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呦, 好優美的中國話,」席鳴看著謝輕非的手機道,「她ID里的這個燕燕……該不會是指張燕吧?」
趙重雲驚訝地看著謝輕非:「這、這麼多相關新聞和議論, 你怎麼知道秦永慧在這裡評論過?」
謝輕非隨口道:「看過就記住了。」
見趙重雲一臉難以置信,席鳴頓生一股與有榮焉:「我師尊有記憶宮殿,這點小線索估計就在門口鞋架子上放著呢,你沒有吧?」
趙重云:「難道你有?」
謝輕非看了眼已經恢復正常的趙重雲,又打開張燕的b站評論區, 找到下午翻到的那條質疑王爽的評論,雖然ID差不多,但在這個平台她用的是原始頭像, 兩年前社交平台發布內容還不會顯示IP位址, 所以謝輕非沒能第一時間將兩者聯想到一塊。
戴琳查了下帳號信息:「是同一個人。可這條的日期……她早就認識張燕?」
謝輕非道:「王爽家那張合照右下角有日期,2014年是張燕和王爽相識的那年。當時張燕為了調查善款下落,親自跟隨慈善機構去了趟被資山區。」
戴琳立馬道:「秦永慧就是那個地方的人,14年的時候她15歲,年齡上是在被捐助女童範圍內的。」
呂少輝道:「怎麼個事兒?她該不會那時候看上了王爽, 長大後找過來才發現王爽結了婚,然後為愛做三,兩人聯手害死原配?」
謝輕非和戴琳都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呂少輝不明所以:「我說得不對嗎?」
戴琳難得發表了一次自己的觀點:「她粉的人是張燕, 接收到的捐助也是張燕給的, 思燕燕、愛燕燕, 和王爽李爽的有什麼關係?不是兩個女的一個男的在一塊兒,就一定存在女人爭奪男人的戲碼。」
謝輕非跟著道:「為什麼她就不能是為了找張燕報恩,在張燕死後又為她報仇的?」
呂少輝愣了愣, 道:「是有這種可能。但她事先難道不知道王爽和張燕是夫妻?那兩人相戀多年, 她只要接觸到其中一方, 就能知道對方伴侶的身份,可她做什麼了?聊天記錄也擺明了她當人小三是實錘啊,怎麼看都是恩將仇報。再說了,她真要報仇怎麼會搞這麼突然,感覺……就很沒計劃,像臨時起意。」
「臨時起意」三個字提醒了謝輕非,她忽問道:「張玉衡現在還在治安大隊看守所嗎?」
席鳴打了個電話一問,才道:「被他爸媽保釋回去了,就剛剛。」
「張玉衡可能有危險。」謝輕非猛地站起來,「把他們追回來,快點!」
一隊刑警立馬出動,謝輕非同時也給張玉衡打了電話,提示是暫時無法接聽。於是她又轉而打給了張父,這回倒是打通了。
「我是天寧刑偵隊謝輕非,你兒子張玉……」
「怎麼又是你們啊,有完沒完了?」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張父一聽來人身份,劈頭蓋臉一頓罵,「我兒子又沒犯法,你們總找他的事兒幹什麼!罰款我們都交了,張燕的死和他也沒有任何關係,別以為你們是警察就了不起,沒有證據別再來煩我們了!」
說罷就掛了電話,再撥回就是關機,張母的手機自然也是打不通的。
席鳴頓時很想罵句髒話,好在戴琳已經趁這段時間定位到了張父的手機,幾人也立刻動身。
天寧區一共五條主幹道,張玉衡一家三口要回家需要經過天王大道後過跨江大橋。
已經到了晚上,路燈明亮,視野到底不如白天好。顯示器上的紅點定位越來越靠近道路擁堵地段,席鳴踩著油門速度飆到100碼,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報告,目標車輛已進入第一匝道。」
「報告,周遭未發現可疑車輛。」
「報告,路口人員已到位,隨時可以攔截。」
「報告,目標人物住處已安排布控。」
趙重雲拉著車內扶手,忍著嘔吐吐槽道:「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席鳴也緊張出一腦門汗,不忘回答:「以前飆車的活兒都是我師尊乾的,我是第一次啊啊啊!」
他師尊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應對這種車技還坐得四平八穩,頭腦冷靜地分析著情況:「臨時起意,如果張家人也是她為張燕報仇的對象,做炸彈是來不及了。」
趙重雲努力跟上她的節奏:「同事們說秦永慧住處沒人……拐彎你倒是稍微減點速啊!科目三怎麼過的……張玉衡家也是空的,這人該不會要當街撞張家的車吧?!」
席鳴暗罵了一聲:「這會兒可是下班高峰期,真要是……我這個月剩下的幾天都要在寫報告裡度過了!」
後排,謝輕非正一目十行瀏覽秦永慧的微博主頁。
就是一個普通的日常帳號,和同齡人一樣會追熱門劇、轉發當紅明星的美照,她會拍攝路邊的小花小草,也會吐槽工作,大早上說上班如上墳。
一切和平停止在張燕事出當晚。
她在微博寫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一晚她的情緒明顯嚴重失控,連續發了好多條微博,一直到凌晨才停止。
【我羨慕過你,但從來沒有嫉妒,我知道你的命也很苦。你善良的靈魂是要上天堂的,我不知道要怎麼向你贖罪,因為我註定只能下地獄,永遠沒機會再和你見面了。】
【那麼高的樓,你竟就跳下去了。那一刻你在想什麼呢?你一定對他很失望,覺得他不是個忠誠的丈夫,覺得他辜負了你的真心,覺得……我有什麼立場為他辯解。你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是個卑劣的女人,搶走了本屬於你的幸福,可我從沒想過要害你,對不起。】
【姐姐,姐姐……】
她最新發布的內容在今天傍晚,恰好和王爽出事的時間段對上。
【姐姐,我大錯特錯了。原來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當你得知他的真面目時,一定和我一樣絕望。姐姐,我好痛苦,我寧可死掉的人是我也不想接受這個事實,我沒有一刻懷疑過他!我好恨啊,我恨這些傷害過你的人,也恨我自己,我太蠢了。】
【你放心,我會把他們都拉進地獄,絕不讓人再打擾你安眠。】
隨著各路口人員的到位,消息不斷傳至謝輕非的耳麥。
「道路已疏通。」
「沒有可疑人員。」
「沒有可疑車輛。」
一切都顯得異常太平。
轉過最後一個路口,席鳴一眼看到了不遠處大奔的車屁股,剛要喊謝輕非,就聽她道:「秦永慧沒有自己開車,她就在張玉衡的車上,立刻截停!」
話音剛落,眾人還未來得及行動,前方的大奔方向突轉,輪胎與柏油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伴隨喧鬧的雜音,在距離跨江大橋還有百米的時候,大奔卻出乎眾人所料地避開了密集的車流從小路逕入,撞破圍欄衝進了江中。
紅藍爆閃燈集聚江邊,警笛劃破了幽藍的夜。
……
跨江大橋突發車禍,車上三人輕傷,一人重傷。同路段無人員傷亡。
救護車到來將人送走時,謝輕非看到了秦永慧的真容,她竟在對警方微笑。
因她實在是太年輕,看起來比證件照里更加清秀俏麗,彎彎的眉,眼睛也像兩扇月牙兒,唇角有天然翹起的弧度。這是一張潔淨而不諳世事的面龐,任何人看到她都不會將她與「殺人犯」三個字聯繫到一起。
與張燕一樣,純善。
據張父張母交代,她是以王爽員工的身份前來將一家三口接走。因為兩家人本就有生意上的來往,對於秦永慧這張臉,張玉衡不認識,但張父卻不眼生,自然就相信了。這個年輕的小姑娘辦事很麻利,協助打點完一切,主動提出要當司機。
張父張母體諒兒子辛苦,加上習慣了使喚王爽的人,沒多想就交出了車鑰匙。然而即將到跨江大橋時,一路上逢迎拍馬逗得一家人眉開眼笑的女孩突然從大衣中拿出磨得鋒利的水果刀,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時刻對準副駕駛的張玉衡刺了去。這一刀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張父張母頓時瘋了,從后座撲過來與她,這期間車輛失控,秦永慧拼命奪回方向盤,帶領車輛沖入了江中。
醫院內。
張玉衡的父母因在後排受到的衝擊小,救援來得又及時,只擦破了一點點皮。兩人身上濕漉漉滴著水,裹著毛毯凍得瑟瑟發抖,但任由警務人員怎麼勸都不肯離開手術室。
看到一幫身穿警服的公安簇擁著謝輕非過來時,張父凶神惡煞般衝到她面前,指著她鼻子罵道:「你們警察究竟是怎麼辦事的!啊?!我兒子到底怎麼得罪你們了要受這種罪,他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給他償命!」
趙重雲和席鳴眼疾手快地將人攔住,沒讓他碰到謝輕非分毫。
謝輕非撣了撣身上被濺到的水漬,面無表情地將手中報告舉至張父面前,冷冷道:「償命?不如先解釋解釋你們為什麼要偽造張燕的簽名購買巨額保險。難道你們早就預料到了她會死?她的死也和你們有關係嗎?」
張父登時一窒,與妻子面面相覷,方才的威風瞬間被澆滅了。
手術室里有護士出來,看著烏泱泱一群人壓力有點大,只得對離得最近的張父張母道:「病人嚴重出血,但我們血庫里B型血前兩天為救事故傷員都用光了。」
張父急道:「我們兩個都是AB型,可以嗎?」
「拉倒吧,直系親屬又不能輸血,」席鳴按著人道,「我是B型,抽我的吧。」
趙重雲睜大眼,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你瘋了?他……」
他是千萬個不贊成,但剛要和謝輕非說什麼時,卻發現她面色有點發青。
不待詢問,就聽她道:「小趙你陪席鳴一起去,少輝跟我去看看秦永慧的情況。」
完事後席鳴按住針孔,趙重雲圍著他轉得腳底冒煙,十分氣憤道:「你怎麼想的啊,為什麼要給張玉衡這種人輸血?」
「那也不能就讓他死了吧?」席鳴對他的情緒激動很是奇怪道,「再說了,平時獻血也不知道用在什麼人身上,目的只是救命而已,人命還分貴賤嗎?就算躺裡頭的是王爽我也照救啊。」
「可是這種人他就活該……」趙重雲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但又不想認同他的話。在他心裡張玉衡確實不是個好東西,姐姐還活著的時候不知珍惜,人死了還想從對方身上謀利。如果他哥當年沒有犧牲,他恨不能夠掏心掏肺對他好呢,哪會跟張玉衡似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如果張玉衡能和王爽一樣……豈非也是給死去的張燕出了氣?
「行啦,瞅你那樣,嘴巴都能掛油桶了。」席鳴打趣道。
嬉皮笑臉的,棉球還按在針眼上呢,怎麼就笑得出來。
趙重雲有些生氣道:「你還有閒心開玩笑?」
「沒開玩笑,哥給你上課呢。」席鳴笑完了正色起來,「張玉衡確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起碼在我們看來他自私又小心眼兒——哦對了,他還說我哥壞話。但如果僅因為這些事就用善與惡給他下定義也太有失偏頗。」
趙重雲怪聲怪氣道:「哦,難不成他還有優點了?」
席鳴:「你怎麼確定他沒有?」
「我……」趙重雲一時語滯。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優點,或許有吧,師尊說過他是個好醫生,這一點算不算?」
席鳴估計自己胳膊上的小眼兒癒合了,做了個投籃的姿勢把棉簽往垃圾桶里擲,無奈準頭太差沒扔進去,只得灰溜溜地走去撿起來重新丟。
「法律都沒給張玉衡定罪,你就先別仇視人家了。與其想著我獻血救了個沒良心的畜生,換個角度想我救的也是條對社會還算有貢獻的生命,會不會好過點?」
趙重雲自我消化了下,問道:「這也是謝隊教你的嗎?」
席鳴道:「這我哥教我的。他說了解一個人的前提是尊重對方,所以就算對待嫌疑人也不能直接把他當作壞人看待,因為在把別人定義為壞人時你自己內心就已經產生負面情緒了,個人的心情受到影響,還怎麼保持判斷力的準確?你一個警察總不能比罪犯還激動吧。」
趙重雲還在沉思他的話,隨即感覺後背被拍了一下,他莫名其妙地看向席鳴:「打我幹嗎?」
席鳴圍著他轉了一圈,自個兒笑得不行:「我就納悶你怎麼一天到晚這么正經八百的,腦迴路是,腰板也是,穿背背佳了?」
「什麼玩意兒。」趙重雲瞪了他一眼,背過身去懶得搭理他。
「小趙,」席鳴在他身後低低道,「我們是警察,確實擁有一點普通群眾沒有的權力,但這也是法律賦予我們職業的,並不是我們本身有多高人一等。既然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給死去的人討個公道,那就應該更加該尊重生命才對。」
趙重雲雙唇顫了顫。
正經了沒幾秒,席鳴伸了個懶腰,調子又變回了輕揚戲謔的節奏:「這次可不是我師尊和我哥說的啊,純屬本人親傳,你好好吸收。」
趙重雲道:「別給自己漲輩分。」
這種當前輩教育新人的感覺非常的爽,席鳴登時滿血復活,到了走廊外想找師尊求誇誇,卻發現謝輕非正不知和呂少輝說完什麼,心不在焉地站在原地,面上表情罕見地頹然。
他的腳步頓在原地,後跟上來的趙重雲險些撞到他,疑道:「怎麼了?」
故也看向謝輕非,話頭頓時滅了。
她一直也沒對涉案人員發表過過分主觀的看法,表現得就像席鳴剛剛說的一樣。也唯有她能在眾人都以為張玉衡是兇手並對他展開審訊時,和和氣氣叫上一聲「張醫生」,和他閒話家常。
然而這時,兩人卻從她身上讀出了莫大的無能為力和沮喪。
「師尊……你怎麼了?」席鳴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是擔心張玉衡救不活嗎?」
「張燕是O型血,」謝輕非漆黑的雙眸轉向他,扯出個略帶嘲諷的笑,「兩個AB型血的父母,怎麼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呢?」
(本章完)
作者說:看到有個寶寶猜得很精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