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婚喪

2024-11-16 15:57:05 作者: 酌以
  衡沚果然料得不錯。

  趕了個清早, 風塵僕僕的車隊隨著所有進城的百姓一起,疲憊地進了城。

  為了能按照游北王回信的要求,儘快返回遊北, 更重要的是將妹妹安穩地帶回去,忽歸與銳羅商量之後,還是鋌而走險借道恪州。

  今年暑熱異常,其實若借商隊之名,應當在八月末就返回的。

  守衛問起之時, 銳羅熟稔地答道,是因多個夥計中了暑氣多休息了一陣,才延誤了返程時機。

  又將偽造的豫州文書拿給守衛, 這才算是順利地過了關口。

  已然九月中了, 在這裡多耽擱一些時日,便會多一分不確定的風險。若父王有了起兵的念頭,還來得及回去將沿路所見與大崇朝臣的情況與他詳述。

  落腳的驛站今日反常地吵嚷,忽歸坐在大堂中,一邊端著杯子, 一邊不爽地看著羅婭坐在戈雲身邊。

  回去了之後,一定得與她母親說清楚,儘快將戈雲調走才好。

  省得他就這麼一個妹妹, 屆時被騙得一無所有。

  來來往往的人, 自廊下穿堂而過。並不像是打尖住店的, 更像是為了籌備慶祝什麼,紅綢已經掛上樹梢了。

  忽歸對銳羅遞去一個眼色,銳羅心領神會地起身, 往櫃檯那邊去。

  「小哥, 這數月未來, 店中可有什麼喜事嗎?」銳羅笑著,將手中的一把銅板放在桌上,「來幾個小菜,洗洗塵。」

  「好嘞客官,您稍等!」跑堂的夥計往後廚吆喝了一聲,旋即回過身來,答銳羅的問題,「明日店中是有樁喜事的,城中韓家的公子娶妻,新嫁娘家遠,定在咱們店中出閣。」

  原是這樣。

  銳羅瞭然地哦了一聲,餘光瞥見自家王子端著的杯子放下在了桌上。

  「若是您願意看這個熱鬧,明日一大早韓家便要來接親了。」夥計面露喜色,藉機炫耀著,「您還不知道吧,我們店,那從前召侯夫人也是在這裡出閣的呢!」

  

  「原來如此。」

  答謝之後,銳羅返回了桌前。

  「人多眼雜耳目眾多,一會兒告誡所有人,明日無事一概不要出客棧。」忽歸面色如常,低聲吩咐道。

  屋外樹下。

  「不行,這個位置不對,向右一些。」如醉換上了便於幹活的衣衫,挽著袖子在樹下指揮客棧夥計垂掛喜綢。

  「如醉姐,你再看看正了沒有。」夥計攀在高高的樹枝之上,挎著喜綢餘下的部分問道。

  這樹是有些年頭的大樹了,本就高而陡。如醉有些怕高,看著就覺得心驚膽戰,是而趕快退了兩步,看新改的位置。

  腳下一硌,如醉失去平衡身體向後仰去,模糊感覺倚靠到了一個人,便下意識張開手臂維持,才踉踉蹌蹌算是沒有一起摔倒。

  轉過身一看,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怕是彼此都撞疼了,如醉便趕快道歉,「抱歉抱歉,未瞧見姑娘,沒傷著吧?」

  姑娘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手上拎了個酒罈子。

  如醉見她踮著腳,想必是方才踩疼她了,便想將她的罈子接過來,好能蹲下去緩一緩疼勁兒。

  可沒想到這姑娘把罈子往懷裡一奪,人瑟縮起來,一副害怕的樣子。

  如醉便也愣了片刻。

  那姑娘只低聲說了句「不妨事」,人就快步走進了廳堂。

  真是奇怪了。

  「所以,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成衣鋪中,如醉正趕上遇見了前來拿喜服頭冠的阿姀同周嫂子,便一五一十將這事講了一遍。

  「是有些奇怪。」阿姀抱著個木匣子,打開查看了一眼,又闔上了裝好,「不過若說是人太羞怯了,自然也無可厚非,抓不住什麼證據,那也只能算是我們多想了。」

  也對。

  如醉素來便有想多的習慣,若不是如此,也不能細膩到察覺出賀涌有不對勁,

  不過眼下這個是個小姑娘,文文弱弱的,可能真的是想多了吧。

  更重要的事先將東家的喜事籌備好,忙了起來,便也漸漸將這件事忘了。

  直至夜深。

  所有人結束了手頭的事之後,就都會去了。


  韓府那邊事多,趙卓同鄭大幾個人還腳不沾地,周嫂子不忍心福生跟著大人疲累,便帶了小娃娃回去照料。

  如醉也辛勞了許久,跟著一起回去了。

  阿姀獨自坐在客棧的院中,在腦海中捋著明日婚儀的程序,手指敲著桌子,目光停留在裝扮得喜慶的樹上。

  想著想著,就有些拋錨了。

  去歲冬景,自己也是在這樣一派紅妝素裹下,夜裡靜靜地想自己的前程的。

  就如同明日的新嫁娘的此刻一般,屋中燈火搖曳,心中明暗不定。

  那時恪州大雪,枝頭都是厚厚的銀白一片,比現在要冷得多。

  轉眼一算,竟快要一年了。

  「咚——」

  一聲忽如其來的響動,打攪了阿姀沉浸的回想,一個圓嘟嘟的栗子正正好落在她手邊,不知哪裡來的。

  前後左右,阿姀探看了個遍,未見人跡。

  大半夜的,誰在此處丟栗子?

  本著懶得去找,打算釣一釣的想法,阿姀眼波一轉,若無其事地扭回去揉捏著這顆栗子。

  半晌——

  又一顆落到了桌上,這次卻不太準,滾了幾圈,才滾到了阿姀手邊。

  按照這個方向,那方才她賭的,就是對的了。

  阿姀的坐姿,是依著第一顆栗子掉下來的軌跡,擋住這個方向的。

  第二顆的軌跡偏移了,那就證明丟栗子的人位置沒有變,是避開了她的後背,從肩膀的空隙投過來的。

  兩顆都捏在了一起,阿姀借著月光,細細看了看,幾乎還能感受到糖炒的甜味和隱隱餘溫。

  「這兒呢。」

  與阿姀的猜測不謀而合的聲音響起,她嘴角勾了勾,轉身向後看去。

  身著錦袍的一人在月輝之下,支著腿坐在牆頭上,手上的紙袋中,裝了一捧栗子。

  「多大的人了,還搞這些小孩子行徑。」阿姀微微抬頭,手中嫻熟地在栗子殼上劃開一道,輕巧一擠,果肉就完完整整地脫殼而出。

  「一回到府中,見家宅冷寂,便不由地來尋一尋我那公務纏身的娘子,看看三秋不見,她可想我?」

  衡沚似乎心情不錯,還沒有從上面下來的意思,只是輕緩地說了兩句俏皮話,再搏一搏自己那紈絝浪蕩的名聲。

  阿姀抱著臂,故作沉思,「三秋。那是我記錯了,早上在東市吃了煎包和雞絲餛飩的,應當是一段露水情緣才對。」

  衡沚半張臉讓手背抵住,低低地笑起來。

  阿姀原封不動地回去坐下。

  人輕巧一躍,拍了拍衣服,走過來,挨著她坐下。

  「出門時正巧還有一家未打烊,給你買的。」一袋栗子推至阿姀眼前,下一刻那雙寬大修長的手便捏了兩顆,自覺地剝著。

  「你怎麼看出我喜歡栗子的?」阿姀咬了一顆,感到甘甜頓時蔓延在唇舌之間,甜得心曠神怡。

  衡沚瞧她一眼,「忘了?冬獵時誰在帳中『求』我用爐火烤了這些乾果的,吃到最後只有栗子沒剩下來。」

  還真是心細如髮。

  阿姀悶頭享受小侯爺矜貴的一雙手,分文不取的剝殼手藝。

  「怎麼這時候來了?」

  就在我剛好想到,一年之前於此催妝之時,忽然闖進眼中的你的身影時。

  「要聽酸的,還是不酸的?」

  阿姀為這話摸不著頭腦,「啊?那就不酸的?」

  衡沚輕點了點頭,並沒瞧她,只是將栗子肉壘著放好,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阿姀盯著他手上的動作。

  然而下一瞬,那雙手便移至眼前。

  溫熱的指腹捧住了阿姀的臉頰,另一手托住了她後背兩處肩胛骨之下,沉穩而輕柔。

  他在吻她,臉頰貼住臉頰,鼻尖抵著鼻尖。

  栗子的香甜氣息,衡沚未嘗一顆,此時也悉數了解。

  秋風不蕭索,憑月而來,撩動了阿姀後頸垂落的碎發,摩挲著她的皮膚,泛起直抵心間的癢意。

  唇瓣還貼著,阿姀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然後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衡沚:「……」

  為了第二日有精神辦好差事,阿姀拒絕的衡沚的陪伴提議,是以才能早早地起來梳洗,趁新嫁娘梳妝之時,尚有餘地在大堂吃個早飯。

  昨夜一直聽到有什麼動靜在門外窸窸窣窣,但睡得沉,也就沒起來看。

  早上再一想,忽然覺得心裡砰砰直跳,不太安穩。

  鄭大兩三口喝了粥,捏著個饅頭便要走了。

  接親的隊伍少了幾個人,他要與趙卓幾人去頂上。

  「鄭大。」

  阿姀叫住了他。

  「路上當心。」

  鄭大並不太理解阿姀話中的意思,只當是尋常囑咐,想著就繞半個城,能出什麼岔子。

  於是答應下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在門口,還差點撞上一個蹲在地上的姑娘。

  鑼鼓嗩吶,一同在恪州的上空響著。

  曲調歡快的喜樂,將馬上將迎新婦的郎君襯得更加眉頭緊鎖。

  無人在意他的侷促,只當是拜堂在即,羞澀罷了。

  迎親的長隊拐進街頭,仍人群更加喧譁起來。

  鄭大完全沒有想到,阿姀早上的那句囑咐,會回報到她自己身上。

  霎時火光沖天。

  「救火,救火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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