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渡慢悠悠地說完, 聞秋的心才落回了原地。心想他可是得了劉大廚的真傳,一般餐廳廚子的手藝還真比不上自己。至少在這方面他還是很有自信的。
裴渡沒有再說什麼,他吃飯時安靜而優雅, 也會和自己碰杯。
聞秋平時在家是兩瓶白酒的酒量,但在這裡喝了半杯紅酒,就開始眼神迷離臉頰飛紅地裝醉。
這是一個深謀遠慮的布局,如果一會兒裴渡打算對他做什麼,他可以藉機大發酒瘋然後逃跑。
正在心裡謀劃著名, 忽然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聞秋拿起來一看,眼睛便睜圓了——裴渡給自己打了2000塊錢。
算起來, 的確差不多呆了兩個小時。聞秋咬了咬嘴唇, 「不用給我打錢,我真的受之有愧……」
「收著吧,這頓飯值這個價。」裴渡抿了一口紅酒,「食色性也,二者都很重要, 不是麼?」
聞秋一時無法理解他的意圖,然而本能地感到了危險。他想把錢轉回去,他想逃。
可是手剛搭在手機上, 男人就覆住了他的手背——ALPHA的手修長有力, 能完全覆蓋住他的手, 只是稍微收緊,就桎梏得他動彈不得。
「放輕鬆——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所以雖然很不爽, 但並不至於對你怎麼樣。」裴渡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 「你仍然缺錢, 而我呢,也仍然對你有興趣,所以合約繼續怎麼樣?你不用賣身,只需要繼續提供有價值的陪伴,我還是可以按照原價付你錢。」
這個提議無疑非常具有誘惑力,但也非常可疑。聞秋問:「什麼叫作『有價值的陪伴』?」
「那就要看你擅長什麼了。」
「我會做飯,做家務,寫論文——太專業的寫不來,只能幫忙潤色一下英文部分。」聞秋絞盡腦汁想了想自己的價值,想來想去都覺得非常有限。
誰知裴渡欣然應道:「好啊,正好這兩天我在寫論文,明天幫我來改論文怎麼樣?1點過來,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吃個晚飯。」
那就是1點到7點,6000塊錢!聞秋腦子裡飛快地算了筆帳,聽到了金幣叮咚叮咚跳舞的聲音。
儘管他仍拿不準裴渡想幹什麼,然而已經很確信他不會來硬的。那樣即使煎熬一點又算什麼呢,那可是6000塊!
「真的只是陪伴,其他什麼都不做嗎?」
「當然。在我身邊可以隨意一些,我不是很苛刻的人,你只需要注意一點——」裴渡幽黑的眼睛望向他,「不要對我說謊,因為我最討厭受人欺騙。」
「……好,我明白了。」聞秋答應的樣子很是誠懇,「明天需要我帶什麼過來嗎?」
「帶上你的誠意就可以了,別遲到。」
裴渡知道他無法拒絕,他太清楚錢能讓這種貧困到骨子裡的人出賣自己到什麼地步。
吃完飯後,他斜倚在門框上,看聞秋忙碌洗碗的背影。OMEGA後頸上的髮絲細軟,圍裙勾勒著纖細的腰肢,雙腿筆直修長,屁股圓圓翹翹的很可愛。
按照事情本來該有的進展,他現在應該在床上大肆撻伐這具迷人的身體。
敢這麼耍自己,裴渡可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他會以仁慈和溫柔作武器,一點點地引誘獵物,直到他丟盔棄甲,主動把自己放進盤子裡,端到自己桌前。
這才是最有趣的遊戲,最合他口味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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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塊的收入讓聞秋好了傷疤忘了疼,他還清了欠的花唄和信用卡,然後給鄰居吳阿姨包了500塊的紅包上門感謝。
吳阿姨當然不肯收,和他上演了一番全武行的推拉,最後聞秋眼疾手快把紅包塞進了她家小寶的手裡。3歲的小寶拿著紅包狗一樣地躥了出去,吳阿姨捉狗不利終於敗下陣來。
吳阿姨氣喘吁吁的,還在擔心他為了錢誤入歧途,「你上哪賺的錢?」
「我廚藝不是很好麼,幫有錢人做了頓晚飯。」聞秋樂呵呵地說,「他直誇我菜做得好,要我以後一直去呢。」
「你說的這個有錢人,不會是ALPHA吧?」吳阿姨的目光犀利起來。
「呃,對。」聞秋尷尬地點了點頭。
「小聞啊,你要小心了,人家未必是衝著菜去的。」吳阿姨直搖頭,「你上人家家裡做菜,到時候門一關,噢喲,想跑都晚了!」
「別擔心,是我江大的同學。」聞秋連忙道,「我和他相處了一陣,他人品很好的,也沒對我怎麼樣。」
吳阿姨仍然不放心,拉著他叮囑了好一陣,最後把小寶吃的手指餅乾給他抓了一把,讓他帶回去給小知了吃。
聞秋把餅乾帶回去,自己吃兩根,餵小知了吃一根,兩個人窸窸窣窣吃了半天,把一把餅乾都吃完了。聞秋一直在出神想心思,安慰吳阿姨是一回事,然而仔細想想也沒說謊,裴渡的確是沒對自己怎麼樣,甚至還讓他吃了飯,給了他2000塊錢……
怎麼想都是自己賺了,然而這種隱隱的不安感究竟是什麼?
小知了吃飽了,又往他的懷裡拱,大口大口地吸他身上的味道。
聞秋就知道自己又沾了一身裴渡的信息素回來,那淡淡的寒涼氣息撩撥著他的鼻子,讓他的臉情不自禁地有些發燒。
明天要去和他呆一個下午,真不知道該怎樣度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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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聞秋買了點水果,準時準點地上門拜訪。
和昨天不同,裴渡穿著一身黑色背心和運動褲,像是剛運動完,但身上很乾爽。聞秋頭一回見他穿這種風格的衣服,不得不再一次感慨ALPHA的身材過於完美,看看那寬肩窄腰還有逆天的大長腿,日常走路都跟剛從T台下來似的。
如果蔣明欣在這兒,可能會當場發出一聲雞叫。聞秋雖然還沒進化出打鳴的功能,但心裡還是嘰嘰咕咕地心動了一小會兒。
七拐八拐,客廳旁邊一間巨大的房間就是專門的健身房,裡面有著各式各樣的專業器材。聞秋好奇地四處張望,很多器材他都不認識,「你在健身?」
「沒,在修跑步機,」裴渡撇了撇嘴,「正好你來了,來搭把手。」
聞秋這才發現地上擺了一攤的工具,還有一個非常炫酷的工具箱,打開來足足有五層,像一個小型軍火庫。
裴渡繼續他的修理工作,盤膝在地上一坐,就開始調試跑步機的履帶,過了一會兒朝後面一伸手:「大號的六角扳手。」
聞秋連忙找到扳手遞過去,然後乾脆也盤腿坐下來,一邊給裴渡遞東西,一邊觀察他調試各種複雜的零件,搞得兩手都是油污。
「不請修理師傅來嗎?」
「這種小故障,能自己修就自己修了,」裴渡頭也不回地說,「我不喜歡別人到我家來。」
那你還輕易把家裡的地址給我……聞秋默默地想。
「機械修理你也會嗎?」
「只會一些修燈泡之類的簡單活,」裴渡半跪在地上,彎下腰去擰螺絲,手臂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緊縮和舒張,「獨立完這些工作可以增加對生活的掌控感。」
不一會兒,裴渡又招招手,「來,幫我把履帶掀起來,我加一點潤滑油。」
聞秋乖乖照做,看他加完油後又打開慢速調試了一下,和剛開始不同,跑步機運轉得很絲滑。
「嗯,這下應該沒問題了。你上去試試看?」
「哦哦。」聞秋穿著拖鞋上去走了兩步,感覺很是順暢,便按照他的意思將速度漸漸調快。調到6的時候,跑步機履帶忽然咯噔了一下,聞秋猝不及防失去了平衡,朝後摔去。
裴渡眼疾手快地伸手,從後面將他抱了個滿懷,然後環住他的腰輕輕一提,就把人放到了地上站穩了。
聞秋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這也是掌控感的一部分嗎?」
「……這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意外,」裴渡看起來不大開心,踢了跑步機一腳,「我還是叫師傅來吧。奇怪,步驟都是正確的,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從他的嘀嘀咕咕里,聞秋才知道自己來之前他已經修了兩小時了。這些ALPHA奇怪的勝負欲啊……
裴渡去洗手,聞秋也抓緊時間把買來的葡萄和藍莓洗乾淨,拿出他上次就看中的兩個美麗盤子裝好了,端到了書房去。
書房裡面別有洞天,裝修風格和外面截然不同,是古典歐式風格。有厚重的編織地毯,鑄鐵壁燈和大壁爐,還有整整兩面牆的巨大書架。
書架上除了書籍以外,還擺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有的很漂亮像是旅遊紀念品,有的很奇怪壓根看不出用途。
聞秋目不暇接地看了一會兒,研究著陳列架上一塊破破爛爛的網。
「這是世界盃決賽的時候,絕殺進球的那塊球網的一部分。」裴渡端著兩杯咖啡從外面進來,「當時我就坐在那塊球網後面,不過年紀太小沒留下什麼印象,只記得被突然爆發出的歡呼聲給嚇哭了。」
「哦……那這堆石頭是什麼?」聞秋又問。
「二十歲生日的時候和朋友去爬了珠峰,他們撿了一堆圓圓的石頭說是要給我搭個蛋糕。」裴渡說,「在藏區人們會把石頭像這樣堆起來,稱之為『瑪尼堆』,他們相信萬物有靈,通過這種儀式可以向神靈祈福。」
原來生日可以這麼有儀式感嗎?聞秋回想起自己的二十歲生日,別說一起慶祝的朋友了,他應該是蜷縮在外婆家潮濕的被子裡,被孕晚期的反應折磨得死去活來。
在石頭旁邊,裴渡又給他介紹了他某次潛水帶回來的漂流瓶,裡面有20世紀初一封來自冰島的信。一小塊精心保存的動物頭骨,來自他小時候養的倉鼠米尼。一塊骨折痊癒後拆下的石膏,簽滿了他高中籃球隊隊友的名字。
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很貴重,然而每一件都與他的人生息息相關,是某段珍貴回憶的象徵物。這樣珍貴的回憶足足有兩面牆之多,在裴渡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體驗過了太多常人難以企及的東西。
聞秋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有一個這樣的房間,珍藏了很多玩具,還有他遊手好閒從外面撿回來的各種玩意兒。但是後來隨著別墅被法拍,這些東西早就消失無蹤了。
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聞秋垂下眼眸,「吃水果吧,我洗了點葡萄和藍莓。」
「嗯,」裴渡把其中一杯咖啡放在他的小桌前,「你帶筆記本過來沒有?」
小桌很矮,下面是一塊波斯地毯和堆滿抱枕的小沙發。聞秋一坐下去,舒服得只想打盹,連忙喝了口咖啡,把背包里的筆記本電腦拿出來,「帶了,你放心。」
裴渡在他那張整塊實木雕刻成的辦公桌前坐下,戴上了防藍光的眼鏡,把十來本厚厚的專業書籍一字排開,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唉,開始幹活吧。」
原來裴渡也會為論文嘆氣啊,聞秋低頭整理書包,悄悄笑了一下。
然而等他打開裴渡傳過來的論文時,就笑不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