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姀入原州, 以陳氏遺孤之名,帶著令牌和先皇后信物,面見了將軍與將軍夫人。
幾乎沒費什麼功夫, 便留在了李崇玄軍中。
軍中無人搜查,很快,追捕的危險,也暫時遠離了崔姀。
九月,崔姀隨軍赴雁盪山西, 在山腳下追擊了游北進犯的餘黨。她抓住機會,救了李崇玄一次,受了些傷, 也如願升了軍功。
一切, 都按她所想地發展著,只等一個契機。
新帝沈琢興修道觀,嚴苛賦稅徵到原州地界上時,崔姀的機會到了。
借著將軍夫人做壽之際,崔姀率先與她道明了身份。
李崇玄先是震驚, 又是憂慮。
不過很快,他就沒這個功夫憂慮了。
游北人今年沒收到朝廷的封賞,又因和親之事一拖再拖, 屯兵北境, 發兵刁難。
崔姀又上了戰場。
從前的日子再不算好日子, 直到真的上了戰場,也不會比這更差了。
她肩膀中了一箭,痛得躺在草垛上, 望著天, 不斷思考著。
和親是委屈了她一個人, 不用起戰火。可她的命也就這幾十年,幾十年之後呢?按照沈琢這樣荒淫下去,大崇還會有下一個幾十年嗎。
很難說。
這江山,她要守,也要掀翻。
「你,你怎麼不來換藥,還躺那麼高啊?」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
崔姀向下望去,是個滿身血污,拿著傷藥紗布的小丫頭。
「你是誰?」崔姀繃著臉,問道。
「我叫雲鯉,是恪州侯府的侍女,來營中幫忙救治傷兵的。」
雲鯉,好可愛的名字。
崔姀坐在草垛上,是不是有風吹過,將她半散的鬢髮,吹得凌亂。
看到這個她,崔姀不由想起,她那慘死在永寧門外的侍女。
只因她不願說軟話,任由沈琢侮辱,侍女便光天化日,被活活打死。
崔姀眼中,忽有些濕意。
「你個小娘子,怎麼大老遠跑到戰場來?」
雲鯉嘆了口氣,「這次,是我們世子……哎不是,我們小侯爺!我們小侯爺與李將軍合兵攻敵。我原本是養來侍奉以後的新夫人的,可小侯爺遲遲未婚,我也沒什麼用處,便跟著主子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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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小侯爺?
崔姀這才想起來,數月之前,恪州的召侯過世,如今世子,確然該是承繼為小侯爺了。
日子竟然這麼快。
「你的傷口滲血了,我替你包紮一下吧?」
說話間,雲鯉便要爬上草垛來。
崔姀不想被揭穿了身份,連忙跳下草垛,口中推諉著,「不必了不必了,藥給我,我自己處置便好。」
「不行不行,你一抬胳膊,一定會撕裂得更加嚴重的。」
她步步緊追,她步步後退。
直到,撞在後面一個人身上。
崔姀回頭。
還真是個熟人。
「怎麼,怎麼是……唔!」
還未等這人問話出口,崔姀眼疾手快,向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眼神凌厲,警示著他閉嘴。
雲鯉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一看,傻了眼。
「龔神醫!」
崔姀的授業恩師,是棄了學宮祭酒不做的懷乘白。
懷乘白無論是丹青還是筆墨,皆是聞名遐邇。可他這人本就放浪形骸,並不願拘束於官場之間。
加之不被看重,他也漸漸死了心,乾脆辭官,遊山玩水樂得自在。
也是在陳皇后私下相求之下,才來給崔姀做了恩師。
她確然有些天賦,懷乘白也教得愈加上心,還會在與友相聚之時,特意將她帶上給自己長臉。
這友中最親厚的一位,便是此時被雲鯉稱作「龔神醫」的龔嵊。
喝酒喝得東倒西歪之時,崔姀還曾拖了他二人幾次。
「殿下,你怎麼會在此處啊?」
崔姀衣衫半褪,露出了瑩白的半個肩頭在外,任憑雲鯉給她包裹著傷口。
瞞也瞞不住,索性告訴了雲鯉,也好過以後受傷昏迷,沒辦法應付,暴露了女子身份。
「說來話長。」崔姀想了半晌,最終吐出這四個字來。
「那你長話短說嘛!」
「……」
衡沚卸了甲,倚在窗沿邊上。
雲鯉這小丫頭,日日往外跑,到底在幹什麼呢。
他今日受了傷,想著雲鯉有些敷藥裹傷的功夫,便想讓她為自己處理一下,也不算耽擱了其他傷兵問藥
可這半晌了,她到底跑哪兒去了。
雲程跟到窗前來,看著雲鯉放才跑遠的地方,也是摸不著頭腦。
「她是與哪個士兵,私相授受去了?」
衡沚語氣不善地問,雲程沉默地搖頭。
倒不是因為別的,雲鯉雲程與雲從三人,自小便是他的近侍,與他一同長大,是拿她當妹妹來對待的。
總不能叫個士兵,沒頭沒腦地將她哄騙拐跑了。
可他猜錯了,但又沒錯得徹底。
兩日後,在軍馬場上,雲鯉跟著一個穿甲的士兵慢慢溜著馬,便叫他逮住了。
還不等衡沚上前,變故便發生了。
一匹受了傷的馬,因為傷口疼而驚動了它,發起狂來,到處瘋跑起來。
側身之間,衡沚看清了那人的眉目。
是她。
幾乎沒做他想,衡沚飛身上前,拉住了瘋馬的韁繩,一腿踏在地上,企圖延緩馬行的速度,給雲鯉和她一個閃避的機會。
可那馬卻不通人性,左右兩下用力一扭,將衡沚甩開。
眼看著瘋馬又要衝向雲鯉而去,馬蹄高高抬起,崔姀掏出匕首,一咬牙,擋在了雲鯉面前。
預想之中的痛楚,又沒有襲來。
衡沚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把將她拉開,生生替她受了這一踏。
重力之下,崔姀眼見他俊朗的一張臉痛得扭曲,額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竟然,又是他。
不過她沒有別的時間細細思量,危險近在眼前,若是瘋馬停不下來,那麼等它落下蹄子,這人還得再挨幾下。
人被她拉進懷裡,崔姀立起身子,抬手猛地向上一戳,手中的匕首正中馬腹。她又一咬牙,發力向下一划,開膛破肚,血色四濺。
她脫力,倒在地上,任憑衡沚枕在她腰腹,皆是精疲力盡。
有龔嵊在,衡沚很難因為這點小事死了。
雖無見血的外傷,也有碗大一塊血瘀在脊背上。衡沚喝了藥,伏在帳中榻上,周遭只一盞昏燈,惹人慾睡。
崔姀悄悄摸進他的帳子。
手中拎著的,是一隻現殺的雞,還有一包甜得發膩的棗子。
她站在燈前望著那張沉靜的臉,如寒玉般擱在枕上,滿是愁緒。
之前在清縣相遇,便差點被他揭穿了身份,如今軍中再見,真是不合時宜。
可她這個人,就是不願意欠人的。不道這個謝,只怕一輩子心上都過不去。
於是打算悄悄放下了東西就走。
反正仗打得差不多了,馬上就要散夥了。
衡沚。
崔姀走到他床前,想起他的名諱來。恪州世子姓衡,名沚,水中之洲之意。
他當真算得上是,人中佼佼。
從馬場門前衝過來的那身姿,還有在客棧時扶住她的那一刻,都在焦急心跳之際,令她始終難忘。
她年幼時,曾有大臣像沈琮提議,為免恪州獨大,不如讓公主與其子聯姻,將世子招安到都城,天子腳下,也好放心。
崔姀那時候懂什麼叫權謀,根本不買這份帳,直言要嫁便讓沈元寧去嫁,反正親爹也沒為她取個名字,從小到大,除了小子為姀,旁人都以「元寧」這個封號稱她。
不出意外,被盛怒之下的沈琮,責罰立在盛夏烈日之下一整日。
那時,好像人也不過沈琮案幾那麼高。
後來她就學乖了,即便根本不願順從什麼,口中也是嗯嗯嗯,點頭囫圇應著敷衍。
沒想到多年之後,如此境地,竟然讓她真的見到了這位恪州世子。
傳聞中浪蕩散漫,不敬君父的衡沚。
燭火為她的靠近,而隨風曳動著。
她同樣不著調地想,不敬君父好啊,世上親子者眾,又不是每個父親都慈愛,值得膝下承歡的。
如此說來,她崔姀意圖推翻沈氏的江山,難道不比衡沚更加不敬君父?
她輕笑了聲,便打算轉身離開。
可看似睡熟了的人,卻驀地伸出了手,錮住了崔姀離開的腳步。她將衣袖挽起,纖細的手腕垂著,被一把抓住。
「這就想走?」
不緊不慢地,似乎等這一刻,已經等了許久。
「不走留著過夜?」崔姀不遑多讓,刺了他一句。
這人通透聰慧,應當早就在客棧之時,就看透了她女子的身份。此刻在軍營相見,她又是李崇玄座下副將,難道想藉此要挾與她不成。
「好啊。」
衡沚將身體抬起了些,手上改換成握姿,將人拉了兩步,近至身前。
怎麼這樣不要臉?
崔姀蹙著眉,想著外面的守衛,硬著頭皮順從了,沒作聲。
「能救殿下一命,也屬臣蒙恩。」
崔姀懸著的心,終於死透了。
看來他不知通透聰慧,簡直是成精了。
「你想要什麼?」崔姀緊緊盯著他,意圖借著昏暗的光,在他眼中看出什麼籌謀算計來。
可是很遺憾,什麼都沒有。
反而是一種,再次相見,十分愉悅的,慶幸?
管他是什麼。一般來說,若是開局即亮透底牌,便一定是有所謀求。衡沚不過與她說了幾句話,便將她的身份和盤托出,也一定不例外。
「殿下想要什麼?」衡沚扯動了傷處,悶得發疼,只好嘆了口氣,又臥回原處,「想要天下嗎?」
崔姀:「……」
這話沒法聊了。
「我可以給你。」
她抬起了眼。
還能再聊兩句。
「你有什麼條件?」她不是願意廢話的人,此時的時局,也並非有空廢話的時局。
賦稅在今秋又繁苛了一層,百姓苦不堪言。平州大旱,營州瘟疫,餓殍遍地,易子而食。
在這些苦難隨處可見之時,沈琢在幹什麼?修別宮,建道觀,為了煉丹,不惜將所有的火炭都送到煉丹爐前。
冬日將至,想要取暖的人,又該去哪裡買炭呢。
衡沚也借著燈看她,崔姀的眉目隱在陰影之下,雖並不和悅,也隱約可見,她從前的模樣。
從前,在都城衍慶樓上,盛著日頭,倚著欄杆酣睡的無憂模樣。
失手掉下來的那柄榴花扇子,如她的烏髮紅唇般明艷。
不知道,摔壞了沒有。
「我要殿下。」
崔姀猛地抬頭,瞪圓了一雙杏眼。
要什麼?
虎狼之詞!怎能這麼輕易開口!果然是浪蕩散漫!
「臣曾與殿下,有半紙未成的婚約。」他用指腹,慢慢摩挲著她的腕側,竟生出些繾綣之意,「待殿下功成,宮闈三千,予臣一席之地,即可。」
這話說得謙卑,倒像她個什麼用完就丟的忘恩負義之輩似的。再說了,她又不是什麼愛色如命的人,功成倒是順耳,這宮闈三千,便多少有些瞧不起她了。
「好啊,那便要看小侯爺,有多大的本事了。」
說些俏話罷了,誰不會呢。
不知衡沚用什麼辦法,說動了李崇玄。
原恪二州,向來因北境戰事而共同進退。如今,衡沚要改投公主為主,李崇玄即便是不想惹上這麻煩,也因同在一條船而不得不同奉她為主。
為了掩人耳目,崔姀依舊做男子打扮。
衡沚因這番契約,自然而然地時常在崔姀身邊出沒。很快,也便習慣了他在身旁晃悠。
天下雖一統,卻因兵權分散,而有三分。原州在西北,恪州在北,蜀中在西南。蜀中易守難攻,借著平江一分兩岸,已對朝中不敬已久。
崔姀想要這塊肥肉,但眼下,還不到時候。
除夕很快便到了。
衡沚著了一身朱紅的長袍,拎著塊紅布,闖進崔姀的房中。
她正看疆域圖,以原恪二州名義興兵,自入冬第一場雪以來,已經攻下十個城池。幾乎不費多少兵馬,開春之後,便要攻下平州了。
「何事?」崔姀問。
「新歲,好兆頭,有件事得先辦了。」衡沚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
他平日裡的樣子,與戰場上全然不同。此刻洗了血氣,卸去那副冷冽肅殺的模樣,與尋常高門貴府的小郎君,沒什麼區別。
可究竟還是不同。
衡沚湊近之時,看到他手指未愈的新傷,便想得起來,戰場之上,他如何護住自己,救了她不止一次。
想到這裡,心便軟了。
「要辦什麼?你說便是。」看著他的目光,也不覺柔和了下來。
這座江山,每一處攻略,都有她將性命付上,賭命換來。所以後來的本紀中寫,女帝面和性冷,不易對人展露真心。
可也有例外。
衡沚將那塊紅布展開,上面用金線繡著繁複的龍鳳花紋。
「阿姀,嫁給我吧。只要你收下這蓋頭,便算作我們姻緣已定。來日,大殿之上,我便可正大光明,先人一步,定下你糟糠之夫的位置了。」
連日以來,見她憂心忡忡,三天兩頭頭痛不快,便知她肩上負擔沉重。衡沚不是多麼會說話的人,花心思說話時,一般都存著殺人的心思。
只是在她面前,總不想再這樣。
為了逃出來,為了爭這口氣,她從一個面如桃花的小娘子,到如今風霜嘗盡,吃夠了苦頭。
所以,總不好再對她鋒利。
崔姀怔住了,她被衡沚這句話一衝,心中滋味,難以言表。有些新杏子的酸澀之味,酸到盡頭,又泛起些甘甜。
生平頭一次被人求婚,沒有三媒六聘,也沒有金銀錦緞,只有這麼一張紅色的蓋頭。看這針腳,還是衡沚找雲鯉繡出來的。
手攥緊了那片紅色,崔姀不由笑了。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想我嫁你啊?」
這話,她已經想問很久了。
衡沚瞧了她半晌,思量著道,「有一年,我隨父進宮。都城街上,衍慶樓前車水馬龍。我欲替母親買一份點心,行至店門,有人從二樓掉下柄扇子,繡著火紅的榴花,竟是在這樣喧鬧的地方,睡著了。」
最後著這句的尾音輕快,似是又見她嬌憨的睡姿似的,柔軟了些。
崔姀震驚得指著他,「你,竟然是你啊。」
是你撿到了我的團扇,是你曾與我有半紙婚約。
又一年,春三月,兵至都城。
崔姀身著銀甲,配著與衡沚成雙的長刀,走進了曾卑躬屈膝,也求不得好過的崇安大殿。
沈琢吃多了丹藥,面色發黑,目光呆滯。
他沒幾日好活了。
崔姀立刀,人在他面前半蹲下來。
「叔叔,許久不見了。」
沈琢一時間激動起來,可油盡燈枯,即便是用盡了力氣,臉憋得漲紅,也說不出半個字。
「當年您逼我的母后,百般折辱於我之時,可想過如今?」
崔姀重新站起來,轉了半圈,在案几上,拿到了玉璽。
「皇叔,你不忿沈琮半輩子,好不容易殺了他,謀得這皇位,如今卻又折在我手上,這怨不得你。我也恨沈氏,恨你們每一個人。」
「所以,黃泉之下,冤有頭債有主,就去找你大哥報仇吧。」
手起刀落,亡了的,是舊日的大崇。
新生的,是女帝。
「所以咱們這位陛下啊,改立了新朝為盛,也是這數百年來,唯一一位女帝。」講到此處,夫子點點頭,很是沉浸的模樣。
太學宮於這個春日招收了第一批學生,不論男女。
一身杏色衣裙的女帝,立在門後,偷偷聽著裡頭的動靜。
「怎麼不進去聽?」
衡沚議完了事,趕來太學宮尋聖駕。不想聖駕竟偷偷摸摸在此,瞧著有些好笑。
崔姀比出個噤聲的姿勢,「我只是來看看情況,何必進去打擾他們。」
她繼位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廣開學院,招收學生。都城便以太學宮為先,只要符合條件,家中三代無作奸犯科之先,送上束脩一份,便可入學宮讀書。
「這可是你貼了私庫興辦起來的,一定能成。」
衡沚站在台階下,抱著臂,將將能與她平視。
「這麼信我?」崔姀語氣懷疑,身體卻很誠實,偎在他臂膀上。
「我的陛下,你說什麼,我能不信呢。」
借著好日頭,崔姀與衡沚兩人,將長升殿中,陳皇后舊物皆搬了出來。尤其是書冊,需要見見太陽。
衡沚將那套樂譜本本攤開,眼睛卻離不開春花般明朗的崔姀,他的妻子。
卸去所有身份,在這個小小的庭院之內,她只是他的妻子。
一張紙順著樂譜掉了出來,衡沚分神,彎腰撿了起來。
筆跡十分熟悉,他們通信不計其數,衡沚一眼就看出,是她手書。
是一封婚書。
用盡了溢美之詞,恩愛之語,在落款,寫上了他們二人的名字。
而時辰,竟然是數年之前,衍慶樓相見的那一日。
衡沚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早有所料般,笑而不語地望著他。
那雙眼睛裡,從始至終,都留著他的痕跡。
「婚書我擅自寫好了,沒能如願的那場大婚,我們也可以辦起來了。」
她沒有宮闈三千,正如他也不曾心有旁騖。
惟此而已。
(本章完)
作者說:到這裡就完結啦。
這是我第一次寫這麼長的篇幅,總得來說,寫著寫著,自己也發現有很多不足。故事一寫下來,給了他們一個圓滿的結尾,尤其是在番外,寫了我預想中阿姀的另一種人生,對我來說,算是一種如願。
這一年裡碰到的糟心事不少,中途還因為現生的事斷更了幾個月,感謝還有些小天使不計前嫌地看我的故事,非常愛你們,我會不斷學習進步,有機會的話希望我們下本再見呀(手動比心!大聲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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