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門往左就是熱鬧的鎮中心, 只是此時天色漸晚，白日熱鬧的街道兩側此時空蕩蕩，只地上些許垃圾顯示那些攤販存在的痕跡, 大多數的店鋪正準備關門，還有幾家沒有動靜，只遠遠瞧著燈火通明，這個鎮子上還沒有安裝路燈，周文龍只能靠著店鋪里露出來的光線, 在四周仔細尋找。
他神色慌張，一路步履不停，從剛才聽到陳安的話後, 他心臟就狂跳個不停, 生怕楚葉真的出了什麼事。
他捫心自問，自己對楚葉可是掏心掏肺的好，這幾天楚葉心情不好，都是他在一旁寬慰著，雖說自己前段時間在學校里隨口胡謅了幾句話, 但是他也沒說錯啊，門衛大爺可是說了，楚葉早上跟男人走, 一直到晚上才坐車回來, 這期間誰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也不過瞎猜猜，反正嘴長在自己臉上，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再說了, 清者自清, 楚葉要是行的正坐的端, 也不會懼怕這些流言。
但是反過來說，他就是耍耍嘴皮子，誰想到楚葉會難過到想不開，要真是出了什麼事，他這心裡還挺受罪的。
如此想著，他又殷切地往遠處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好，這一路上也沒碰見幾個人，眼下他走在一條小土路上，兩旁是半腰高的雜草，周身空無一人，夜幕降臨，深深的草叢中有小蟲子嘶叫。
在這種地方站的久了，原本尋人時的急切情緒慢慢平復，心底逐漸升騰出不安。
周文龍頂著朦朧月色，雖然也能看清些前路，但是前路也是茫茫的雜草堆，他站在原地躊躇不定。
還記得前段時間，他和幾個男生來過這裡，知道順著這條路走到盡頭就是一條小河溝。那河水清澈，最深處也不過到人腰間，如果楚葉出校後是為尋短見，這裡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他站在原處，耳畔已經能聽到遠處的潺潺聲，但是他心中的不安越發瀰漫，理智告訴他要去河邊看看，如果人真的在那兒也算功德一件。
他咽了咽唾沫，雖然他想救人，但是前面還有那麼長的路，兩旁還都是黑壓壓的深草，他在心底較量，就算他現在過去了，要是人還活著，那皆大歡喜，如果人已經跳進河裡死了，那他過去豈不是直接看見死屍了？就算這人還有一口氣，那萬一他去救人，楚葉在水裡掙扎把他也拖進去怎麼辦？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接著扭頭，轉身往回跑，陳安肯定喊了其他人出來，他先回去跟大部隊集合，到時候幾個人結伴搜尋，人多力量大，如此想著，他又跑回鎮子上。
此時鎮子上，原本還開著的幾家商鋪也都關了門，唯有國營飯店的虛虛打開一扇，露出的燈光在空寂的街上顯得很是惹眼。
「這麼晚了還開著門？上次天將將黑的時候就把大門給關了。」周文龍一邊往回走一邊嘀咕，上一次他吃罷學校食堂後又想出來吃點葷的，結果走到飯店門口才發現門上鎖的嚴嚴實實。
他忍不住唾罵出聲，又攏了攏剛才奔跑時有些凌亂的袖口，「這街上怎麼就我一個人，陳安喊人都喊去哪兒了？」
他在心裡責怪陳安辦事不靠譜，又覺得肚中有些飢餓，腳步後知後覺的就走到了街上唯一亮著燈光的地方，打算進去買點吃的，還沒等他踏上階梯，抬頭卻看到那正坐在玻璃門口的身影，那不正是讓他累死累活尋找的楚葉？
頓時怒從心頭起，也顧不得肚子餓，三步兩步衝過去厲聲質問，「楚老師！原來你躲在這裡，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你費了多大勁兒！」
說完，卻見楚葉悠悠抬頭，她眼神有幾分迷醉，臉頰薄紅，周文龍還想繼續指責的話語一下子卡了殼，他低頭看見桌子上擺放著三盤下酒菜，一盤花生米，一盤拍黃瓜，還有一盤豬頭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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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葉面前還擺著一個小酒盅，桌子上擺著兩瓶白酒，其中一瓶赫然下去了小半。
周文龍狠狠咽了咽口水，又發現楚葉今天穿著一身白裙子，在燈光下看著，那裙子上仿佛還有流光，在這傍晚格外惹眼。
店裡只有他們兩人，櫃檯後的屋子裡有隱隱的聲響，周文龍猜測也許是服務員在裡面忙活。
他又四處瞧了瞧，眼前的楚葉眨眨眼，似是終於認清來人，咧嘴一笑，「是你啊周老師，快坐！」
周文龍眼下找到了人，心裡便也沒有那麼著急，他環顧四周，在其對面坐了下來。
楚葉把裝滿的白酒瓶往他眼前一推，「喝！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周文龍心底發怵，顯然對這個樣子的楚葉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三盤菜都沒怎麼動過，這會兒他肚子開始咕咕叫，他猶豫一瞬，從桌上的筷子筒里取出一雙，率先夾了塊豬頭肉送進嘴裡。
他滿足的閉上眼睛，對面楚葉帶著醉意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無助，「你說我可該怎麼辦啊周老師，學校的風言風語傳個不停，我真的太累了。」
她抬眼，看周文龍只顧著往嘴裡送肉，眉頭一皺，「周老師你怎麼光吃不喝，來！碰杯！」
她拿著小酒盅，伸到桌子中間，一副不喝不罷休的樣式。
周文龍原本打算多吃幾口菜，填飽肚子後把楚葉拉回學校，現在看她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頗有些頭疼，他可不是個能喝酒的。
不過，對面的楚葉臉色酡紅，眼神迷離，白裙子把她良好的身材曲線勾勒出來，他咽了咽口水，猶豫半晌走到櫃檯也拿了一個小酒盅，打開一旁的白瓶酒，添了個七分滿，隨後舉杯相碰，咬咬牙一飲而盡。
「好樣的！沒想到周老師還是個喝酒的好手。」楚葉把自己的酒盅倒滿，等周文龍臉色漲紅往嘴裡塞了好幾塊黃瓜後，又悠悠開口，「你說我怎麼就粘上了這種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學校我都要待不下去了。」
「唉，怎麼別人說你幾句你就想不開了？你要知道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可是為了楚葉才特意找親戚調到這個學校的，要是楚葉走了，他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人家也沒說錯，你不確實有個男朋友嘛，嘖。」
這話說出口，楚葉神情一頓，隨後竟趴在桌子上小聲抽泣起來。
周文龍這筷子拿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怎麼了這又是。」
好半晌，楚葉抬頭，眼眶紅紅，臉上卻沒有淚珠，不過此時周文龍也沒注意到這些，他見楚葉不再抽泣，往嘴裡送了幾粒花生米，「不過你那對象也是，你都這樣了他也不來看看你，挺不靠譜的。」
「這花生米怎麼這麼咸？」他小聲嘀咕，桌子上也沒水。他拿起酒盅，輕輕抿了一口。
「我倆怕是也不成了。」楚葉神情低落。
「看吧，我就說這男的不靠譜。」周文龍眉毛一挑，心底升起隱隱的期待，「楚老師，這女同志找對象還是要多觀察觀察的，不過年輕人走點彎路也正常，及時糾正過來就可以原諒，平時也要多擦亮眼睛看看身邊人。」
他故意挺了挺腰身，坐的板正，接著看到楚葉滿臉的感動，她舉起酒杯，語氣真切，「周老師，聽了你的話才知道什麼是對的，來，我敬你一杯。」
周文龍聽了這話，心裡美滋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楚葉拿起手邊的酒瓶為自己倒滿，接著放在一旁，又拿起周文龍手邊的酒瓶，為他倒滿。
周文龍專注看楚葉，並沒有注意這些細節。
倒完酒，楚葉又把花生米往他那邊推了推，「周老師，繼續吃。」
周文龍聽話的夾了十幾粒花生米，期間覺得咸，又往肚中送去兩杯白酒。
慢慢地，酒精的侵蝕爬上大腦，他搖頭，想保持清醒，但也只清明了一會兒，那股瞌睡勁兒就又爬了上來，他想張嘴說兩人該回去了，卻聽對面人繼續哀嘆，「周老師，也就只有你不相信學校的流言了，只有你從始至終相信我不是那樣的人。」
楚葉眼神中滿是信賴，看得周文龍心裡飄飄然，他說話有些大舌頭，「那是當然，我相信楚老師不是那種人。當然，你以前看走眼，自己談了個對象，這點確實不對，不過幸好你迷途知返。」
「我跟你說，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就喜歡找那些知青……找那些小白臉什麼的，這都不靠譜，那都是一時新鮮，做人……還得腳踏實地，你看我，為了你……我才來到這個學校，這才叫付出！」
楚葉感動的點頭，又為他敬酒，隨後又催他吃花生米，「唉，都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不晚，你這……雖然有些瑕疵，不過……也讓你……知道……誰才是對你好的，你這心裡……得清楚。」周文龍有些醉了，話說的斷斷續續。
他眼睛有些睜不開，半眯著，腦袋也開始往桌上掉。
楚葉放輕語氣，極輕極柔，仿佛春風送入耳中，「唉，現在說這麼多也沒用了，也不知道誰傳的謠言，氣的我都想離開學校了。」
「不要！」周文龍驚了一下，但終抵不過酒精的威力，又趴在桌子上喃喃，「你別走，別走……我相信你，我知道誰……傳的。」
「那你告訴我，是誰傳的那些話。」楚葉語氣柔的像是一團雪白的棉花，聽的周文龍昏昏欲睡，嘴巴已經不受大腦控制，他下意識回復，「嘿嘿……是我。」
「你再說一遍，是誰在學校里傳播那些造謠我的話？」
耳邊那聲音好柔和，周文龍已經不清醒的大腦依稀記得，這是楚葉的聲音，她還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聽起來像是躺在雲朵上，心裡痒痒的，他痴笑，「嘿嘿，是我……我，我在……學校說的。」
「啪啪！」周文龍的雲朵床鋪被驚雷劈了個粉碎，他朦朧睜眼，眼前還是楚葉，她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此時居高臨下睥睨著他，眼中的冷意宛如利劍。
一種不好的預感從脊椎骨爬上腦殼，使他清醒些許，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扭頭，看見陳安和教導主任站在櫃檯處，冷冷地看著他。
完蛋了。
周文龍心中僅剩這一個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