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這個季節的木蘭圍場不是最佳的狩獵時間, 野獸還尚處幼崽時期,半大的個子,跑也跑不動, 射起來實在沒有太大的意思。
但好在這個時令正草木瘋長,山花爛漫,風吹草低,在一大片綠油油中窺見動物也有幾分樂趣。
陛下定好日子,早有管事的侍衛總領親自挑選好了猛獸放入千里松林。
貴族們射獵要的是好彩頭, 野獸們一個個淪為靶子,早就沒了什麼野性,看到尖銳的箭頭有的都懶得跑。
為此, 侍衛總領氣急敗壞, 特意從野外挑了些帶有野性的動物扔了進去。
當今聖上,為政就帶著氣吞山河之勢,射箭的獵物最不喜蔫不拉幾的。
大燕這一代君主,從先帝開始,就著重降低貴族與百姓的隔閡感, 為了「與民同樂」,不再讓皇室那麼高高在上,此次狩獵還有民間獵手參與, 與眾位王公大臣共同狩獵, 狩獵場上無貴賤之分, 一切以獵物多少博贏面。
木蘭圍射今年搞的盛大,陛下特令太子親自負責此事。
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每遇皇家大型宴會, 侍衛總是要時刻待命, 皇帝來之前,還要把所有覲見與伺候的宮人的祖宗三代調查清楚。
太子剛從西北回來,整個人曬的黑得發亮,顧不得回宮休頓就又來了木蘭圍場。
時間緊,任務重,他在路上遇到旱災流民又耽擱許久,等真的到了木蘭圍場,距離圍射只還剩下三天。
還在底下的人爭氣,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工作,只等他在場地巡視一通,見見被挑選出來的負責圍射伺候的宮人。
太子樂得自在,本想儘快完成,但無奈身體不爭氣。
第一晚的晝夜溫差出乎人意料的大,他穿的衣衫很薄,晚上巡視千里松林時,在馬背上凍得哆哆嗦嗦。
太子隨了皇后,至少這張臉並沒有分得幾分陛下的好顏貌,長相還可,總是算不得丑的,高高胖胖一青年,生了雙細長精明的瑞鳳眼,但眸里的光彩完全襯不起眼型,斜著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股憨憨氣。
憨氣中本就含著天真,生在皇家,能有這種氣質,也是難得。
大概是天生富貴,正宮嫡子,生來無憂無慮,沒有後顧之憂,人也變越發富態,沒什麼架子。
總覺得眼前的人都是好人,沒有壞的,所有人的嘴巴都甜極了。
這樣的人生來就是得了老天獨一份的恩賜。但老天爺總也是公平的,前半輩子越是坦蕩越要小心後半輩子是不是會橫出紛擾來中和。
太子鼻塞腦熱在帳子裡一躺就是一整天,他懶洋洋的打著哈欠,婢女簇擁,將時令瓜果切成小塊餵進了他的嘴裡。
自有美人小心奉上藥茶,美人柔軟的腰肢像水蛇,盈盈不堪一握,柔荑按在他的肩膀上,美人能有什麼力氣,他順勢一捉,女子嬌滴滴喚了一聲「殿下」,順著她的力氣跌入了他的懷裡。
眼看著就差一點就要與美人的香唇相貼了,總有不長眼的過來攪亂他的好興致。
太子斜眼看了一眼入帳的人,來人穿一件繡錦繡雲紋廣繡蜀錦袍,腰封上掛著芝蘭玉佩,他穿紅色好看,今日也是一身大紅,發束成高馬尾,發冠銜有南珠,一身裝扮,自帶巧思精細。
用太子自己的話來說,就他能穿出大紅色的騷氣。
太子光看這身大紅,就認命的嘆了口氣,他揮揮手讓伺候的美人退下,眼巴巴的看著美人傲人的胸·脯隱沒在遮光帳子下,他賭氣般的在榻上躺平。
他聲音有氣無力,「六弟。」
六皇子路匡稷是麗貴妃所出,他有個同父同母的姐姐,排行行三,文靜賢淑,對誰都有禮,待誰都親切,雖是女子出身,自帶颯氣。
太子很喜歡這個妹妹,也很寵這個妹妹,連帶著對老六的態度都好了很多。
路匡稷揮開一把摺扇,扇上畫著山河大川,他揮動摺扇時,那大川河流中星光點點,像是真的在奔騰。
太子盤腿坐起,覺得有意思,路匡稷瞧出他的喜好,便雙手托著那把摺扇遞了過去,「就是帶來給皇兄的,皇兄瞧瞧可喜歡,民間的小玩意,多有意思。」
太子對六皇子是真的沒有什麼偏見,哪怕麗貴妃與他母后一直水火不相容。
但老六可太會做人了,有什麼新奇的玩意兒都會給他。
他對這把摺扇愛不釋手,招呼著路匡稷坐。
路匡稷含笑道:「皇弟擔憂皇兄病情連夜趕了過來,今日一見,看起來皇兄病好了三分,病氣一去,離好就不遠了。」
太子細細打量摺扇上的星粉,指腹去摸凹凸面,隨口回他,「還成,明兒就可以巡視圍場了,要本宮說,這木蘭圍場太大了,完全可以縮小範圍,圍起柵欄,沒有人真的跑那麼遠狩獵。」
「不過,你有心了,昨個兒才從西北回來吧?」
太子探出個腦袋,像是想起什麼似得,終於是從扇子上移開目光,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路匡稷。
路匡稷樣貌也如他這身紅衣裳一樣,張揚且招搖。
他托著下巴瞅他,去西北呆了那麼久,他都曬黑了好多,怎麼這人還是白如積雪,唇紅齒白的模樣,說是醉玉樓的歡館也有人信的。
他無不邪惡的想,堂堂皇子生就一副女相,也算不上好看啊,甚至還……蠻丟人的……扔到女子群里,一點都不違和。
路匡稷緊了緊發冠,對太子的打量習以為常,覺得好笑,「臣弟臉上有什麼東西?」
太子將摺扇揣到懷裡,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什麼都沒有,六弟弟天生麗質,曬也不黑,本宮很是羨慕,就是……」
他頓了頓,似是難以啟口般的,「就是麗貴妃祖上是不是有蒙古國血統,不然為什麼你那雙眼皮的褶子那麼深。」
這話就嚴重了,麗貴妃母家強大,世代忠良,一度成為麗貴妃與六皇子最好的後盾,他一向以這樣的家族為榮,太子卻言語間戲弄,與蒙古國摻上關係,對於這樣的寵臣世家,幾朝重臣來說可以說是恥辱。
他胸膛劇烈起伏,又生生被壓下去。
他生就一張小尖臉,狐狸眼,眼下一粒淚痣,眼中自帶深情,看誰都深情,這樣的一張臉皮笑肉不笑時,竟然還帶著點美人嬌嗔,「皇兄最愛開玩笑了。」
草包太子名不虛傳,絲毫沒有感覺到老六這波濤洶湧的暗波已經波及到了他的腳面,浪越滾越大,就差一鼓作氣,拽著他的腳,狠狠地將他捲入海底,葬身魚腹。
太子不覺如何,甚至還真的想和他討論蒙古國長相的問題,他指著自己的眼皮子,「你看本宮的眼睛,就沒那一道褶,不如你有精神。但也還成吧。」
男人嘛,小眼睛更有韻味。
他小小得瑟的動作,真的很有小人得志的意味。
路匡稷挑了挑眉,眼底滿是譏諷,不怪母妃從來沒將皇后放在眼裡過,就這草包樣子,他賭父皇絕對不會將皇位交給他。
縱觀諸位皇子,非他莫屬。
但一日坐不上這位子,他就睡不安穩,與其等草包自己落馬,不如他推波助瀾一通。
他靠著椅背坐好,身子斜斜的依靠著,他快馬加鞭才趕到木蘭圍場,也累的很,但看著這已經進洞的兔子精神百倍,全程含笑陪太子說完這個話題,翹起的二郎腿晃晃悠悠,紅色的衣袍烈如火,與灰色的篷帳交相輝映出詭異的色澤,就在結束時,陡然話鋒一轉,「既如此,皇兄不想試試蒙古女人嗎?聽說又勁兒又有味道。」
人之本性,乃愛色。
太子已經有了太子妃,年後過門,聽說那姑娘剽悍如老虎,管的嚴,將自家的哥哥弟弟管的服服帖帖,他敬愛女子,因為母親是正房的原因,對正房妻子自帶敬重,他並不打算有了正房之後還在外面處處留情,但他又好色,所以著急忙趕慌想在大婚前玩他個痛快。
六弟弟這一句話簡直是讓他樂開懷。
他一拍大腿,撫掌,正要應了,腦子裡的一根筋猛地一跳,他「嘖」了一大聲,抱著腦袋哀嚎,「不行啊,明個兒總得把該乾的活幹了,父皇不日就要來熱河行宮,出了什麼事,本宮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路匡稷指尖叩著扶手,睫毛煽動幾下間,紅唇揚起,「這麼多年,哪裡真的出過事呢。」
太子還是有點慫,「萬一呢……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路匡稷伸長了細腿,露出藏在衣袍里的小短紅靴,靴面上竟然還墜著一個雪白的小毛球,晃晃悠悠的,想只小奶貓兒。
太子驚愕,成功被這兩個小玩意調離了注意力。
有一說一,他早就想養貓了,但自家母后不喜他男孩子家家跟個姑娘似的,對這種小玩意歡喜。
他無不感慨道,六弟弟這什麼狗東西,還綁毛球,為什麼絨絨的這麼可愛。
他是真的想不通,為什麼六弟弟總有這麼多新奇的玩意兒。
路匡稷輕聲道,循循漸進的引誘著:「皇兄何必畏首畏尾,大燕海宴河清,時和氣清,百姓感恩戴德,哪會有什麼刺客呢?」
「昏君才怕,父皇是明君。」
太子這人,一旦被什麼吸引住注意力,耳朵就像是被堵住一樣,耳根子軟的很。
但這件事還是有點大,他還是沒立刻應。
眼裡看著毛絨絨,心裡細細想。
「那這樣,明日皇兄陪弟弟我去玩玩,後日臣弟陪皇兄行巡視之責。」
太子當然滿意,但還是佯裝著推卸,「六弟你也累了,不用啦不用啦。」
「皇兄是日後的天子,臣弟為臣,天子面前哪敢言談辛苦,臣弟心疼殿下風寒,總得出出汗,才好的快。」
言語之間隱晦的色意慢慢發酵,太子徹底淪陷。
路匡稷臨走前,特意許下明日給皇兄獻上一雙一摸一樣的短靴。
太子醉生夢死過了一日,在美女的簇擁下,的確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風寒不用藥直接好了。
深夜,他推開身上的美女,和被睡了,想著明天最後一天努力巡視。
樂極生悲,這一睡,可就睡了太久。
再睜開眼看到的太陽都發著光暈,照的他腦子發昏,他揉揉眼睛,不慌不忙穿衣衫,還囑咐侍從叫六皇子起床,與自己巡視。
結果就見侍從一臉視死如歸,「您睡的太沉了,怎麼都叫不醒,陛下……陛下聖駕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到木蘭圍場了。」
(本章完)
作者說:拖延症?小東西愛好者=草包太子
愛色?怕老婆=草包太子
兄友弟恭六弟弟
大家還記得咱小十七嗎感謝在2021-01-13 18:47:37~2021-01-13 23:52: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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