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54

2024-11-16 17:20:02 作者: 五十弦聲
  「……結合這幾點, 兇手可能曾是名警察。」

  謝輕非說:「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的推斷嗎?兇手是個體力工作者,身手矯健,但因為腿傷而轉行。」

  「不是, 你等會兒,」呂少輝感覺腦子有點亂,「我有點、有點不太能接受,你讓我想一想。」

  從這一點去回推之前調查過程中的種種疑點,發現是可以一一對上的。他對整個天寧區的道路和建築十分了解, 因此能夠鎖定康文霞的家。總能準確避開監控探頭的拍攝範圍,或許也是在常年工作中積累的經驗。他的體型、身手、甚至不惹人生疑的外貌,都將成就他的犯罪過程。

  如果他不是個有豐富刑偵經驗的警察, 確實很難將現場處理得如此滴水不漏。可他如果曾是警察, 一個以打擊犯罪為目的的執法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衛騁來時,就看到這倆人一人把守一邊似的站在門口,仿佛在比誰的眉毛打的結更複雜。

  他納悶地停下腳步,問:「掃碼才能進?」

  呂少輝回了他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來得正好, 不早了,你把謝隊送回家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衛騁看向謝輕非:「走嗎?」

  謝輕非沉默地跟上他。

  呂少輝又兀自低頭,抬腳看了看自己鞋底的人字型花紋, 心煩意亂地捂住了眼睛。

  「我第一次這麼希望是我的判斷出錯了, 如果對方真的是……」謝輕非無力地說到這裡, 「算了。蒲玉都找你聊什麼了?哭訴自己的不易,想讓你來勸我原諒她?」

  衛騁搖頭:「都沒有,她說她知道錯了。」

  謝輕非微微一怔, 而後露出個哂笑:「真是難得。」

  「蒲玉跟我說, 救援人員判斷過現場的樓板結構, 我和雷恆都可以被救下來,誰先誰後都不影響另一個人的安全,所以她讓人先救我。」謝輕非說,「可還有一個沒被檢測到的小型□□藏在夾層間,就在我獲救之後,二次爆炸發生,雷恆因此失去了一條腿。或許因果關係上不該這麼說,但對我而言,我可以做後被救的那個人,也可以和他一起再承擔一次傷害,唯獨不能在我得救之後他因為沒有被優先選擇而遭遇不幸。」

  光禿禿的樹枝上鑲滿白雪,硬生生將樹身壓得佝僂。謝輕非揪著一條斜枝往下拽,撲簌簌的雪花抖落,彎腰的樹枝又挺拔地站立起來。如果所有苦難都能如此輕易被治癒,為什麼原本頂天立地的男人再想站直卻只能依靠一根拐杖。

  衛騁說:「雷恆未必不是這麼想的。」

  「對,他不會怪我,因為我們是並肩作戰的戰友,都希望對方能夠好好活著,可是……」謝輕非感覺雪花還是太冷了,凍得她手顫,「我們兩個都會很痛苦。」

  而更讓她耿耿於懷的是,如果雷恆先被救出去了,從她被壓的位置和第二次爆炸的影響範圍來看,並不會造成需要截肢這種程度的重傷。「沒有預料到」和「本來不會出事」,使這個突發狀況被「意外」給定性了,雷恆成了不被命運眷顧的倒霉蛋,除了認命都不知道該怪誰。

  謝輕非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只能一遍遍地讓蒲玉快點去救雷恆,事後得知自己的要求沒有被實現,還間接導致了雷恆的悲劇,她當然要去質問蒲玉。而在這件事裡蒲玉確實有私心,她不知道會有二次爆炸,對她來說先救謝輕非的決定本就沒錯,但她偏偏說錯了話——

  「你是我的徒弟,我肯定先救你。你現在做一堆假設又有什麼意義?就算我當初面對的是二選一的局面,我也會選你。」

  衛騁想起蒲玉向他描述的當時的情景。

  「很驚訝嗎?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嗎?你比他更適合當警察,所以如果你們之間只能活一個,我當然會讓你活下來。」蒲玉在謝輕非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將自己的想法寫下亮給她看,單調的文字比能夠親耳聽到的語言更加冰冷。

  「原來在她心裡人命是分三六九等的,我非常『榮幸』能被她看作有價值的東西。自己的東西丟了著急還來不及,哪有閒心去撈不相干的呢?」謝輕非輕聲說,「我就覺得太好笑了。我朝夕相處的,一口一個師父叫著的人,她多偉大啊,居然能隨口給人判死刑。我真是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她。」

  

  「所以她有句話說的挺對的:事後再做假設沒有任何意義。她再有什麼苦衷,我也看得出來她說這些話時是認真的,所以沒興趣找藉口原諒她,那都換不回雷恆的健康了。」

  衛騁心想,這可真是個難以破解的死局。無論蒲玉有沒有口不擇言在謝輕非傷口上撒鹽,她和雷恆之間都會永遠隔著這根刺。


  「雷恆在我心裡不只是個普通同事,我這人……沒什麼交情很好的朋友,所以很珍惜跟他的友誼,結果還弄成這樣。」謝輕非沮喪地說,「就算他說一萬遍不怪我,我也會覺得他的健康是為我犧牲的,我沒法說服我自己。」

  謝輕非很久沒有再開口,兩人都默契地沒去開車,掩著深夜寂靜的街道緩步。

  三兩片雪花在她長睫上停步,衛騁忽然俯身湊近看了看她的眼睛。

  謝輕非呼吸一凝。

  他這招使的居然是聲東擊西,下一刻,她的耳垂就被他捏了捏。

  謝輕非立馬捂住自己的耳朵,掌心擦過了他的指背:「你幹什麼?」

  「疼嗎?」

  「不疼啊,」謝輕非說完想起什麼,又重新回答了一遍,「沒什麼感覺的。」

  衛騁沉默地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咧開唇:「也對,估計還沒有我的心疼。」

  「先不說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根本沒有刻意提起的必要,就算我告訴了你,對已經產生的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謝輕非故意沒好氣地說,「你是嫌自己平時心情太好,想找點堵嗎?」

  她把九死一生的遭遇說得比雪花還要輕飄飄,是猜測這人一路上肯定沒少產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死了的擔憂。

  衛騁確實很後怕,他甚至對蒲玉當時選擇先救謝輕非的決定感到僥倖。

  「原來你是心疼我啊。」他很感慨似的嘆息一聲。

  謝輕非這次沒嗆他,很認真地說道:「你現在才明白嗎?」

  衛騁愣住。

  「難道我真的不懂你會為我擔心的道理,非要看到你和我一樣難過了才滿意嗎?」謝輕非說,「我又不是個施虐狂,沒這些變態愛好。你希望我平安,我也希望你開心,這並不矛盾。還是說在你心裡根本沒指望過我這個鐵石心腸的壞女人會給你什麼回應?」

  「衛騁,你有沒有想過向我要點什麼?隨便什麼,只要你提。」

  「我……」衛騁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話,幾乎不敢去深思她的意思,他手足無措地頓了會兒,看到身旁店面飄來的熱氣,慢吞吞道,「我想吃栗子,你給我買。」

  謝輕非似乎是笑了,不一會兒將一兜剛炒好的板栗放到他懷裡:「現在輪到我了,我想要你剝給我吃。」

  衛騁忍不住道:「這活兒本來也是我乾的。」

  謝輕非說:「今時不同往日了,誰知道不是你的女朋友還有沒有資格勞駕少爺親自動手。」

  衛騁將一顆栗子塞進她嘴裡:「沒名沒分的時候也沒見你少吃。」

  謝輕非鼓著腮幫子「哼」了一聲:「看來你對此積怨頗深啊。」

  「積什麼怨什麼,寬容大度是本人諸多優點裡最不起眼的一個。」

  衛騁把她羽絨服的帽子掀了上去,謝輕非頓時被灌了一脖子雪,氣得追在他身後打。那手欠玩意兒仗著自己腿長一晃眼跑出去好幾米,忘了地面上的積雪也是有脾氣的,滑了一下沒站穩,又被趕來擒拿的謝隊攘了把肩頭,兩人齊齊栽進了雪地里。

  衛騁及時提著她的胳肢窩把人舉到身上,自己墊在了地下。謝輕非撞在他胸口上懵了幾秒,回過神來不忘再拾一大把雪往他衣領里塞,衛騁被冰得連忙求饒,嘴裡喊著錯了錯了,逮著機會還想反擊,犯罪意圖卻早已被提前預判到位,欲要作亂的雙手被謝輕非及時鎖在身前。

  「還敢不敢偷襲我了?」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眼角眉梢都掛著得意的笑容,髮絲和面龐被燦橘的路燈打上了金光,衛騁發覺自己的心跳愈發劇烈了,涌動的熱意幾乎能將冰雪點燃。

  他喉結上下滾動著,沉聲道:「不敢了。」

  謝輕非這才鬆開他的手。

  衛騁撐著身子坐起點,離她更近:「那你打算怎麼懲罰我?」

  他的頭髮和睫毛上都沾了雪,冷白的皮膚下,喉結微微泛著粉。謝輕非眨了眨眼睛,從他話里讀出了一絲微妙的少兒不宜,趕忙推開他起身,抖抖身上的殘雪:「這次先放你一馬。」

  衛騁很是失望地「唉」了一聲:「原來還是個憐香惜玉的淑女。」

  「臭不要臉吧你,」第一次聽到把自己比成香玉的,不過念在衛香玉確實是頗有美色的份上,謝輕非大發慈悲地抬起手,「那就命令你護送本淑女回家。」


  衛騁很上道地抬起胳膊給她搭手:「遵命。」

  已經走了這麼遠的路,沒有再打車的必要。

  衛騁跟著謝輕非拐來拐去,看到記憶中熟悉的鐵門,好奇道:「你搬回來住了?」

  謝輕非現在住的公寓是大學畢業後回來買的,以前一直住在這棟老房子裡,高中時衛騁沒少找藉口來串門。

  「前兩天搬回來的,」謝輕非說,「呵呵的精力太旺盛了,公寓那邊地方小,都不夠它折騰的,住到這裡想怎麼蹦怎麼蹦。」

  衛騁一揚眉:「呵呵是誰?」

  回應他的是一聲貓叫。

  隨著鐵門被打開,衛騁被一個體型龐大的豹紋生物撲得一個踉蹌。

  「呵呵,就是我給它取的新名字。」

  衛騁肉眼可見地被這位「猛貓」的體格震驚到了,謝輕非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嘖嘖感嘆:「都好久沒見了,它怎麼還是這麼喜歡你。」

  這回他沒再把這隻抖m貓隨手拎來拎去,有點無語道:「你還是把它關好吧,別回頭被鄰居誤會了舉報你在家養豹子。」

  「是嗎?我看它更像豬。」謝輕非開了大門,第一件事是給小祖宗補充糧草,「一個月伙食費倍殺我,長到過年人養豬場老闆看見都得向我請教飼養心得。」

  呵呵像是能聽懂人話,不滿地喵嗚一聲,邁著大長腿跳上了鞋櫃,蹲在一個快遞箱子旁邊。

  謝輕非一愣:「你還會拿快遞呢?」

  說完也覺得自己的想法過於天馬行空了,好奇地掃了眼那個箱子。

  衛騁問:「你買的什麼?」

  「我什麼也沒買啊,」沒在箱子表面找到快遞單子,謝輕非拿刀劃開膠帶,「除了你,就沒幾個人知道我住……」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衛騁垂眸,看到箱子裡竟裝了一隻人手。

  謝輕非很快鎮定下來,把門口的燈噼里啪啦全打開了,耀眼的光束照清楚箱內的暗角,兩人看到尺骨和橈骨斷裂處的血肉正新鮮,而這隻明顯屬於女人的,保養精緻、塗著裸色美甲的右手,手背上被刀刻著熟悉的編號:No.5。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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