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裡,席鳴咕嚕咕嚕喝掉半瓶冰可樂,噴出的氣息都帶冰鎮感。
「照這麼看,難道王爽有外遇?」
「不可能。」趙重雲道。
「你又知道不可能了?」謝輕非輕笑著看向他,「這不是沒搜過他家嗎?」
趙重雲聽出她在揶揄自己,壓抑許久的脾氣徹底忍不住了,硬邦邦道:「剛剛為什麼不讓我繼續問?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能力不行?」
謝輕非挑了下眉,從他這個「也」字里大概明白過來這一整個上午他都在彆扭什麼。
席鳴瞧這單方面劍拔弩張的氛圍,解釋道:「兩分鐘時間差是我們的推斷,客觀證據顯示王爽就是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不能像對張玉衡那樣對他。我們今天之所以上門來,是以找受害者家屬了解情況為目的,你上來就把人當嫌疑犯一樣問那些敏感問題,不就等於直接告訴王爽我們覺得他有問題了嗎?他又不是傻子,讓你問倆來回就該警惕起來,到時候哪些細節藏著掖著沒說,不耽誤事兒了麼。就連張玉衡這個不占理的,師尊來之前他不也一個字沒說?」
趙重雲一時無法反駁,訥訥道:「可、就算他撒謊,謝隊也能看出來。」
謝輕非無奈道:「我也是人。再說了,實習期你能跟著我,但以後要是獨立辦案了,難不成也時刻把我帶在身邊幫你人工測謊?」
趙重雲自知理虧,臉上火辣辣的疼。他並非不明事理,知道對方是在傳授經驗,且無論是席鳴還是謝輕非,對待他的態度都算好得不像話了,起碼比之前在職場時遇到的師父前輩都有耐心,但也正因如此,他心裡又有其他難以言喻的感覺,畢竟誰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這麼好,且不求回報呢?
謝輕非以為他只是面子上過不去,遞個台階給他下了。
「和女人有近距離接觸,未必就說明是有外遇,但兩人關係親近是肯定的。」
席鳴也睇了眼趙重雲臉色,附和道:「是啊,沒聽說王爽和哪個女人有不正當來往,否則張玉衡早把這事兒咬出來了,根本用不著我們發現。」
趙重雲被這倆人左右一哄,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難過了。不敢對謝輕非撒潑,只得朝著席鳴撇下嘴。
席鳴:「……」
「不過王爽還有一點說了謊。」謝輕非這時道,「他掌握家中經濟大權,就連簡單的日常事務也都一手操辦了,一個月給妻子2萬,這2萬又等於是落在張玉衡的口袋裡的。那張燕哪來那麼多錢給自己買高額保險?」
總算說到個自己擅長的知識點,趙重雲道:「保險的保費和保額都是要根據個人收入計算的,張燕身上的二十多項保險之所以賠付金額高,全賴她和王爽的小家庭財產足夠多,而並非她自己有錢。她的總保費加起來已經上百萬,只以她在視頻網站的稿費收入和每個月生活費的剩餘,活到80歲也湊不出這麼多錢。」
席鳴撓撓眉頭:「剛剛王爽不是說,張燕的父母也給她買了很多保險嗎?她父母有錢啊。而且給身體不好、有自殺傾向的女兒買保險,並將受益人寫成最疼愛的兒子,這一點也很符合他們家人的作風。師尊,你認為呢?」
「雖說投保人和被保險人都是張燕,但也不代表她對此事就是知情的。」謝輕非道,「我看張燕在up主認證銀牌上的簽名,筆跡和保單上的不大一樣,你回去找人對比一下。」
席鳴猛扒了一大口飯,連聲說好。
「不用那麼急,再怎麼也得等法醫那邊的鑑定結果出來再做打算。」謝輕非遞了張紙給他,順便也對趙重雲道,「正好趁這段時間你們也休息休息,一天一夜忙下來都辛苦了。」
趙重雲道:「那你呢?」
「我……」
說話間,謝輕非手機一震,一看屏幕居然是衛騁給她發微信了,真是稀罕。
她示意趙重雲稍等,點進去發現是張照片。
謝輕非原本放鬆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看向席鳴:「還真被你猜對了。」
席鳴飯也不吃了湊過來:「什麼什麼?」
照片中王爽穿的就是方才掛在家門口那件黑色大衣,地點是家母嬰用品商店,這一切都不算奇怪,只是在他身邊,還有一個挽著他手臂,正貼著他脖頸似是說悄悄話的陌生女人。
而王爽表情溫柔帶笑,一如方才談及張燕時的深情。
「我說什麼來著,這絕對不是正常男女交往的距離!」席鳴得意地沖趙重雲揚了下眉,又道,「師尊你還有線人啊,能讓他繼續跟著這倆人嗎?這女人圍巾遮著臉,又正好背對鏡頭,咱沒法查她的身份啊。」
「線人」也問道:【這人是不是張燕的老公?】
謝輕非打字道:【你什麼時候拍的?】
衛騁:【就剛剛,逛街看到了,覺得眼熟。】
謝輕非:【是他。】
謝輕非:【你逛母嬰用品?】
衛騁:【路過。】
謝輕非不疑有他:【他們現在在哪?】
衛騁:【不知道,已經走了。】
謝輕非:【能看出這倆人什麼關係嗎?會不會只是普通朋友?】
衛騁:【我認為,普通朋友不會當街接吻。】
謝輕非:【……你看到的還挺多。】
謝輕非放下手機:「不是線人,就一熱心群眾。」
「也真是奇怪了,張燕都死了,王爽還去母嬰店幹什麼?」席鳴說到一半忽地愣住,「不會是這小三懷孕了吧?」
趙重雲也道:「那他更有嫌疑了。本來以為他既然並不知道張燕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死了,想著為人父親的再怎麼也不會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現在這麼一看,他不在意張燕是否懷孕,因為他已經有了別的孩子!」
一陣電話鈴打斷了兩人的討論,謝輕非瞟了眼來電顯示,起身到外面去接了。
「我的乖,我剛在他家看他那樣子,還以為他對張燕愛得死去活來呢。」席鳴一臉鄙夷地說著,「這種不忠誠的貨色簡直是男人之恥!」
「張玉衡也是男人之恥。」趙重雲不忘補充道,「我感覺是這倆人狼狽為奸,一起害死了張燕,這樣一來王爽能和小三在一起,張玉衡也得到了錢,各取所需,雙贏啊。」
「我倒覺得張玉衡是無辜的,」席鳴道,「他想利用張燕的死做文章不假,但如果知道王爽的作為,一定不會和他『同流合污』。」
「為什麼?」
「就是覺得……這種自尊心強得跟石墩子似的人,應該對背叛婚姻這種事情挺不恥的。比起觸犯法律,他們更在意自己的名聲和外人的看法,一旦得不到別人的認同,他比死還難受。就先不談張玉衡會不會為了錢背叛姐姐吧,他和王爽的成長環境完全不同,前者自幼飽受寵愛,本人也算得上優秀上進,所以自我價值充足,這種人通常不會用傷害別人的方式為自己泄憤,否則我哥不早那個啥了。反倒是王爽在福利院長大,缺少親情和被愛護的體驗,你也不知道他心裡是不是怨恨這個社會,甚至他三觀是否健全也很難說,他走極端的可能性遠大於張玉衡。」
趙重雲「哇塞」一聲:「你好厲害。」
「哪裡哪裡,都是我師尊教我的。」席鳴謙虛道,「我師尊無所不能。」
另一邊,無所不能的謝隊長接通了電話:「媽,什麼事?」
辛岫雲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非非,聽說小南懷孕了,她還在你那邊嗎?」
謝輕非道:「她現在和姐夫住一起,準備再在昇州待段時間。」
「哦哦,剛查出來是不能長途奔波。」辛岫雲道,「人家難得來一次,你和阿騁有沒有請姐姐姐夫吃頓飯?」
謝輕非抬頭望天,嘴裡胡謅:「我們倆工作都挺忙的,最近沒時間。」
「周末也不休息啊?」辛岫雲道,「小南還說想見見阿騁呢,她難得過去,你們要有點東道主意識。」
謝軼南明知道她和衛騁分手了還在辛岫雲面前故意說這話,謝輕非不用想也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實則謝輕非和父母關係說不上多親近,但正因這份客氣,她一般不會拒絕父母提出的請求。所以謝軼南這個背刺大王有恃無恐,正是知道自己的鬼主意能達成。
謝輕非暗暗吐槽此人八卦。
正想著,又聽辛岫雲嘆息道:「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你們了,上回打視頻電話阿騁不在你旁邊,後來你爸爸又單獨打給他聊了會兒。」
謝輕非呼吸一凝:「他……都說什麼了?」
辛岫雲道:「還能說什麼?說你只知道工作不好好照顧自己,他說不動你,只能向你爸告狀。你爸也知道他說了不算,就來求我了。」
謝輕非心中大石落了地,心道衛騁還挺配合。
辛岫雲還在道:「宋老師成天念著你們倆呢,知道你們都忙,但要是有空還是一起給她打個電話,她見到你們會很開心的。」
謝輕非沉默幾許,道:「我知道了,我會和衛騁說的,幫我向宋老師帶聲好。」
掛了電話,謝輕非有點煩躁地踩了踩腳邊的石子。
宋老師並不是她的老師,她是衛騁故去恩師的遺孀,因為丈夫的死帶來的打擊,精神方面出了些問題。因為就住在謝輕非父母家對門,兩家人來往很是密切。她對待衛騁像對待親生兒子,對謝輕非更是不差,這也是謝輕非要對父母隱瞞和衛騁分手這件事的原因,只怕宋老師得知後會傷心。
做了承諾,就要履行。
謝輕非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撥了通電話給衛騁。
「餵?」
幾乎是瞬間被接通。
衛騁似乎已經到家了,背景音里有法語對話聲。
謝輕非尷尬得不知該如何開口,憋了半天問道:「你在看電影啊?」
衛騁料不到她開口是問這個,「嗯」了一聲。
謝輕非又問:「什麼電影?」
衛騁呼吸清淺:「《男人要自愛》」
謝輕非:「……」
她懷疑他還在計較昨晚的事情。
見她不出聲,衛騁道:「找我是想問王爽的事?我沒有注意他後來的行蹤,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不是這件事,」謝輕非一聽他這麼禮貌就渾身不自在,也不理直氣壯了,「就有個事兒想請你幫忙。」
衛騁聽她這難以啟齒的語氣,問道:「可以。什麼事?」
「你還沒聽就答應?」
「……」
謝輕非從他的沉默間品出點什麼,緩緩道:「剛剛我媽打電話過來說宋老師想我們了,讓我們有空一起打個電話回去。你也知道宋老師她對我很好,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們分手了,需要你幫忙一起……」
「謝輕非。」
衛騁語氣涼嗖嗖的:「我有那麼壞嗎?」
「什麼?」
「我在你眼裡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己的師母,難道我就忍心讓她傷心?你為什麼會覺得連這種事都不能直接向我開口,我會拒絕你嗎?」
謝輕非一時緘默。
他說得很對,從剛剛和辛岫雲通話中不難得知衛騁也沒有對三位長輩說分手的事情,甚至還幫著她在她父親面前找了理由。現在她卻因為這種小事過來小心翼翼地試探他,唯恐他不肯答應似的。
她對兩人的關係避讓得是否過於刻意了?正如他說的,做不成情侶,好歹這麼多年情分。
謝輕非知道自己這麼擰巴的原因是什麼,難得底氣不足:「我沒有這麼想,這不是怕你不方便。」
「……」
「沒有不方便,」衛騁這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等著,我去接你。」
謝輕非愣了愣,道:「好。」
回了室內,席鳴和趙重雲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席鳴瞥了下謝輕非的臉色,問道:「你剛被誰訓了?」
謝輕非詫異道:「有這麼明顯?」
「我隔著玻璃看見了。」席鳴一指身側,「誰這麼牛啊,敢對我師尊吆五喝六。」
謝輕非回過神來,對啊,衛騁幹嗎這麼凶,他以前從來不這樣。
生的什麼奇怪的病,連脾氣都變差了。
席鳴還在道:「真是膽大包天,別讓我看見他,否則我……」
謝輕非:「你哥。」
席鳴:「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講道理,對他加強法律知識教育,帶領他走上正確的道路。」
趙重雲不掩嘲笑地「嘿」了一聲。
謝輕非更是煩躁,太丟人了,剛剛怎麼就被衛騁幾句重話給唬住了。
遂端起領導的身份,指揮道:「你們待會兒就開我車回去吧,補覺的補覺,隨便幹什麼,養養精神,說不定晚上還得熬夜。」
趙重雲道:「你不回去?」
謝輕非:「我還有別的事,也打算下午再和少輝一道去跟一跟王爽。」
趙重雲不贊同道:「你才是我們當中最該回家休息的。王爽那邊不如交給我吧,我去盯著他。」
謝輕非想也沒想地拒絕:「不行。」
「為什麼不行?」趙重雲不服地睜大眼睛,「只是盯梢,又不干別的,我還不至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吧?」
謝輕非卻堅決道:「不行,你沒經驗,會打草驚蛇。」
「那我、我找個有經驗的人陪我總行了吧?」趙重雲堅持為自己爭取,拼命朝席鳴使眼色。
席鳴接收到信號,清了清嗓子道:「那個,師尊你要不然就讓小趙去吧,就當鍛鍊鍛鍊了。」
趙重雲眼巴巴地看著謝輕非。
照理謝輕非是不會心軟的,但念及這小孩已經為「不得重用」擰巴了一天一夜了,只得叮囑,「找個人和你一起,萬一有什麼事情要先告訴我再行動,記清楚了嗎?」
趙重雲重重點頭:「記清楚了!」
(本章完)
作者說:這一卷已經寫完了,有獎競猜哈,截止到16章更新前猜對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