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殿的大殿內, 光復軍的將士打掃戰場時,尋到了苓妃娘娘的頭顱,那顆頭顱仍舊是完好無損的。季玶從火盆上救起頭顱後, 為了自保,不得不將懷裡的頭顱鬆了手,鬆手時故意給了個力道,讓頭顱儘量滾得遠遠的,遠離大殿裡打鬥的戰場。頭顱好像是也很聽話, 就真的自己滾得遠遠的藏了起來。
其實季玶也知道,母妃的頭顱就是個沒有生命的物件,但當看到母妃像活人一樣的那張臉時, 頓時就心生一種錯覺:母妃復活了, 母妃從他的夢裡走了出來。
所以,明知道肖乾一定會有詐,他依舊是罔顧薛峰等人的提醒,拼死也要上前去保全那頭顱。
如今頭顱已經保全下來了,他倒一時不知該如何安置了, 他可沒有像范明初那樣喜歡對著頭顱說話的志趣。
季玶最終決定,先著人將母妃的頭顱保管起來,等哪天找個時機讓母妃和喬婉兒見見面, 他想母妃應是很喜歡喬婉兒這樣一個兒媳婦的……但願喬婉兒不要被嚇到……見完面後, 就將頭顱送去母妃的陵墓安葬, 這也算是讓母妃屍首兩全,入土為安吧。
季玶讓人幫他簡單處理了下身上的傷口,隨後又跟薛峰交代完保管頭顱之事, 便就走出了鳳儀殿的大殿, 一眼看到王之飛正在大殿門外等著他。
剛才在大殿裡兩人見面後忙著交流的都是軍務政務上的事情:光復軍總攻時敵我之間的傷亡情況如何?錢塘國內還有些負隅頑抗死守的據點, 要如何攻破?隆昌宮易主後,後續事宜要如何安排等等。都沒有機會說說久別重逢的話。
他二人雖是君臣關係,但私下裡更像是叔侄一樣,所以王之飛特意在大殿門口等季玶,想要找機會跟他私下裡聊點叔侄之間的私房話。
王之飛想當年可是常被帝王召見的朝廷的正統大員,但自當了土匪頭子後,便就養了一身匪氣,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就兩個字——「粗獷」,長相粗獷,滿臉的落腮鬍須,曬得黝黑的皮膚。說話粗獷,總是以「洒家」自稱,這是民間許多粗鄙之人喜歡用的自稱。做事也粗獷,當他聽聞肖乾拿著苓妃娘娘的頭顱做要挾時,直接就去捉了小皇上過來,準備當著肖乾的面,把這小娃子的頭剁下來……
所以,恁誰見了此人也不會相信,他以前曾當過錢塘國的從二品大將軍。
王之飛見贏畊皇子走出大殿門口,急忙迎了上去,先是施了個軍中禮,然後恭恭敬敬地稱了一聲「殿下」——贏畊皇子回歸了隆昌宮,自然也就回歸了殿下的身份。
「王大人,那個小皇上季寧確定已經派人送回陸乙那裡去了嗎?」季玶行至王之飛近前,第一句話便是再次詢問季寧的情況。
「殿下,且放心吧,早就送回去了,一根汗毛也沒少,臣知道殿下下了不許殺這娃子的軍令,並沒有真想殺他,這不是事急從權嗎?用這小子嚇唬一下老太婆,不想還嚇唬不住,這老太婆可真不是一般人。殿下一定要留著這個娃子,可是要彰顯一國之君的大度,免得被天下人說成,是位容不下一個小孩子的君王?」
「唔……」季玶支吾了一聲,只當是承認了王之飛那冠冕堂皇的說法……自己哪裡是怕天下人說,只是怕在喬婉兒面前沒法交代罷了,所以才會這樣反覆確認季寧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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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到小皇上,季玶心裡又想到了喬婉兒,此時此刻,他忽然有些著急地想要見到那個被「活捉」的宮女了,他囑咐陸乙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向那個女子透露,因為他沒想好要以怎樣的方式去見她。
拿下了隆昌宮,滅了肖乾老太婆後,季玶整個人一下就放鬆下來,原本在心裡繃著的那根弦也鬆弛了許多,腦子裡竟是福至心靈地冒出了各種去見……確切地說是「捉弄」……喬婉兒的方法:是以未來隆昌宮的主人——贏畊皇子的身份直接召見她?然後觀賞一下她知悉了自己真實的身份後,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驚愕表情;還是直接下一道旨意,宣她來侍寢,然後藏於床帳後,看她在不知道自己就是贏畊皇子的情況下,會是怎樣一個反應?亦或是再繼續裝成小太監福枝矇騙她,看她那被蒙在鼓裡,不明所以的傻樣,然後在心裡偷著樂。
反正季玶覺得哪種方法都挺好玩,都別有一番樂趣。
季玶眼前還站著個王之飛,心思卻都跑到喬婉兒那邊去了,忽然,他感到當胸被人錘了一拳,本能地捂著胸口後退了幾步……錘他的人是王之飛。
王之飛看到季玶那副神思不屬的神情,以為他是因為即將要入主隆昌宮當皇上而有些飄飄然了,便決定把他錘清醒一點。
此時,光復軍的將士都已經到大殿的台階下面列隊等候了,於是王之飛趁著那些人離得比較遠,看不清他二人之間的交流,便就卸掉了臣子的偽裝,端出了叔伯的架子,捶完季玶後,也不用敬語了:「好你小子,可真有你的!洒家差點就見不著你了。當初不聽洒家的勸,非要以身涉險,上次就聽聞你差點被羽林軍抓了,今天又親眼看到你差點被老太婆算計!你小子就是太固執,非不聽我勸,若是真的出了什麼差池,洒家要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父皇和母妃交代!」
季玶被錘後,立刻找回了叔侄之間的親切感,趕緊收拾起滿腦子如何去捉弄喬婉兒的歪心思,專注地面向王之飛,打趣地回道:「王大人難道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和大人分別時,大人不是說,本宮若是死在裡面,就替本宮來當這個皇上嗎!」
「殿下,瞧您說的,洒家說個氣話也信?再說了,洒家不姓季,可不敢學那肖太后去當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臣。」王之飛看似說話做事都很粗獷,其實是個粗中有細之人,否則也不會既能當土匪又能做生意了,他雖然是私下裡在跟季玶玩笑,但依然很注重分寸,用這樣一句玩笑話就輕巧地避了嫌——他可沒有篡位的心思。
季玶聽出了他的避嫌,知道如此時局下,自己這樣的玩笑話,說者無心,但卻聽者有意,便就不再多說什麼,立在王之飛面前但笑不語。
「殿下,您這進宮假裝個太監什麼事兒都不耽誤呀,竟在宮裡還找了個對食?這是走到哪裡都能招蜂引蝶啊?」這種玩笑話不需要避嫌,王之飛樂此不彼,在旁聽季玶和范明初的交談時,聽到了一個關鍵信息——殿下裝成太監進宮後,跟一個叫喬婉兒的宮女對食。
「王大人這話怎麼說的呢,玶兒也老大不小的了,至今還沒娶到媳婦,大人也不幫忙張羅一下終身大事,玶兒只得自己替自己多考慮了,何來招蜂引蝶一說?」季玶很有些不服氣,順著王之飛的話調侃道,且以玶兒自稱,以示親切。
「娶媳婦自然是要得要得,殿下以後當了皇帝,媳婦就可以想娶幾個就娶幾個,洒家這次來就幫殿下帶了一個來!」
「什麼?大人你一路打過來,還順帶搶了個女人不成?還真以為自己是土匪了?」季玶不知王之飛何出此言,半帶調侃地問道。
「怎麼會呢?洒家做了這麼多年的土匪,也沒搶過一個壓寨夫人不是!殿下,新梁國的那個小公主呼延代贊過幾日就要來臨安府?」王之飛一臉神秘兮兮地回道。
「噢,她為何要來?這和本宮娶媳婦有什麼關係?」
「那西涼國王呼延烈不是答應了我們,偷偷將一隻新梁國的隊伍編入光復軍嗎?入編的這支隊伍就是那代贊公主旗下的,是她主動請纓,要參與光復軍的總攻,助殿下奪回江山,她帶著那支隊伍打著光復軍的旗號,已幫我們拿下了邊境附近的幾座城池,休整幾日後,便要前來臨安府與殿下見面。」
「哦?可真是沒想到,新梁國的助軍竟是她主動請纓,那她前來臨安府可是要來找本宮請功的?」
「當然不是,那公主親自入編光復軍,帶兵幫殿下打江山,還要專程到臨安府來和殿下見面,殿下用腳後跟想想應是也能想得出,她是什麼意思了不是?」
季玶沒說話,一臉懵地看向王之飛,那意思就是,我這腳後跟好像不靈,哪裡想得出她是什麼意思啊?
王之飛看他那遲鈍樣子,感覺有裝腔作勢的嫌疑,但也不好多說什麼,便就直截了當地回道:「自然是因為那代贊公主看上殿下您了,想做您媳婦啊!」
「哈哈哈,絕對不可能,這公主從小到大,見到我就跟見到仇人似的,一見面必要跟我幹上一仗,怎麼可能想做我媳婦?絕對不可能!」季玶聽了王之飛所言,便哈哈大笑起來,一臉完全不能認同的表情。
原來他想不出公主是什麼意思,還真不是裝的。
「殿下,看來您真是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她每次見您都要找茬跟您打架,那可不就是因為看上您了!」王之飛一副很懂的樣子,對季玶做著點撥……雖然這位王大人逃亡以後,就一直是孤家寡人一個,抱過的雌性動物僅限於母雞。
「那王大人你且說來聽聽,為何她找我打架就是看上我了?」
季玶覺得這個說法倒是很新奇,虛心受教。
「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相愛嘛!」
「唔……是不打不相識。」季玶糾正道。
「還不都是一個意思嘛!」王之飛被指出了錯誤,還挺不服氣的。
季玶:「這……好像意思相去甚遠。」
「哎!咱不咬文嚼字了,殿下您想想,那江湖好漢之間都是打著打著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女子和男子之間打著打著就生出了愛慕之情,那不也是很正常嗎?」
「倒是有些道理!」季玶想到他跟喬婉兒見了面老拌嘴,吵著吵著感情就深厚了,還真有些認同這個說法了……王之飛畢竟是曾經娶過老婆的人,也算有些經驗。
「那代贊公主跟她父皇呼延烈說非你不嫁,無論殿下拿不拿得下江山她都要嫁,若殿下拿下了江山,她不管是為妃為後也要嫁,足見其對殿下一往情深。」
「王大人,你莫不是為了讓新梁國出兵,把本宮賣給那個呼延烈當女婿了?」季玶像是忽然有所悟,立刻質問道。
「殿下,冤枉啊,那呼延烈本就跟你父皇交好,一聽說是要助殿下光復,立刻就爽快地答應出兵了。至於那公主為何非要嫁您,真的就是因為她看上殿下了,說是打小就很喜歡殿下,想要嫁給您過打打鬧鬧的小日子。」
「她真的是這麼說的?」季玶依舊是有些半信半疑。
「殿下,那還能有假?確是那公主親口對臣說的,殿下您也是知道的,新梁國的女子都是很豪放的性子,不似錢塘國的那般內斂,喜歡哪個男子便就會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甚至倒追男子的都有很多。」
「唔……這……倒還真是出乎本宮意料了。」
「那公主的模樣,殿下也是見過的,女中豪傑,英姿颯爽,說不上是傾國傾城吧,那也算得上是新梁族裡的美女……」
「本宮可不喜歡這麼會打架的老婆!」王之飛話還沒說完,便被季玶打斷。
「殿下,您這麼會打架,娶個不會打架的多沒意思啊!」
「就是因為本宮會打架,才想娶個不會打架的。如果真的有什麼磕磕絆絆的事兒,也打不起來。若是娶個會打架的,有點什麼磕絆,還不打得雞飛狗跳?」
「臣知道,殿下是因為想要娶那個不會打架的小宮女,才會如此說,小宮女自然是要娶的。既然當了皇帝,老婆不是可以娶好幾個嗎?那就兩個都娶不就行了嗎?」
「不行,娶一個不會打架的,再娶一個會打架的,不會打架的還不得給會打架的那個欺負死?」
「那就讓那個不會打架的當皇后,會打架的當嬪妃,嬪妃怎麼敢欺負皇后呢?」
「那也不行,本宮就只想娶一個媳婦。」
「哪有隻娶一個老婆的皇帝?自古以來也沒有聽說過啊?」
「那本宮就要開這個先河!」
「殿下,您也別嘴硬,等一個老婆用膩了,再看看還想不想娶第二個,第三個!」
「那王大人就請拭目以待吧,看看本宮到底娶一個老婆夠不夠用。」
「殿下,一個真的是太少,要不咱們商量商量,還是娶兩個吧?」
「說好了一個就是一個,沒什麼好商量的。」
王之飛跟季玶討價還價了半天,竟沒占到半點便宜,只得退而求其次:「殿下,您也別急著做定論,等那代贊公主來了再說。」
「本宮已有論斷,不必等她來,王大人,這件事就不勞您費心了,您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本宮這邊也有點事要去處理,就此別過了。」季玶說完拔腿就做逃離狀。
王之飛像是有些不達目的不罷休,竟然追上前去兩步:「殿下,那個代贊公主著實是很不錯的呢,您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嗎?」
「王大人若是覺得真有那麼好,不妨留著自己受用!」季玶覺得王之飛在這件事上如此熱心,一定是受了代贊公主什麼好處,便就回敬了一句。
「殿下,瞧您說的,人家哪裡看得上洒家這個大老粗啊!唉,殿下,別急著走啊,等一下,臣話還沒說完呢!」
*
「陸乙,你說什麼?你說喬婉兒和小皇帝已經被『我』帶走了?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季玶驚愕不已地看向陸乙。
陸乙見季玶那樣的表情,立刻感到好像是壞事兒了,同樣報之以驚愕不已的表情:「這……一個時辰前……難道那個……不是殿下您?」
(本章完)
作者說:今天也算是大肥章,如果明天稿子趕不出來,求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