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有著這個世界上公認的最宏偉的建築, 原本那天的進程應該是在許願池許完願之後就進去參觀。
但從那家奇怪的占卜店出來之後，時間已經很晚了，於是只能第二日再按照姜歲的旅行計劃重新來一遍。
旅行計劃。
姜歲居然半夜不睡又重新寫了旅行計劃, 要不是系統偷偷跟她提這件事，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這麼一說，姜歲似乎在旅行之前做了很多套計劃的樣子，難道全都失敗了？
林期月看著身旁直到第二天還在撥弄那個醜醜的掛墜的姜歲，決定當作不知道。
不過——
「我們現在不去昨天沒來得及去的地方麼？」她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姜歲, 委婉提醒道：「那邊似乎在晚上七點就謝絕遊客參觀了。」
她們昨夜本來就鬧到了很晚，等第二天起床時就已經到了正午，去這裡著名的空中花園吃午餐又費了一點時間。
雖然現在還沒到傍晚, 但是畢竟是偷偷熬夜做的攻略, 要是今天再不去，想必姜歲又會暗自懊惱，然後重新熬夜做一遍，這就不好了。
姜歲還沒從自己到底是將這個掛墜隨身攜帶，還是快遞加急, 藏進保險箱中比較好的思索中回過神來，抬頭說道：「果然還是放保險箱裡比較安全。」
這種執拗而又真摯的神態，其實很難從姜歲一直以來的表現中窺探出來。
畢竟她在林期月的面前, 一直是溫柔又體貼的模樣, 她從來不會爭執, 只會支持林期月的任何想法，就像是一個站在背後虛無縹緲的影子。
就好像，這一切的所有, 全都是為了與她相遇才表現出來的東西。
在林期月面前, 姜歲完全沒有任何真正屬於她的性格。
林期月看著她手上用紅繩綁著的、毫無設計感的掛墜, 有些猶豫地說道：「這種丑東西……這個掛墜，放保險箱裡麼？」
「我正在考慮。」姜歲將其放進貼身的口袋裡，在觸碰到一張紙條之後，終於想到了自己現在是來幹什麼的。
「啊，走過頭了！」她差點將做好的攻略從口袋裡扯了出來，這裡已經到了昨天她們站在一起看夕陽的地方，紫藍色的花枝依舊茂盛，隨著微風輕輕擺動。
「期月，跟我來。」她終於露出了完全不同於之前那般的、是屬於這個姜歲的神情，「我知道一條近路。」
在這一瞬間，林期月察覺到了兩個不同節點的姜歲的不同。
雖然她們確實是一個人，但是或許是年齡或者是記憶的問題，現在的姜歲還帶著一股稚氣，雖然她一直試圖表現出自己可靠的一面，但很快就會悄悄在她面前露出那種懊惱的可愛表情。
林期月不顧系統的抗議，伸手將它放進口袋中，然後順著姜歲的力道落後她兩步的距離跟了上去。
巷口的兩邊用灰白色的磚石堆砌而成，或許是因為這裡常年有水分滋潤蒸發的緣故，靠著地面那一端的角落裡爬滿了青苔，有些許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分散著開在磚石與青苔的縫隙中。
天邊的悶雷炸響，四面環繞著海洋的小島天氣變化的很快，雖然還沒有下雨，但是烏雲在前方沉沉浮浮，原本就炙熱的天氣更添加了一股悶意。
她們趕到那座還不知道名稱的圓頂型建築前，卻發現門口寫著『禮拜天不對遊客開放。』
難怪今天這裡根本就沒有幾個人，原來是因為這樣，林期月在心中默默想著。
經歷了兩次失敗的姜歲這一次終於沒辦法在林期月面前表現出一切盡在掌握中的雲淡風輕的表情了，她從口袋中拿出來那張旅行攻略圖，一臉平靜地說道：「這上面根本就沒說周末不開放，我一定要——」
雖然林期月覺得這樣的姜歲也很可愛，但她知道如果這時候不順著毛安撫，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姜歲一定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其實也不是非得進去，我們就在這周圍逛逛也不錯。」她看著這裡明明氣勢不夠恢弘，卻又精緻圓潤的構造，認真地開口說道：「而且，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很好。」
姜歲將手中的紙張捏出了摺痕，垂著頭說道：「可是……我就是聽說這裡是那些設計師必來的地方，所以才想著，你一定要進去看看。」
她翩飛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翼翅，琥珀色的眼眸中仿佛轉圜著蜜色的水光。
烏雲從海的那一邊滾滾而來，明明是莫名壓抑的氛圍，但這片空間卻又顯得如此明亮，讓林期月能夠完整地看見她的臉，和她並不愉快的表情。
這種時候，或許應該做點什麼讓她開心起來才行。林期月想著，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試探性地親了親她抿起的嘴角。
她原本沉下的神色果然亮了起來，輕輕抬起下巴，蜜色的眼眸閃閃發亮。
哄女朋友實在是太簡單了，林期月自豪地想著，剛想著要更近一步，卻被從天際墜落的豆大的雨水打斷。
傾盆大雨毫無徵兆地從天而降，全身上下瞬間濕透，黑髮一縷縷緊貼在頭皮上，水滴順著臉頰的弧度匯聚在下巴處，然後滴落。
林期月抹了一把臉，還沒來得及說話，姜歲就牽著她在雨中奔跑著。
雨幕遮擋住彼此的視線，只能讓她影影綽綽地看見姜歲被雨淋濕而緊貼在她脊背上的襯衣，蝴蝶骨展翅欲飛，黑色的發在她的後頸部纏繞，她回過頭，不忘安撫，「之前我看這裡的地圖，前面有一個廢棄的亭子，我們先躲躲。」
林期月順從地被她帶著往前，毫不在乎要跟著她去哪。
很快，前面出現了用石塊堆砌的向上的階梯，她們跨過階梯，終於鑽進了已經塌陷了一小部分的歐式石涼亭里。
亭子同那邊的建築一樣有著圓形的頂部，還未塌陷的柱子上還畫著裝飾有彩釉的動植物浮雕，可惜或許是因為已經很久沒人過來修繕，上面浮雕的顏色大部分已經剝落，顯現出灰白色的老化痕跡。
林期月擰乾衣服上的雨水，坐在石階上看著亭外的雨幕。
還好如今的這座城市裡正處於夏季，就算下雨也十分悶熱，當地面的熱氣被從天而降的雨水蒸騰時，她收拾好抬起頭，發現姜歲就著剛才的那個姿勢，站在原地看了她許久。
林期月趕緊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全身，發現除了真的很狼狽之外，並沒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怎麼了？」她忍不住將手放進口袋裡摩挲著系統的圓潤腦袋，「這種驟雨很快就會停。」
「其實我昨天晚上在網上看見，這裡除了那座教……建築之外，其實往另一個方向再走十分鐘有一座能夠登上去的高塔，等雨停之後我們可以上去俯瞰著整個城市。」
她一口氣不停歇地說了一大段，然後總結道：「我們沒必要非得進去，其實在外面也一樣。」
姜歲手中熬夜做的計劃表被雨水打濕，胡亂團成了看不清原狀的墨團，指腹上也沾染上了一點痕跡。
雨珠順著她的睫毛緩緩滑下，她眨眨眼，將手中濕透的紙張折好放回口袋中，然後緊貼著林期月坐在她的旁邊，雙手撐臉看著這片雨幕。
「……好像每一次我想做些什麼讓你開心的時候，就會出現一些狀況。」
「我們相見的那天，我的表現就很差勁。」似乎是這突如其來將她們困在這裡的雨引起了姜歲的困擾，她看著砸在地上的水花，說道：「其實我一直想扭轉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不管怎麼說也要可靠一些才會……」
林期月學著她雙手撐臉，黑色的瞳孔中再也沒有當初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反而浸滿了溫潤的笑意。
「我們相見那天？」她想了想，發覺那天姜歲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之後，她只覺得那從天而降的厚重雪花都變得溫暖了起來。
她記得姜歲撲上來時在胸腔中跳動的心臟，記得冒著白色霧氣的呼吸，記得她擁抱的溫度。
「就算再過幾十年，我回想起來，都還是會心動吧？」林期月側頭認真說道：「那天你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我真的很高興。」
雨聲漸緩，但還是敲打著這周圍支佇而出的枝葉，這裡的雨水並不如同城市中的那般敲在雨傘上的沙沙聲響。
有著幾道裂縫的階梯，從這些縫隙中支出來的花草，姜歲握住自己口袋中的吊墜，看向她的雙眼。
「可我覺得還不夠完美，我希望再過幾十年，你也一樣……」她換了一句話，「記得我是什麼模樣。」
林期月看著從一旁紫紅色寬大樹葉上滑下來的水珠，它匯入地面上的小水窪，轉瞬就消失不見。
水波搖晃，頭頂的烏雲在不經意間悄然散盡，原本的蔚藍色浮現在水窪之中。
「既然這樣的話，那麼我們把旅行的時間用相機記錄起來就好了，這樣不管未來如何變化，我都會記得你現在的模樣。」
「……先用手機拍一張？」她貼過去笑道。
不管姜歲本來想說什麼都不著急，她們或許還有很長的時間等待彼此能真正敞開心扉的那一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