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氣氛再好, 晚上一到十點,聞秋就要回家,說是孩子晚上離了他就要哭鬧。裴渡心裡對此頗有意見, 但也沒法說什麼,只能開車送他回去。
聞秋搬過家,據他所說居住環境是變好了,但裴渡壓根看不出區別,只覺得更遠了一些。按照他的心意, 最好是在自己家附近給聞秋找一套好點的房子,這樣兩個人亂搞也方便。但一想到那個孩子也會跟著過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 他又實在心存芥蒂。
聞秋身上有讓他著迷的部分, 也有讓他厭棄的部分,可惜並不能把人掰成兩半隻取其一,實在是遺憾。
今天小區裡的道路格外擁擠,橫七豎八地停著私家車。居然還有一輛卡宴,車頭勉強挺進了一個空隙, 半個屁股歪在馬路上。
於是聞秋沒讓他進小區,兩個人在大門口告別,裴渡目送他離開, 看著他的單肩背包在肩上一晃一晃, 在路燈下晃開數個影子。
明明才剛分別, 卻已經開始期待著明天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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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的聲控燈早就壞了,聞秋熟練地摸黑打開房門,然後便是一愣——客廳里燈光大亮, 門口擺著一雙陌生的男性皮鞋, 看起來價格不菲。
他的第一反應是警覺, 手已經伸進兜里握住了手機,卻聽一個溫文爾雅的男聲道:「小少爺回來了。」
這時趙媽也走出來招呼道,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小少爺,看看是誰來了?」
聞秋怔怔地後退兩步,貼在牆上,就看到何羽從沙發上站起來,微笑道:「不認識何羽哥哥了?」
聞秋的第一反應是逃避。即使再親切的人,都是那個名為「過去」的泥潭裡伸出來的手,抓著他的腳腕要把他拖下記憶的深淵。
更何況何羽還是父親的人,小時候明明那麼照顧自己,可這麼多年來還不是對自己不管不顧。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父親也清楚這件事嗎?
何羽發覺了他的不安,像靠近流浪貓一樣慢慢地走近。他比記憶中要更加高大,那張臉也要比上次遠遠一瞥看到的更加成熟英俊。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也會跟著浮起溫柔的波浪,這點和裴渡就很不一樣。
何羽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忽然臉上的微笑就出現了一絲裂痕。聞秋的心漏跳了一拍,立刻意識到了他驚訝的原因——自己身上沾滿了裴渡的ALPHA信息素!
趙媽是個BETA,所以他回家時從來不在意身上的氣味,然而何羽卻是個貨真價實的ALPHA!自己身上的味道何其濃郁,一看就是被裡里外外好好地澆灌過。
當著趙媽的面,何羽也沒說什麼,很快恢復了那種甚至帶點討好的笑。聞秋尷尬得臉都紅了,吞吞吐吐道:「我剛回來身上有點髒,能去洗澡嗎?」
「你去吧。」何羽後退兩步,「正好我和趙媽還有許多話要聊呢。」
趙媽也笑:「寶寶已經哄睡著了,你去洗吧。」
聞秋抱著衣服迅速鑽進浴室,客廳里何羽和趙媽對視一眼,尷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小少爺……交了男朋友了?那個孩子是他們生的嗎?」
趙媽雖然聞不出信息素,但早就火眼金睛地知道聞秋在外面有情況,嘆了口氣,「哪能呢,說是不知道誰的種,偏要自己養活。小少爺最近天天晚歸,從不和我說原因,我也不敢問……你呆會兒也別問啊,別惹他不開心。」
「我知道的,趙媽你放心,要說照顧小少爺,我也很在行呢。」何羽低頭喝了口茶,心裡知道的還要比趙媽多一點——他知道那個ALPHA信息素的主人是誰,正是因為裴渡的暗中阻攔,所以他到今天才打聽到了聞秋的消息。
ALPHA之間永遠存在著排斥與競爭,僅憑這一點,何羽就很難對裴渡有好印象。
剛才聞到信息素,他立刻起了反應,既有對ALPHA信息素的厭惡,也有對聞秋自身信息素的興奮。這畢竟是ALPHA的本能,他只能憑理智勉強維持冷靜——三年不見,聞秋實在是長開了,無論是那張漂亮的臉,還是那副沾滿情. 欲氣味的身體,都足以摧毀任何一個ALPHA的理性。
「你們是怎麼生活的?哪來的錢?」何羽又問道。
趙媽猶豫了一下,看他渾身精英派頭,喝茶的樣子優雅沉穩,不敢把他當作曾經的小毛孩對待。被那眼神淡淡地掃過,她情不自禁就說了真話:「說實話,我也不清楚小少爺哪來的錢……我覺得,興許就是那個ALPHA給的,他應該挺有錢,開的車是豪車,對小少爺也大方……」
承認這個家靠小少爺賣身過活,畢竟是一件丟人的事,趙媽又急忙找補道:「我是相信你才和你說的,就指著你好好幫襯呢!小少爺命苦啊,不得已才走這條路……等你回去了,要和老爺好好說說這邊的情況,讓他把小少爺接回去。我年紀大了,幹活也還利索,希望老爺念著舊情,也給我一份活干……」
何羽動容道:「趙媽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少爺,當然會好好對他。」
那邊浴室里,聞秋先打開了淋浴頭,然後埋頭聞了下自己的手臂,臉頓時更紅了。因為今天裴渡戴了套,他又急著回家,所以沒在那裡洗。他身上不僅沾著裴渡的信息素,還有他自己的信息素,濃得和發情期一樣。
虧得何羽定力驚人,居然還能維持體面的表情。不過他的確從小就溫柔沉穩,總是能包容自己的任性,任勞任怨地當跟班,滿足他很多無理取鬧的要求。
何羽是傭人的兒子,因為挺身而出照顧作精小少爺,他甚至還能領一份工錢。但聞秋並不把他當傭人看,走到外面他總是很自豪地對別人說,他有一個超厲害的大哥哥。而何羽悉心地照顧他,很多時候也遠遠超出了一個傭人的本分。
然而如今這一切,都成為了他不想再面對何羽的原因。
趙媽還好,因為趙媽是他家剛破產時走的,沒有見過他最落魄的一面。何羽卻不同,他們之間有過一段很不好的回憶。
聞秋記得自己18歲的時候,從母親那裡聽到了何羽回國的消息。聽說父親在非洲掙到了錢,便派自己的得力手下回國,去償還一筆銀行貸款,順便打探國內的市場行情。
那時候他已經無法忍受在後爹家的生活,當即收拾行李,準備去投靠父親。臨走前他告訴母親,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去見了何羽哥,那一次相見的時候,他是非常高興的,拉著他說了無數的話,抱怨那個可怕的後爹,還有不聞不問的母親。他懇求何羽帶自己出國,何羽卻勸他在國內完成學業,將來考上大學就能離開那個家了。
然而聞秋是一刻也等不了了,他懇求何羽幫自己聯繫父親,何羽表現得很為難。
跨國電話一直到第二天才撥通,那頭傳來了父親低沉冷厲的聲音:「你是哪位?」聞秋連忙喊了聲「爸爸」,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一連串地告訴了他。
然而父親只是很冷漠地回答道:「這種事你自己解決。我很忙,掛了。」
之後再打過去,便沒再接通過。
聞秋知道了何羽為難的原因——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經被父親完全拋棄了,只有自己還像個傻瓜,以為世上還有能棲息的角落。他記得自己當時哭得很慘,哭得何羽手足無措。
後來何羽還想給他錢,說可以養他,給他租房子,像哥哥一樣照顧他。聞秋拒絕了,說自己有錢,而且他要回後爹家去了。
跟何羽告別後,他並沒有回後爹家,而是開始四處流浪。反正18歲已經成年了,他身上還帶著幾十萬的私房錢。
他當時完全是懷著賭氣的心理,想看看自己玩失蹤後,哪一方會急著來找自己。結果最先找上門來的,是盧毅龍——父親在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問他們借過一百萬,後來利滾利變成了三百萬。
那之後,他人生中最噩夢的兩年就開始了。一開始他想著,爸爸或媽媽那邊會找過來,將他解救出去,然而一個月過去了,他們卻遲遲不來。聞秋說服自己,或許是自己話說得太絕,兩方都認為自己跟著對面生活,所以沒留意到自己失蹤了。
兩年後,他被賣去生孩子,已經完全對父母絕望。他不再想著誰能伸出援手,他只想自己逃。
現在,他完全靠著自己的努力從深淵裡爬出來後,何羽卻出現了,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仿佛只是一個長假後再見面,任何壞事都沒發生過。
樓下那輛卡宴應該是他的,門口那雙手工定製的皮鞋也是他的,他已經事業有成,春風得意地回國。而自己落魄到攀附於ALPHA生存,撫養著一個生父不明的孩子,夜歸時身上滿是被人操.過的味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事難料。
聞秋心緒不寧地洗完了澡,也終於冷靜下來,想著該面對的早晚要面對。他套上了居家服,頂著一頭凌亂的頭髮便出了門,卻見何羽正站在門口。
他嚇了一跳,身體有些僵硬,何羽卻無比自然地伸出手,在他頭頂上虛虛地比劃了一下:「三年多沒見,長高了是不是?」
聞秋想起自己小時候,總要和他比一比身高,可是何羽總比自己長得更快些,以至於差距越來越大。所以他每次都要踮起腳尖作弊,何羽則每次都裝作不知道誇他長得快。
想起過去的事,他不由有些懷念,悄悄踮起腳尖,柔軟的發頂便觸碰到了何羽的手心:「嗯,長高了。」
何羽笑了起來,揉了揉他的頭髮,然後解釋道:「本來我是想在小區門口等你的,結果碰到了趙媽,她一定要我進屋來,抱歉……」
「抱歉什麼?」聞秋抬起眼眸,凝視著他的眼睛,「是抱歉不小心發現了我的孩子,還是抱歉撞破了我有情人?」
(本章完)
作者說:返工了(悲傷青蛙臉
忙著打灰,更新可能會來不及寫,暫定更六休一,每周四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