這一塊?」
「不是,我們沒有講這些,」關晴彩倉惶地瞟了聞傑睿一眼,見到他臉上的苦楚神情,心裡便明白了,「唉,原來你都已經知道了……」
「是啊,都知道了。正好我想問問你呢,關晴彩,」聞秋的話音里藏著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在他身上比劃,「聞傑睿不是我親爹就算了,你應該算是我親媽吧?」
「當、當然……」
「聽說你的連鎖咖啡店經營得不錯,名下好幾套房產。你猜你最風光的那幾年,我是怎麼活下來的?」聞秋微微笑著,嘴裡卻吐出殘忍的話語,「你猜猜看我賣身的身價,有沒有比你當年高一點?」
「咳咳!」聞傑睿倚著病床,猛烈地咳嗽道,「小秋,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也別再提了!」
聞秋掃了他一眼,事到如今還在維護關晴彩,怪不得聞傑睿當初吵著嚷著要回國,原來他捨不得的舊物里,還包括這個背叛了他的前妻。
他說過去了,可是在自己這裡過不去,永遠過不去。
「我只是不知道你過得不好……」關晴彩訥訥地說。他說的是實話,他就有這樣一種本事,讓他憂心的事可以裝作不存在不去想,每天都活得輕鬆自在沒煩惱。況且他前幾年還見過裴渡一面,當時就放了心,兒子能傍上這麼個大老闆,怎麼可能過得不好呢?
「是啊,你不知道。」聞秋冷冷地嘲諷道,「因為我只是一個不光彩的私生子,是你爬上公公床的罪證,所以無聲無息地死在外面最好,不是嗎?」
「你怎麼能這麼說!」關晴彩急了,「我當初也是被逼迫的!」
讓他意外的不僅僅是聞秋說的話,更是他那副冰冷不屑的模樣,好像他單純地只是想要傷害自己,記憶里那個乖巧陽光的孩子都去哪裡了呢?
「哦,」聞秋笑了,他在家族呆了這幾年,或多或少對當年的事也有所耳聞,「所以你是被逼著爬上Mark的床咯?被他逼著生下了我?被他逼著接受了那些珠寶和錢款?」
「我、我……」關晴彩顫抖著握緊了拳頭,「如果你在我那個處境裡,你會明白的,有些事看起來是我自己做的,但我也是不得已……」
他悲哀地看向聞秋,「你當年不也是把自己給了裴總嗎?你看,也沒有人逼著你對不對,但又好像全世界都在逼你……」
聞秋的心一沉,好像有人把他靈魂最深處的一道傷口給挖了出來,狠狠地砍上了一刀。關晴彩甚至都不會意識到,他說的這些話有多麼殘忍和誅心。聞秋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才調整好了情緒,咬緊牙關忍耐住了沒有說出更傷人的話。
可是他那銳利而幽暗的眼神,還是把關晴彩給嚇到了,讓他想起了當年面對裴渡的時候那種壓力。他的孩子或許是跟了那個男人太久,身上也不知不覺浸淫了他的威勢。
他不知所措地望了聞傑睿一眼,然而聞傑睿臉上也寫著驚慌,怕聞秋把事態搞得無限升級,他已經老了累了,不想再看吵架了,「好了,兩個人都別說了,我身上不大舒服,可能刀口又裂開了。小秋,你幫我去把醫生喊來吧。」
聞秋不置可否地站起來,走到門邊,才淡淡地開了口:「聞傑睿,以後沒事別叫我來了,我是看在Leona的面子上才一直照顧你,你別給臉不要臉。」
病房門沉沉地合上,關晴彩與聞傑睿面面相覷。半晌,關晴彩才訕訕道:「這孩子,這些年變得也太多了。」變得那麼不可捉摸,叫人心慌。
「他吃了很多苦,」聞傑睿抹了把臉,「我寧可他不那麼厲害,就跟小時候一樣天天真真快快樂樂的,多好。是我們沒養好他,讓他一個人承擔了太多。」
關晴彩憂慮地皺起眉頭,剛才鬧得不歡而散,他其實還有重要的事情沒來得及和聞秋講呢。他不該就這麼貿然回到雁市來,他不知道黑暗中有個男人,對他虎視眈眈了多久。
當年他也是太想保全自己了,所以沒能從謝廣明手裡保護好聞秋,這一次怎麼說也不能再看著他遭遇危險。
他咬咬牙,立刻追了出去,在醫生辦公室找到聞秋,氣喘吁吁地說:「等一下小秋,你別走,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說,是關於謝廣明的……」
聞秋從病歷上抬起頭,「哦,好啊,你說說看。」
「說來話長,我們一起吃頓飯,飯桌上慢慢說吧。」關晴彩懇切地看著他。
「……」聞秋打量著他,心思轉了一圈:消防問題暫且解決了,然而對謝廣明,他不敢掉以輕心。那次不愉快的酒桌會面,謝廣明看他的眼神叫人毛骨悚然。
而關晴彩曾是謝廣明的妻子,對於他必然有所了解。那麼捏著鼻子和他吃頓飯,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答應下來,關晴彩便歡喜起來,說要請他吃最好的餐館,點他最愛吃的菜,好像他的口味這麼多年都不會改變似的。
聞秋為了情報而去,結果在進包廂門的第一秒就後悔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裴渡會出現在這裡,關晴彩居然同時請了他們兩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