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雪大, 路上難行,但殿內紅泥火爐,熏得人暖意融融, 昏昏欲睡。
張成在書架上挑挑揀揀,手邊已經放了一摞各種封皮的書,其中不乏姿勢露骨過分艷糜的,許連琅偷瞄了一眼,快速挪開了眼。
張成覺得新奇, 嘴上打趣她,「你今年也不小了,害羞啥。」
許連琅被當面詢問這種東西, 臉蹭的一下就紅了, 她用手去捂身邊路介明的耳朵,看著張成這幅為老不尊的模樣,破有些頭疼,她小聲道:「殿下還在呢!太傅說話還是要注意一點,我是年歲不小了, 但……這……懂不懂的,也不看年紀啊。」
她越說越沒底氣,以她的年歲來看, 尋常女子不說成親了, 至少已經有了門親事, 偏她還要進宮,她嘆息著,嘀咕道:「也不知道二十五歲出宮時還有沒有人要。」
路介明被她捂住耳朵, 但他們的對話還是一字不差的聽了進去, 他詫異的望著許連琅, 後知後覺才意識到他的姐姐是該成親的年歲了。
他微微動了動頭,鳳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她,許連琅以為是自己的手弄的他不舒服,看著張成不再談論那些少兒不宜的話題,便鬆開了捂住他耳朵的手。
她躺在藤椅上晃悠著上半身,路介明就坐在旁邊的小杌子上守著她。
張成將那一摞書搬過來,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土,道:「你拿回去看看,老夫這裡還有很多,雖說是雜書吧,但書裡面頗有些內宅、妯娌、夫妻相處之道可以參悟參悟。」
見許連琅滿臉羞澀嫌棄那露骨封皮,他「哎呀」一聲,「早晚嫁人的嘛,有什麼好害羞的,多看看,省的被壞婆婆刁難。丈夫三心二意找小妾的事,上面寫的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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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種「王婆賣瓜,自買自誇」的感覺,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拍著腦袋瓜,搬過一把凳子坐在許連琅面前,興致勃勃的問:「家裡可定好親了?可有相中的人?」
許連琅下意識摸了摸髮髻上的雕花簪子,白嫩的耳根紅了幾寸,「定親倒也不算……姑且算是有相中的人。」
她只是收了鄭成琢的簪子,有了幾封往來的信件而已,沒有媒人作證,沒有父母力保,其實算是相好有些勉強。
她低下了頭,面露為難,幾經猶豫,但這種神態配上她已然紅透的臉,實在是很容易讓人誤會成,談及心上人的嬌羞。
張成好奇問:「叫什麼啊。」
「鄭成琢」。
張成捋著鬍子,嘴裡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成琢,成琢,不錯,好名字,名氣聽起來就一表人才,」他又問,「還沒定親,那是交換信物了?」
他十分眼尖,大概是話本子看太多了,一眼就發現了微妙之處,盯住了許連琅頭上的簪子,「是那簪子吧,你日常都帶著,說明也很是滿意那男子,他若能等你等到出宮,你倆修成正果,一定要請老夫喝喜酒。」
許連琅解釋了幾句,「怕是不行,要等我到二十五,怕是他等不起。」
張成一幅過來人姿勢,「他若真心喜歡你,就會等你到那個時候的,若他真的願意等你這麼久,你也可以放心嫁他。婚後日子和諧美滿,琴瑟和鳴,多好。」
許連琅「嗯」了一聲,聲音輕飄飄的,應了也沒應,她拿不準別人,只好管好自己,當時書信上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等與不等,都是自由的。
若鄭成琢在她出宮之前,娶了妻,她也會包上一份大禮,好生祝福。
她笑容溫和,手指摩挲這簪子尾端,眼尾上勾。
她滿頭稠密黑髮,柔順漂亮,長至腰間,隨著她的動作,發尾輕輕擺動,髮髻之上,只有這一根簪,頗有種簪子千千萬,獨寵這一支的意味。
但其實許連琅真的就是順手拿了插發而已,這不算信物的簪子她沒放在心上,今日張太傅一提,才覺得似乎不該這樣隨意拿出來,她又將簪子往發間插了插,想著回去就放回到柜子里鎖好。
她重新躺回到藤椅上,藤椅輕搖,她覺得很是愜意,並沒有注意到身旁路介明的神情。
路介明完全坐直了身體,全神貫注的甚至於將身體朝許連琅傾斜了過去,他心中有一股不可言狀的憤怒,他手指蜷曲著,牙關咬的緊緊的。
他是沒想到,除了一個許連珀,還有別的什麼旁的人要跟他搶許連琅的心。
許連琅的心多小啊,他只希望這顆心只能揣著自己。但這顆心在他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已經藏過了這麼多人。
而這個人很明顯,更讓他惱火。
許連珀是親弟弟,生來便是註定的,連著血脈的,是旁人都無法比擬的。但這個人算什麼玩意兒,只不過搶占了先機,先認識了許連琅而已。並且還要娶許連琅,簡直是痴人說夢,路介明覺得許連琅那麼好,誰都配不上,誰都不該肖想。
他連許連珀都嫉妒的要命,更不要說這個和他一樣,與許連琅毫無血緣干係的人了。
他怒火中燒,一張俊臉無甚表情,除了那繃出肌肉弧度的側臉咬肌和完全氣紅的脖頸。
路介明他喜怒不形於色,但會在身子別的地方顯現出來,最明顯的地方就是脖子,剛剛才發育長成的喉結不住的上下滾動,紅度寸寸染過他玉雕般的肌膚,白玉成了鴿子血。
許連琅一眼便看見了,她有些著急,「吃壞什麼了嗎?怎麼這麼紅。」
她抬手便要去摸,還沒碰到,就被路介明躲了。
許連琅摸了個空,也不覺得尷尬,只擔心他吃壞了東西,身上起疹子,因為那脖子的確是紅的太過分了。
「你讓我看看是不是起疹子了,我不摸。」
路介明站起了身,她坐著,他站著,居高臨下,讓許連琅莫名有了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許連琅意識到他在鬧彆扭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習慣性的要哄他。
「不舒服的話,我們先回去?」她說著就要收拾東西往外走,張成旁觀了這一切,心裡嘖嘖稱奇,像是樹皮般紋路深深的臉上有種奇異的光彩。
許連琅不知道路介明在鬧什麼彆扭,他卻說看的一清二楚,剛來的時候還姐姐長姐姐短,一口一句,乖巧著將無形的撒嬌融入到這兩個字中。
一提到許連琅的親事就成了這幅樣子,不是吃醋妒忌又是什麼呢。
他事不關己,站在一邊看她倆一個使勁想哄,一個靜默委屈。
畫面實在有些好看,路介明長高了,男人的姿態框架已經有了形狀,此時站在許連琅身邊,比張成初次見到他們時更要相配。
只可惜……年紀差太多了……身份也差太大了。
他負手站定,默不作聲的將那堆話本子往許連琅帶來的背簍里裝,邊裝邊看這倆人。
路介明不想要身體接觸的時候,許連琅就不會去做些親密舉動,她只得言語相勸,路介明根本不應聲,小孩兒鬧脾氣的樣子也是好看的。
但著實氣人了。
她不喜歡悶葫蘆,也跟他生氣,抄過背簍就要走,也不再問他,先行一步出了門。
話本子太多了,壓的她肩膀疼,她悶聲走了幾步,突然就覺得肩膀一輕,那個板著臉的少年已經接過了那背簍。
許連琅樂了,他別彆扭扭,但從來都會以她為先。
就在她以為他要將那背簍放到自己背上的時候,他挺拔的身子一轉,單手拎著那背簍,「哐」的一下放回到了藤椅上。
藤椅被震的晃了兩下。
張成沒反應過來,茫然的瞧他。
他態度還算恭敬,「太傅,雜書傷身傷眼,姐姐還是少看為妙。」
「那個……多看看……有助於夫妻之道……」
路介明脖頸青筋都露出來了,「毫無益處,太傅年老,糊塗了。」
他說完根本不給太傅絲毫回頂他話的機會,手臂攬著許連琅的肩膀,快速出了門。
少年的胳膊很長,很有力,許連琅被他攬著,幾乎是大半個身子都貼到了他胸膛上。
他嗓音帶著不入喉的笑,「姐姐這簪子怎麼斷了,我替姐姐修好吧。」
許連琅滿臉驚訝,她聲音挑高,完全不信,明明她剛剛才摸過的,「怎麼可能!」
路介明很是無辜的聳肩,抬手將那簪子從她發上拿了過來,頃刻間,女人飛揚的青絲長發漫過了少年得逞的眼。
他抬手,袖口下滑到小臂處,露出清冷的骨腕線條,掌心紋路間,躺著支從中間斷裂開的簪子。
許連琅長吸了一口氣,不可思議,從他手裡拿過那簪子好生端詳。
的確是斷了,斷的還很齊整。
「這……怎麼會」。
她摸著斷裂開的地方,痛心疾首,不是吧,剛剛還想著收好呢。
路介明慢悠悠開口,懶散的站姿透著少年狡黠,「工藝太差了,硬度也不夠,趕明兒我送姐姐好的。」
許連琅有氣無力,「得了吧,你拿什麼送我啊,咱倆都一樣,一窮二白,錢袋比臉乾淨。」
「有錢買簪子,不如先填了咱家糧缸。」
路介明將手背了過去,交叉相握住,另一隻手的手心有兩道十分明顯的紅痕,硬生生掰裂硬物導致的。
他笑得疏朗眉目,鳳眼生輝,「到時候姐姐戴我送的就好。」
許連琅當他孩子玩笑話,正欲將簪子放到懷裡收起來,路介明又伸出了手,「姐姐交給我,我試試能不能補好。」
「這怕是不能了吧」,許連琅看著那個斷裂口,覺得補好的希望微乎其微。
路介明拍了拍胸口,「總得先讓我試試。」
許連琅再無他法,便也就交給她。
她回去的路上儘是垂頭喪氣,簪子不能代表什麼,但至少是別的男子送給她的,當不得信物,但百分比可以證明她還是有魅力的。
怎麼就這麼斷了……是老天都在告訴她……他們倆沒戲嗎?
路介明不再攬著她,他達到目的,自然心情大好,手裡掂著那兩段簪子,走到河堤旁,猛的朝上一扔,就差半寸,便可以葬入河底。
他動了一瞬心思,卻沒成想正好碰到許連琅轉頭,他露出微笑,眼珠澄澈清亮藉以表明他沒有那樣的噁心思。
許連琅當然想不到他的真實想法,只是憂心他站的離河堤太近,他幾乎是貼著河堤護欄的邊在走,她只得也靠近了那護欄,伸出手扯住他的手腕,想要將他拉遠一點。
迎面走來一個婢女,她穿著寬大的衣衫,衣擺蹭著地面,衣領很大,高高立起,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
她用袖子等著自己的左臉,悶不作聲的靠近許連琅。
路介明專心的看著許連琅的神情,並沒有發現此人的靠近,等他發現過來時,一切都晚了。
河堤沒有凍透的冰塊破碎,很大的聲響,河水湍急從破碎的冰塊中冒出來,很快的將許連琅淹沒。
而那個將許連琅撞進河堤的婢女,探出個頭,露出左臉上從眉骨一直到下頜骨的燒傷了的大片大片的疤。
疤痕在婢女因為激動而抖動的臉上瘋狂聳動著。
(本章完)
作者說:路介明:誰都配不上我姐姐
所以你就自己配了是嗎?
努力成長成能配得上她的人。感謝在2020-12-21 02:20:05~2020-12-22 00:44: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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