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熠臉上一直帶著微笑,遠遠望去,這確實是帝後恩愛,琴瑟和鳴的美好畫面。
殊不知,他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輕賤旁人的生死。
孟雲皎其實已經多日沒吃葷了,此時聞到魚腥,只覺得胃裡翻騰,幾欲作嘔,卻還是不想連累他人,強迫自己按捺下去。
她機械性的張口,咀嚼,一口一口把餵來的飯菜吃光。
天子總算滿意:「這樣才乖嘛。明知道自己身上繫著那麼多人的性命,怎麼就是學不會聽話呢。」
他把她的頭擰過來面對著他,強硬的捏出一個笑顏。
「要孤是你,就算不為了這些卑賤的宮人,不為了你孟家三十六口性命,也該為了自己,時時刻刻順著孤的意。」
段熠輕輕把人放回了原本的座位上,「往後的日子就算孤不來,你也必須像今日一樣好好用膳,別妄想矇騙孤,明白了嗎?」
最終,孟雲皎在帝王的威嚴之下,輕輕的『嗯』了一聲。
段熠前腳剛走,孟雲皎後腳就忍不住,跑到一旁狂吐起來。
她渾身虛脫,面如白紙,翠迎都忍不住心疼:「陛下也太過分了,這樣逼迫小姐。」
孟雲皎依舊怔怔的,她猛然抓住翠迎的手,語無倫次道:「翠迎你走吧,你不要留在我身邊了!太危險了,太危險了!」
段熠時不時就拿她身邊的人來下手,越是與她親近的人,越容易受連累。
她真的好怕……好怕有一天段熠又像今天一樣抽風,突然就要把翠迎殺了。
到時她能怎麼做?
她根本護不住誰,她連自己也護不住。
翠迎忙不迭搖頭:「不,翠迎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即使前路危險,翠迎也不個能丟下小姐一人不管。」
一主一仆,就這樣崩潰的抱頭痛哭。
*
萇華宮迎來好幾天的寧靜。
段熠雖然人沒去,但心思時不時就會飄去。
近侍昊公公眼珠子溜了溜:「陛下,既然記掛娘娘,不如擺駕萇華宮用膳吧。」
段熠心裡還堵著一口氣,自然嘴硬:「誰記掛她了。」
昊公公小聲嘀咕:「可陛下您的卷宗都拿反了。」
段熠面露尷尬,乾脆也不藏著掖著了:「她這幾天怎麼樣?」
昊公公給他捏肩的動作不停:「娘娘還是吃得少,可能是診治後影響了食慾吧,奴才已經命御膳房的人做得清淡些,儘量讓娘娘能多吃幾口。」
段熠很是滿意,點了點頭道:「就她這樣的小身板,每天診治都折騰了半條命,還不肯好好吃飯。別等病沒治好先餓死了。」
昊公公很是無奈。
陛下明明是關心娘娘的,表現出來的又是另一回事,非要每次都鬧得不愉快才罷休。
正要勸他擺駕萇華宮哄哄人家姑娘,就聽外面通傳——
「中書令求見。」
端敏倩大步邁入,背脊挺拔,明顯有備而來。
「依陛下吩咐,讓我等查封將軍府,近日在裡頭發現一件物品,因情況特殊,臣不敢擅自做主,故前來讓陛下過目。」
她把東西放到紫檀托上,呈了上去。
段熠眼睛一眯,那上面的物件清晰的映入眼帘。
是一枚玉佩。
按照大縉習俗,男贈玉佩女贈香,一般都是男女之間的定情信物。
而這枚玉佩的特殊之處在於,它是龍紋,通體澄黃,出自皇家。上頭刻著『辭』字,明顯是前太子段辭所有。
段熠手攥成拳,額上青筋凸起,眼裡布滿血絲,瀕臨暴怒。
暴戾的氣息在他心中翻湧肆虐著,幾欲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他當然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將軍府,他甚至知道是在孟雲皎出閣前的閨房,瓷枕內芯,日夜相伴,可見她對這物件有多重視。
之前眼睜睜看她成為別人的未婚妻無能為力。如今再看只覺得刺目得緊,像是個礙眼的肉中刺,怎麼剔也剔不去,隨時都會冒出來,提醒他,他們之間曾有過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端敏倩精心安排,不煽把火,把孟雲皎置於死地,又怎肯輕易罷休?
她嘴角悄悄勾起弧度,話里依舊是秉公辦事的模樣:「臣想著,畢竟是皇后娘娘的信物,不如就完璧歸趙吧。」
段熠把玉佩攥在手裡,玉飾的紋路不平,硌得他的手生疼,他幾乎要徒手把它捏碎。
一些宮中的流言蜚語他不是沒有聽過。
皇后入宮前與前太子指腹為婚畢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那時候甚至距離大婚不過幾月之際,兩人來往頻繁,私交甚密。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平日又怎可能只是泛舟游湖、吟詩作對那般單純。
所有人都傳,皇后進宮前,就跟前太子偷嘗了禁果,說不定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完璧歸趙?
段熠此刻再聽這詞只覺得諷刺。
所以,到底他是這個趙,還是他段辭,才是那個趙?
「都給孤滾出去!」
*
段熠在用膳時間來到萇華宮,孟雲皎還以為他是來驗查的,自己最近都有按時進膳,便也沒甚可慌的了。
「翠迎,給陛下多添一副碗筷。」
翠迎正要應聲,就聽帝王冷冷的吩咐:「都下去,沒有孤的許可,任何人不得擅闖。」
段熠渾身散發著寒意,眸色深不可測,冷白手背青筋暴起。他面部線條繃得很緊,仿佛在隱忍什麼。
孟雲皎不得不主動詢問:「陛下前來,是有何事?」
段熠緩緩攤開了手,那枚澄黃玉佩瞬間呈現在眼前。
孟雲皎的眼裡果然有了光,雖然是一閃而過,但也被段熠精準的捕捉到。
多久了?
自從宮變,他把她接來身邊後,她的眸里總是黯淡無光,而今日,她卻因為看到舊人的信物,心中歡喜。
「想要嗎?」段熠拎著穗子,漫不經心的晃動著。
孟雲皎的心一下一下隨著搖擺而跳動,生怕他一個不慎就把玉佩摔壞了。她毫不猶豫的伸手:「陛下還給我吧。」
段熠卻在她險些夠著之際抽回了手,用力一擲。
『哐啷』一聲巨響,玉佩瞬間四分五裂,原本名貴的皇家飾品,此刻形同廢墟。
孟雲皎心臟都停頓了,她跪伏在玉佩之前,努力拼湊,卻怎麼也湊不回去。
『辭』字沒了,只剩下『辛』字。
跟她的未來一樣,一輩子只剩下『辛酸』,前路茫茫。
理智以被熊熊的怒火燃燒,孟雲皎也顧不得頂撞天子是多大的罪了,只想歇斯底里的痛罵:「你憑什麼?你憑什麼扔我的東西?!」
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問題,段熠冷笑道:「憑什麼?」
「憑我是這天下之主,憑我是你的夫君!」
他粗暴的把孟雲皎扯了起來,她的俏鼻撞上他健碩的身軀,疼得她直直抽著氣。
他眼中的妒火盡顯:「孟雲皎,你要不要我提醒你,你的名字已經上了皇家族譜,你是大縉的皇后!是我的妻!」
「我才是你的夫,現在是,未來是,一輩子都是!我們生同寢死同穴,這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他的指節攥得嘎嘎作響,怒火從深邃的眼瞳中噴薄而出,像是下一秒就要衝上去將人撕碎。
孟雲皎覺得這樣暴怒的段熠很不尋常。
奈何不管她如何呼喚,外面的宮人都不敢公然對抗皇命。沒有一人願意進來幫她。
她格外無助,只能央求:「你放手……我疼……」
孟雲皎的手腕被他箍出了一道紅痕,她難受得掙扎著,卻因為她反抗的意圖,更加激怒了他。
「是孤這段時間對你太好了,讓你忘了本分,心心念念還敢念著旁人。」
段熠打橫把人抱了起來,大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一道催命符,重重的捶打在她的心上。
孟雲皎意識到他想做什麼,瞳孔猛然收縮,她慌得快要哭了:「陛下你說過的……你說不會強迫我的!」
奈何這種時候她還奢望他的良知能拯救她,也是太天真了。
段熠把人放倒在床上,很快欺身而上:「孤是說過。但現在……」
「孤反悔了。」
大手一扯,帷幔落了下來,形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地。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的啼哭聲斷斷續續從帷幔里傳來。
伴隨著男人低啞的嗓音,在這封閉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暖昧。
「你的辭哥哥,有親過你這裡嗎?」
「這裡呢?」
「還是這裡?」
她整個人仿佛被洶湧的海水浸沒,浮浮沉沉的,根本聽不清楚他說的話,更妄論好好回答他。
兩隻手被他禁錮,她只能把衾被緊緊攥住,捏出了明顯的皺褶,卻還是很難受,特別難受。
「不要了,星辰……求你……」
「他有像我這樣,吃過你嗎?」
「你混蛋……」
他的骨節分明,有力。
「他有這樣弄過你嗎?」
感覺她快到了崩潰邊緣,他俯首含住她的唇瓣。
雙指微曲。
「你的辭哥哥……有把你,送上去過嗎?」
一陣白光閃過。
她櫻唇微張,喘.息急促,隱隱還帶著弱弱的嚶嚀。
段熠卻仿佛很喜愛她這個模樣。
他半跪於上,勁瘦的腰腿伏出優美的弧度,他臉上全是汗,他就這樣低著頭耐心吻著她,凝望著她。
在燭光的照耀下,他的嘴角還閃爍著可疑的螢光,不知是唾沫,還是其他。
孟雲皎半晌後才想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
人生中的第一次,就這樣稀里糊塗的發生了。
還被這個可惡的男人全程目睹,他眼尾上挑,似乎還帶著些許意猶未盡。
她覺得羞恥至極,只能無力的咬著段熠的肩膀發泄:「你混蛋……你怎麼可以欺負我。」
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什麼高不可攀的帝皇,只是那個惹惱了小姐,就能讓人隨意反擊的護衛。
她哭得傷心欲絕,臉上涕泗橫流,加上那紅得像柿子一樣的臉龐,看著可憐至極。
段熠難得的心頭微動,怒火亦消了一大半。
他無奈:「哭什麼,孤都還沒真的碰你呢。」
孟雲皎想起他剛剛那些話,委屈極了:「嗚嗚你混蛋,你為什麼要折.辱我,為什麼要污衊我……我跟辭哥哥從未逾距半步,你為什麼不信我?」
觀她開始時生澀的模樣,他早已瞭然於胸,只是當時被妒意沖昏了頭,才會止不住想證明什麼。
段熠低聲哄著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可人兒:「我信,皎皎說的我都信。」
縱使不是礙於太醫的囑咐,對著這個嬌氣的面容,他又怎麼捨得真的欺負下去。
段熠撩開她被汗水打濕的前發,親了親她的額頭,眼神柔和得能溺死人:「不哭了,乖。」
語畢,他翻過身,躺在了她的身側。
雖不似孟雲皎那樣一絲不留,但他的躞蹀帶也在拉扯中鬆散了,這一躺,衣袍便四散開來,讓人面紅耳赤的畫面明目張胆的顯露。
他卻並未在意,把人攬進了懷裡,語氣悵然:「其實孤一直都知道,你愛的是段辭,你的理想夫婿也是段辭。」
「但是孤,放不了手啊。」
段熠自嘲一聲:「孤也不期盼你能短時間內忘懷,孤也知道,自己沒法完完全全取代他的地位。」
深邃的眸子有淚光閃爍,他款款凝望著她:「孤只是想,讓你……」
孟雲皎的手被握住,直到被熱源一燙,她渾身僵住,耳邊出現他卑微的哀求——
「把愛分孤一點,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