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 楚葉站在樹後，緊緊盯著那身影靠近。白霧消散，一張混血感的白皙臉龐顯現, 楚葉詫異看著來人，開口，「牧家駿？」
男人聽見聲音後，抬眸對上躲在樹後露出的小臉，隨即, 原本無甚表情的臉上綻出一抹笑，他加快步伐走近，楚葉不動聲色地把手裡的東西放回去, 隨即也走了出來。
牧家駿在還有一步的距離停下, 他目光垂下，落在楚葉脖頸間的一抹紅上，楚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有些尷尬的低下頭，因為她戴的正是牧家駿年前送她的圍巾。這圍巾又輕又軟, 戴著很是舒適，她也就習慣了出門時把圍巾挽在脖頸處，然而此時她, 又想起了當時牧家駿送她圍巾時的場景, 那句「表妹」仿佛又縈繞在耳畔。
莫名的, 她有些心虛，隨後不自然捏緊衣角，沒有說話。
她的這些心理活動牧家駿不會知道, 他只是單純覺得紅色很配楚葉, 襯得她嬌小可愛, 並且認為自己這個禮物送的很合適。不過他知道一直盯著女生看不禮貌，所以下一秒，他移開視線，低頭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
「這是我帶給你的新年禮物，是巧克力，你帶到學校吃。」說著，他遞了過去。
楚葉沒接，她心知自己欠他良多，在這快一年的光景里，牧家駿又是給她補課，又是不斷給她送東西，雖然他總藉口說是報答自己的救命之恩，但她心裡清楚，任何恩情都有還完的一天，況且牧家駿已經做的夠多，她不能再憑白接受這些。
於是她擺擺手，拒絕道，「這個我不能要，你自己留著吧。」
「那不行，這可是我特意從家裡帶來給你的，這個是我哥從國外買的，挺好吃的。」牧家駿不聽，見楚葉不接，又把手往前送。
他目光執著，好似楚葉不收他就一直舉著。
楚葉在心裡嘆氣，感動牧家駿的真誠和熱情，但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你不用給我送這些東西，我當時救你也是順手的事，就算要償還恩情，你給我輔導功課的時候也償還了，現在不用再對我這麼好。」
楚葉表情帶著為難，「你送的東西都太貴重了，我還不起。」
「我本來就不要你還我。」牧家駿雖然這麼說，卻也敏銳察覺到楚葉因為他送東西這事有了困擾，於是乖乖地把巧克力收起來。
他看著楚葉，目光灼灼，楚葉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視線胡亂放著，卻看見牧家駿頸處的衣領上有些許白霧凝成的水珠。
猜想到他也是一大早從住處過來，她的大腦遲鈍的想起一個問題:牧家駿這麼早起來到村口，也是要去鎮子上嗎？
於是她問出口，卻不想得到這樣的回答:他不去鎮子上，只是來送送她。
牧家駿說的隨意，仿佛只是在說今天是個好天氣，然而到了楚葉耳朵，卻像是一朵煙花炸開，火花紛紛揚揚落下，迷了她的心神。
她的嘴巴下意識問出話來，「為什麼？」
「為什麼？想送就送唄。況且我也不全是因為救命這事對你好的，你可是我要學習的榜樣。」牧家駿回望，剛才因為楚葉的拒絕顯得低沉的眼眸又亮了起來，他嘴角噙著笑，頗有幾分少年意氣的模樣。
「我？我學習應該還沒你好吧？」腦袋裡的煙花散去，楚葉又清醒過來，疑惑回復。
「這不重要，你還記得有個夏夜我送你回家，我問你為什麼要努力學習，你說你要靠讀書走出大山，改變早早嫁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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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葉懵懂點頭，這確實是她說的話，即使現在問她，她依然是這個想法。
牧家駿看著她的模樣，眼睛一彎，聲音帶著笑意，「在那之前我過得很無趣，輔導你學習也是想著給自己找個事做，但是直到聽見你說的那些話，我才發現我擁有的東西可能是別人拼命才能得到的，這個意識讓我感覺十分羞愧。」
「也是在那晚，我告訴你我想在翻譯這個領域深造，你說祝我夢想成真。」
「你知道嗎？從前我都不知道我心底有這樣的想法，這些都是從你身上學來的，你讓我看到了一個人可以努力改變未來，所以你是我的榜樣。」
牧家駿雙眼亮晶晶，楚葉聽後陷入沉默，她剛想開口，一個「你」字脫口，注意力就被路上駛來的牛車吸引了過去。
樹下兩人同時扭頭，此時天光明亮，雖然是個陰沉的天氣，但山間的霧氣早已消散的乾淨，是以建文的臉龐很快出現在眼前。
這邊，駕著牛車而來的建文也有些詫異地看著兩人，楚葉在這裡是理所應當的，不過另一個人？
「牧知青，你也要趁車去鎮子上嗎？」建文問道。
牧家駿笑著搖頭回答，隨後拿過地上楚葉的行李，放在了牛車上，扭頭朝楚葉說道，「快上去吧，早點去學校。」
楚葉還沒有緩過勁兒，她的腦海中滿是牧家駿驕傲的說:你是我的榜樣。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優秀到可以成為別人前進路上的旗幟，她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別人口中耀眼的存在。
她是那麼的普通，上輩子按部就班的相親，戀愛，結婚，生子，就算是擁有重生的幸運，但她也沒有做出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只是堅定內心咬牙讀書，但是她沒有想到在實現自己願望的路上，她的努力也能被別人看到，同時也能影響到其他人。
這一刻，她結結實實的意識到自己真的改變了前世的命運，不僅僅是因為這輩子發生的事已然不同，更多的是自己心境的變化，在她一點點堅持的時候，她的心也逐漸強大。
她坐在車子上，前面的建文跟牧家駿打了聲招呼就要走，牧家駿在這時把手裡的巧克力放在楚葉的行李上，楚葉剛想還給他，抬頭對上那雙灰藍的帶笑的眼睛，她手一滯，聽見牧家駿開口，「榜樣，你去學校後能不能偶爾給我寫封信回來，我想知道你在學校過得怎麼樣？」
車子緩緩往前，那盒巧克力如果不要，此時也只能扔下去，但這顯然不太禮貌，牧家駿站在原地望著她，似是在等她回答。
鬼使神差的，她輕輕點了頭，喉結處低低應了聲，發出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嗯。」
牛車在山路行駛，轉眼幾個彎後就看不到村莊的樣子，早上的山林間鮮少有人，偶有飛鳥落在樹梢，引起一陣躁動。
「小葉，那知青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建文哥調侃的聲音伴隨車軲轆聲穿入耳朵，顯然剛才牧家駿的動作和話語引起了他的猜想。
「怎麼會？他就是因為我曾救過他這事，才總想著報答我的。」楚葉趕緊解釋。
「我看不像，人家看你的眼神可熱情了。況且你看他一大早就來村口送你，沒點真心誰會這麼傻？」建文言之鑿鑿，根本不聽楚葉的狡辯。
他可是過來人，當初他追念慈的時候就和這小子一個模樣！男人最了解男人，他這雙眼睛看破一切！
身後的楚葉不說話，建文以為她是害羞了，他回想自己剛才的話，也覺得確實有些突然，他又多解釋一句，「誒呦，怪我，突然說這些是有些不好，你別見怪，主要我這幾次總見他護著你，覺得這個人挺不錯的。」
「嗯，他人是挺好的，這段時間幫了我不少忙。」楚葉回答。
她再遲鈍也知道牧家駿對她的好，況且她本身也不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不過是之前忙著學習的事，她的腦子不敢往旁處想，而且她一直告誡自己，牧家駿對她的好，都是出於人家本身的教養，跟男女之間的情愛無關。
可是每當想起年前他送自己紅圍巾時的場景，和當時他在風雪中說出的那句「表妹」，她的心就如湖水泛起漣漪，久久不能平復。
再加上今早他的動作，他的那些話，如果只是因為她救過他的命的話，確實是有些太親近了。
想起自己最後答應他的會寫信給他，她這會兒冷靜了下來想，反正只是答應偶爾寄封信，那麼忘了寫應該也很正常吧？
正常個屁哦。
她是沒有寄信，但是擋不住牧家駿十天半個月一次的給她寄信，還每次都在信中給她附送一些小零食，導致同寢室的人都在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楚葉也只能說是表哥擔心自己，所以多關心了些。
頂著宿舍人遺憾的目光，在這個即將過去的冬天。她在學校收到了鄧姐姐的來信，等她欣喜的打開，裡面有一件針織的淡黃色毛衣，還有鄧姐姐回家鄉工作，結束知青生活的消息。
信中鄧姐姐語氣誠懇表示抱歉，離開的這麼突然是她也沒有想到的，她原本想著能回去告個別再走的，但是現在她剛進單位，不好請假，就連留在知青大院的一些東西都是靠別人打包郵寄回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