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走吧。
白色的雪在枝頭綻放, 林期月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兩步。
——可是為什麼？
沒有人回答她的疑惑。
她感到心臟緊縮的痛苦，卻又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裡是一處無人的空地, 只有雪落下的聲音和她走動時產生的嘎吱聲。
——姜歲最擅長的就是先斬後奏。
如果有人站在這裡，那就會驚訝的發現，眼前這個穿著單薄衣物的女人是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周圍除了她所站的位置之外，完全沒有任何其他的腳印。
走動間她踩中了一塊活動的石頭摔倒在地, 雪沫四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管姜歲到底是怎麼想的，她現在的第一件事都是先弄清楚現在的狀況。
為什麼世界會突然毀滅, 姜歲到底是這個世界上怎樣的存在, 還有……
還有，回到姜歲身邊，抱住她。
告訴她，我想要留下來。
冰涼的雪鑽進她的衣領之中，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剛才還是溫暖和煦的天氣，突然之間就來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先找個能避雪的地方吧，這雪看起來一時半會並不會停。】系統在她身後默默出聲道。
林期月轉過頭, 單手抓住系統, 按耐住自己心中莫名浮現的燥意, 沉下臉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你不是說只有主角死亡之後那個世界才會毀滅嗎？！」
系統的語氣充滿了迷茫，【前輩明明就是這樣說的……】
「不要說什麼前輩了。」林期月垂目看向這個系統，「我要回之前那個時間, 姜歲還在等我。」
系統支支吾吾半天, 終於說道：【期月, 我不是說過嗎，那個節點已經被姜歲毀掉了，我好不容易才將你留在這裡，沒有辦法再去已經失去主角的節點。】
林期月有些脫力地鬆開了手，少有的產生了一種挫敗之感，「你的意思是，姜歲她已經……」
系統並不理解人類的感情，它有些心有餘悸地說道：【姜歲她似乎一心想送你回家，要不是我速度快，我就再也沒辦法找到你了。】
「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嗎？」林期月小心觸碰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戒指，小聲問道：「你口中的前輩，能不能讓我和它見上一面。」
系統搖搖身體，【人類是沒有辦法去往那裡的，除非你變得和我們一樣。】
它小心翼翼安慰著眼前這個在風雪中稍微顯得有些狼狽的女人，【期月，對不起。】
【我好像總是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
林期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這一次不是系統的錯，是她。
她總認為還有時間。
姜歲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模樣擾亂了她的思緒，讓她覺得拯救姜歲，拯救世界也不過如此。
可是她忘了，人心中的傷口不是這麼簡單就能夠癒合的。
「……是我做錯了。」她的聲音細弱蚊蠅，消散在不斷落下的雪中。
雪越下越大，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林期月迎著泠冽的風往前走，她揮開眼前纏繞著各種精緻吊墜的樹枝，終於順著輕飄飄的音樂來到了一處廣場內。
暖黃色的燈光灑下，帶來了一股虛假的溫暖意味，林期月抬手將落滿肩頭的雪輕輕掃落，看向對面正在播放著什麼的大屏幕。
眾多穿著打扮十分時尚的男男女女站在廣場中心的噴泉旁，開始齊聲倒數。
穿著十分單薄的林期月在這些人其中反而不顯眼了。
5
大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時間是4318年12月30日。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天開始，往前再數六年。
4
已經有人鬆開手，不管不顧地開始往天空中放著五顏六色的氣球。
3
噴泉開始變幻各種各樣的顏色，系統的目光已經被吸引了過去。
2
林期月抓住系統，免得她們被已經開始躁動起來的人群衝散。
1
她解開一個被纏繞在槲寄生上的紅色氣球，鬆開手看著它飛向天空。
不遠處的鐘樓發出陣陣鐘聲，更多的氣球從人群中飛起，帶著人們心中的祝福。
這是一年的開始，也是一年的結束。
姜歲22歲，今天是她的生日。
樓下傳來的歡快笑聲令她有些煩躁，要不是這件事必須要由她親自去辦，而現在離開一定會堵在路上，她是絕對不會留在這種吵鬧的地方的。
手機彈出了一則簡訊，［歲歲，生日快樂！家裡已經讓傭人準備好了……］
姜歲按滅屏幕，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抬起頭，看見了一個帶著笑臉的紅色氣球從窗外飄向天空。
和不遠處站在裝飾著槲寄生的樹下百無聊賴撥弄著一顆金黃色星星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單薄的衣物，長發柔順垂落，黑亮的瞳孔閃爍著晶亮的光芒，將星星摘下來說著什麼。
隨著金色光芒而躍動著的噴泉。
遮蔽住她視線的氣球。
遠處鐘樓沒有絲毫停歇的鐘聲。
手機掉在地板上的聲音將她驚醒，她轉身摔上了門。
電梯上行的速度緩慢，她直接跑向安全電梯，帶著一身寒氣匯入了歡笑的人群之中。
她不在乎旁人詫異的眼光，他們的臉都空無一物，但擁擠的人群擋住了她的視線，當中央噴泉的顏色重新變回了原色時。
那棵樹下已經沒有了人。
周圍嘈雜的環境再一次擠壓著她的神經，她單手捂住了頭，很想要現在毀掉這一切。
但那顆星星就掉落在樹下，她半蹲下來撿起了這顆星星，開始一個人在人群中尋找。
尖銳的稜角刺痛著她的手心，有紅色的血跡從手指的縫隙中滴落，或許是她的臉色實在是太差，有好心人小心翼翼跑過來詢問。
但姜歲沒有說話，只是固執的在看不清樣貌的人群中搜尋著，直到她遠離了這一處繁華的街道。
潔白的雪花飛舞在半空之中，她冒著雪坐在一把長椅上，任由白雪將其吞沒。
或許，這真的是她再一次的幻覺，她幻想著那個女孩會在她過生日的這天來到她的身邊，所以才會在槲寄生下看見。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離開，手中的星星墜落在雪地上。
一隻纖長白皙的手撿到了一顆星星，「……好眼熟啊，這和我剛才摸過的那個是不是一模一樣？」
林期月說完後繼續催促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得到姜歲的位置？再呆下去天就要亮了。」
她隨手將星星放入口袋，然後將袋子中的圍巾圍上，只留下漆黑的雙眼露在外面。
卷翹的睫毛上落滿了雪花，她抬頭看向黑色的天空。
『這裡的星空和十幾年前沒有區別，所以我總是抬頭看天。』
無垠的黑色延長至目光所不及之處，或許姜歲說的沒錯，六年前的天空和未來一模一樣。
【馬上馬上。】系統趕緊說道：【我正在排除。】
【不過今天是姜歲的生日，劇情上說一到生日，姜歲從來不會回家，所以……】
或許是似有所感，或許是踩在雪地上的腳步太過於明顯，林期月回過頭，隔著不斷飄落的雪，看見了隨著她轉過身而停下腳步的，狼狽不堪的姜歲。
她的黑髮凌亂，明明是這麼寒冷的夜晚，額頭和鼻尖卻冒著細密的汗珠，琥珀色的眼睛就像是被雪水洗過，總感覺如果被人輕輕觸碰眼角，就會因此而留下淚來。
一股莫名酸痛的心緒從她的胸口湧上喉間，這是姜歲，卻又不是姜歲，這是22歲的姜歲，不是那個會望著她，會對她微笑，會將一切全都好好存放的姜歲。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林期月知道，她所懷念的那個人因為她的不在意，已經消失在那個世界的彼端。
只有她還記得。
林期月扯下圍巾，白色的霧氣在口鼻之間升騰，她踩著嘎吱作響的雪來到這個一動不動的人面前試探性地問道：「……姜歲，好久不見？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我們是——」
她說不出口，她們的故事全都在六年後的未來，而所謂的過去，她從未參與。
「我回來找被我不慎丟掉的那顆星星。」
在所有人面前清冷淡然，從不泄露任何情緒的女人，在此刻卻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就好像靈魂也隨著來人一起消失殆盡。
姜歲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但她知道此時此刻她一定要回答，否則面前之人會不會因為她的一時沉默而隨著遠方鐘樓的鐘聲而消失不見呢？
林期月鬆了一口氣，趕緊從口袋中掏出了那顆星星，攤在姜歲的面前，「原來這是你弄丟的，我剛才——」
星星再一次墜落在雪地之上。
姜歲抱了上去，肢體嚴絲合縫完全重迭在一起，她將面前的人壓倒在雪地上，雪將她的全身覆蓋，就像是在風雪交加的夜晚食人精氣的雪妖。
「……太好了，你果然是真的。」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林期月的臉頰上，然後順著耳垂滑進後頸。
姜歲將頭埋在圍巾里，有些貪婪卻又顫抖著呼吸著。
林期月張開雙臂，緩緩抱住了她。
「是的，我是真實存在的。」她認真承諾道：「這一次，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直到這個世界的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