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段熠是怎麼『冷靜』的,反正過了須臾,他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段熠把那個僵著身體一動不敢動的女子翻過來。
他溫柔的把她的前襟攏好,感受到她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他撫了撫:「不怕,短時間內孤不會強迫你的,皎皎還需要時間。」
而後他翻身起來,在宮人的服侍下捯飭完畢,大步離開了寢宮。
*
下朝後,段熠留在御書房批改奏摺。
一襲玄衣襯得他矜貴優雅又不失鋒芒,即使不開口,帝王的威壓依舊不容侵犯。
端敏倩拎著食盒走進,驀然瞥到這如畫一樣的風景,微微羞紅了臉。
她柔聲細語:「倩做了銀耳蓮子湯,給表哥清熱解暑。」
她今日棄了慣有的裝束,穿得流光溢彩,走起路來也步步生蓮,頗有了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
段熠卻並未抬起頭,依舊神色專注的在處理手中事,仿佛美人對他的誘惑力也不過如是。
「知道了,放著吧。」
這一小碗足足讓端敏倩熬了幾個時辰,手都燙起泡了,割出來的小口也不計其數,她又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心血付之東流。
於是她再勸:「近日酷暑,表哥操勞得唇都乾裂了,還是先歇一會把湯喝了吧。」
美人嬌聲嬌氣,又字字句句都帶關切,換做別的男人可得感動壞了。
偏偏段熠依舊眼皮都不抬一下,語氣愈發冷然:「孤不渴。」
他『噠』的一聲把御筆擱下,望了眼門口的方向,薄慍略顯:「舅舅還沒到嗎,莫不是還要讓孤來等他?」
這罪扣在端戍頭上可大了,端敏倩不敢任性,忙解釋:「爹爹已經在殿外等候了,我這就喚他進來。」
她再看了食盒一眼,才不情不願的走了出去。
三人在殿內儀事。
「臣按照陛下吩咐,監督四藩王,但四王一切如常,目前臣沒有查到他們有異心的證據。」
段熠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孤倒是不信他們真能按兵不動,孟將軍死了,原本的計劃就全變了。」
「陰溝里的老鼠肯定按捺不住,早晚會露出馬腳,繼續盯著。」
端戍應道:「是。」
帝王雖言之鑿鑿,但不免還是有些憂慮。
都幾個月了,還是沒進展。
想必背後這人必不是一般人物,能藏得那麼深,又能把手伸到那麼遠。
他被刺殺的時候畢竟與之交過手,深知那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一日不除,孤一日不安,皇后也沒有安穩之日。」
段熠字裡行間都離不開皇后,端敏倩聽了難免心裡發脹。
端戍見女兒臉色不好,很快轉移了話題。
「班賽已經護人把拓跋公主送來,想必距離到京只有幾日路程。臣已經命館驛的人準備好公主的居所,必不會有絲毫怠慢。」
段熠頷首:「很好,在宮中準備好盛宴,款待公主。」
端戍沉思片刻:「但班賽要與我朝聯姻的意圖很明確,公主久住館驛也不是個事。陛下還是得儘快做好打算。」
段熠沒有答話,神情讓人捉摸不透,端戍不得已繼續進言:「拓跋公主雖是外族,但畢竟是班賽可汗的親妹子,也算血統高貴,封個賢妃也並無不可。」
賢妃是四妃之末,階級聽起來不失禮數,權勢也不會過大。
至於其他三妃,若是可以,端戍自然想多安插自己的人手。皇后雖得盛寵,但性子柔弱,與之抗衡不是什麼難事。
端戍正想得入神,忽聽『啪』的一聲巨響,他差點站立不穩。
原是段熠放下了卷宗,他掀起一抹滲人的弧度,似笑非笑:「舅舅也認為,孤應當擴充後宮?」
既然不是像以往一樣談及此事立馬發怒,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了。
端戍不想錯過,立馬把長輩的身份端起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家更是注重開枝散葉,皇嗣多國家才能昌盛。自古以來後宮便是越充盈越好。」
「況且皇后入宮已有小半載,並未傳出有孕的消息。朝中大臣已頗有微詞。臣懇切陛下,萬事以大局為先。」
又是拿其他大臣壓他,又是拿皇后未孕做文章。
這個舅舅,是越來越僭越了。
段熠朗笑:「孤這才登基沒多久,被公務纏身導致心力交瘁。無法令皇后有孕亦是孤的過失……」
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凌厲:「所以舅舅認為,孤把精力全放在國事是錯,眾臣是在怪罪孤了?」
自古哪有臣子怪罪聖上的道理。
段熠擺明是強詞奪理,一再維護那迷惑君心的皇后。
端敏倩沒有端戍那麼心思縝密,她實在對皇后妒忌的緊,便快人快語道:「後宮事務繁多,為確保陛下無後顧之憂,倩願意自薦入宮,替陛下分擔。」
她跪伏在案前,長裙散開美輪美奐,像是個任人採擷的花。
本以為天子好歹有所動容。
卻不想他依舊淡漠,且叩了叩御案:「宮務諸事歷來由皇后處理,現皇后健在,表妹此言是想越俎代庖?」
他的聲音辨不出情緒,但端戍還是撲通一聲跪下了:「陛下恕罪,小女也是不忍皇后心煩,想盡忠臣之責,替天家分擔些罷了。」
御書房裡的空氣仿佛凝滯。
兩人大氣都不敢喘,屏息等候皇帝的處置。
就在他們以為懸在樑上的刀將要落下時,才聽皇帝大笑:「哈哈,不必緊張,孤與表妹玩笑的。」
「你是孤的左右手,若真把你扔去後宮,才當真是毀了你的才幹。」
帝王揮了揮手,格外豪爽:「你繼續給孤辦事,孤擢升你為正二品中書令。」
這話看起來是賞,卻間接斷了她這輩子入後宮的念想。
不得不說,帝王之術被段熠運用得通透,既不想此時與他們抓破臉皮,也不願違背己願納她為妃。
端敏倩還想再說:「陛下……」
段熠勁直打斷,危險的眸光睨著她:「怎麼?愛卿是想抗旨不成?」
端戍忙拉著女兒叩首:「臣等不敢,一切以陛下旨意為尊。臣與小女這就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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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御殿外,端敏倩忿忿的停住了腳步。
「爹你為什麼不強硬一點,拿你的功勳強迫表哥娶我?」
端戍戰戰兢兢的環顧四周,而後作出個噤聲的手勢:「你以為現在坐在龍椅上的是誰?!」
「這半年來他看似修生養息,其實在暗中籠絡朝臣為他所用,一步步架空我倆的勢力。現如今放眼整個朝廷,又還有多少人真的與我沆瀣一氣?」
他的面容滿是滄桑。
「爹以往也是有眼無珠,以為這皇四子是個好拿捏的,天真的以為扶他登上皇位就能受我們的控制,現在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在朝廷摸爬打滾多年的大臣在說這話時,神情也難掩畏懼:「這就是一頭孤狼!怎麼可能跟你談舊情?他連跟皇室先祖開疆擴土的四藩王都敢動……就區區我倆,他有何不敢?」
「再硬碰下去,別說是加官進爵了,項上人頭都不知還能不能保住。」
端戍拍了拍端敏倩的肩膀,苦口婆心道:「爹現在再不濟也是一品重臣,在世家裡挑個好公子許你個正妻之位也並非難事。陛下明顯心有所屬,你有何必再惦記著入宮的事呢?」
端敏倩依舊固執己見:「我不管,我仰慕表哥多年,早已非他不可。」
她眼睛紅得像一隻發狂的兔子:「皇后又如何?遇神殺神,遇佛我就殺佛!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
萇華宮。
孟雲皎坐在距離窗柩最近的地方,無精打采的望著窗外。
自從皇帝為了孟雲皎屈尊降貴去請高僧的事傳出去後,整個後宮就不帶消停的。
段熠未曾選秀,還在後宮嗑嗑瓜子聊聊是非的,也就那幾位太妃了。
而這幾位太妃都是精明人,自然也不敢錯過巴結皇后的機會。
她們來萇華宮來得很是殷勤,即使皇后總是稱抱恙不見,她們送來的禮也不會少。
是以,孟雲皎漸漸疲於應付。
唯一合她眼緣的,就是窗前的這盆紫羅蘭。
段熠不喜她與旁人過多接觸,身邊的宮人又全是段熠的眼線,她一直覺得宮殿缺少生氣,養養盆栽最是適合不過了。
翠迎盡責的傳達:「小姐,這是李太妃所贈,她說自己膝下無子,母女倆一直安分守己。望小姐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讓十七公主及笄後能有個好歸宿。」
孟雲皎把玩著花苞,敷衍道:「也不知她們是怎麼想的,以為我有這麼大的能耐……我也盼著別人來拯救我呢。」
翠迎捂住嘴笑:「反正她們執意要送,不拿白不拿嘛。」
窗外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孟雲皎熟能生巧,頭也不回地示意道:「翠迎,看又是誰來了,送的什麼……隨便打發打發得了。」
怎知話音剛落,出乎意料的一男聲傳來——
「皎皎是想打發誰呢?」
孟雲皎渾身一震,忙與翠迎一起,誠惶誠恐的躬身:「臣妾給陛下問安。」
沒等她行完禮,段熠已經扶住她的手,帶她往膳廳的方向走去。
「免禮,孤今日得閒,特來陪皇后一同進膳。」
很快,他就命人張羅了一桌子的菜餚,雞鴨魚肉全都有,色香味俱全,好生豐富。
段熠拿起一盤魚,像以往一樣細細把魚刺挑了出來,才放到孟雲皎面前。
一切都那麼自然,仿佛他生來就該縱容這個嬌氣的姑娘,即使現在有宮人在旁,他也不願假手於人。
要換做平日,這小姑娘定是一邊勸他別多事,一邊又吃得津津有味了。
半晌段熠才發現餐桌上一直夾菜的只有自己,孟雲皎小口小口的抿飯,面前的魚肉推成了山,像是完全沒有動過。
他臉色鐵青:「怎麼?孤給你弄的你就不愛吃了對嗎?」
孟雲皎的面色霎時變得很難看,更坐實了她不喜歡他陪她用膳的事實。
眼看帝王正要發怒,翠迎忙過來解圍:「陛下恕罪,娘娘最近胃口不好,吃的少了,不是故意與陛下作對的。」
「吃的少了?」段熠打量了一眼消瘦見骨的嬌女一眼,「難怪看起來瘦了。」
他一抬臂把人攬了過來,讓她坐在他的腿上,拿起金箸把飯菜夾到她的嘴邊。
他的動作看似溫柔,實則貼著她耳廓的薄唇說著滲人的話:「皎皎今日必須把菜吃完了。要是吃不完,定是御膳房做得不合口味,孤定嚴懲不饒。」
孟雲皎臉色霎白,坐在他懷裡的身子已經止不住顫抖。
他用金箸戳了戳她緊閉的雙唇,示意:「若少吃一口,孤就多殺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