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於鄰桌兩位小姑娘來說, 簡直是無妄之災,本來是小姐妹出來聚餐,吃得正好, 隔壁的大漢就上前要微信,言語輕佻,令人心生厭惡。
小姑娘們斷然拒絕,但是大漢儼然失去理智,做出了不給就不放人的無賴之舉, 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其中一個女生,實在氣惱,委婉表達了讓他們離去的意思。
可誰料, 酒精上腦的大漢, 竟打翻了她們面前的酒瓶,大有傷人之意。
兩個渾身酒氣的彪形大漢,誰都想不到被酒精荼毒的他們,下一秒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也不是沒有類似的可怕案例發生過。
所以周圍人害怕歸害怕, 都不敢上前阻攔。
邵渝在火鍋店打工也算有些日子了,什麼人沒見過,並不害怕這些恃強凌弱的惡漢, 故而眉頭沒皺一下, 直接抄起酒瓶上前。
從面相上來看, 大漢滿臉惡相,絕非善茬,他看到清瘦的男孩站在面前時, 啐了一聲:
「我怕一拳下去, 把你打死。」
邵渝把瓶子杵到桌子上, 眼裡刺出寒意,冷冷地說:「你可以試試。」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謝老闆用毛巾擦著汗,使眼色讓男孩往後退,讓自己來解決問題。
老闆打過交道的人不少,可今天算是遇上了棘手的主。
大漢蠻橫也就罷了,誰料男孩更是油鹽不進,非要和邪惡勢力鬥爭到底,讓人更難辦了。
距他們不遠的沈瑜年正埋頭吃得香,聽到玻璃碎片聲,立即抬起頭,便見到邵渝拎著酒瓶,和渾身橫肉的大漢對峙的一幕。
徐仲儀轉過頭去,不合時宜地評價:「那個男生那麼瘦,真不是那個大老粗的對手。邊說邊活動了活動手腕,摩拳擦掌,打算自己上。
在他行動前,沈瑜年下意識站起,像是離弦的箭,站到了邵渝身前。
事後想起,當時的她連腦子都沒過,就冒著被打的風險沖了過去。
沈瑜年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想替男孩死去的父親,好好照顧他吧。
「您怎麼來了?」邵渝眼中的狠厲陡然消融,被焦急與擔憂取代,連忙擋在她身前,生怕她傷了分毫。
他自己受傷倒是沒什麼,但不能連累沈瑜年。
「喲,英雄救美?」大漢掰著指關節,目光不善,勢要與這個看起來「不識好歹」的小白臉一較高下,他猝不及防落下一拳,分量不輕。
還好邵渝反應快,靈巧躲開,趁其不備把對方的胳膊翻折過去,大漢隨之發出了殺豬的嚎叫。
邵渝不想放過他,看似身形清俊的人,打起架來力氣不小,腳下一絆,就把大漢重重摔在地上。
「他有兩下子,都不用我上場了。」徐仲儀又坐了回去,和同桌的兩人說著。
朱臨清敲了一下男生不太聰明的腦殼,說:「別看熱鬧了,上去幫忙!」
「我不去。」說是這麼說,徐仲儀還是「不情不願」站起來,往那邊走。
看到喜歡的女生如此擔憂那個男生,他心裡不免吃味。
秦暮野沒有作聲,凝眸觀察大漢的舉動,心裡莫名不安。
大漢摔得狼狽,很是氣惱,他惡狠狠地盯著那個,三拳兩腳就讓他落了下風的男孩,心中一口惡氣難消。
邵渝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而轉過身來的剎那,眼神陡然變得溫和,面朝沈瑜年說話時,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
「我們走吧。」
一連串迅速的動作,讓沈瑜年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先點點頭,後又否決:「我還沒吃完飯,坐下一起吃吧。」
在旁做看客的秦暮野,可算發現異常來自於哪裡了。
在眾人看不見的角落裡,大漢緩緩站起,手已然攀上桌沿,下一步就要……
「小心!」秦暮野大聲提醒。
邵渝還沉浸在「喜歡的人終於和他講話」的喜悅中,猛然反應過來不對勁:
大漢是要掀翻桌上滾燙的麻辣湯底,澆到他身上。
在短暫的兩秒內,邵渝極速做出判斷:
如果他只顧自己閃開,那麼湯汁勢必會迸濺到離自己最近的沈瑜年身上。
邵渝反應極快,在火鍋落地的前一刻,把人抱在懷裡,背朝著即將發生的危險。
哐當一聲,盛滿辣椒的湯底像是煙花,以落地點為中心,四濺到周圍幾米處。
就算站的偏遠的朱臨清身上,衣服也濺上了紅色的油點。
沈瑜年反應過來時,驚慌到了極點,發出一聲驚呼,她的手背上淋上了幾滴熱油,尚且傳來一陣劇痛……
更不必說用後背直面熱湯的邵渝。
還好湯汁的潑灑處,朝著沒太有人的地方,大漢自食惡果,熱湯潑到了他的腳上。
邵渝的潔白如新的校服外套,一道刺眼的紅油潑灑開來,還好有這層屏障,沒有傷到裡面。
可單薄的黑色校服褲子已盡數損毀,小腿處沿腳腕往下,淌著冒著熱氣的紅湯。
達到百攝氏度高溫的熱湯,隔著薄薄一層校服褲子,如凌遲般,撕扯著少年腿部的血肉,是穿刺骨髓的痛楚,生生撥動一道道痛覺神經,令人痛不欲生。
加之辣椒的強烈刺激,不亞於火上澆油,使本來就巨痛難消的創口,如同放在火上炙烤,加重了二次傷害,
邵渝頭上沁出一層薄汗,因為疼痛太甚,一時站不穩,把下巴放在沈瑜年的肩膀上。
小學被同學欺負,頭部鮮血直流,他沒喊過痛。
初中學自行車,從斜坡上摔下來,滾出去幾米遠,他沒喊過痛。
高中時,只因混混的女朋友多看了自己一眼,他與之打得兩敗俱傷,沒喊過痛。
可是今天,好不容易跌入如此溫暖的擁抱,他真的很想示弱。
「我疼……」邵渝呼吸逐漸不穩,摟在沈瑜年腰後的手,不自覺收緊。
因為這一次,雖說還是很痛,但終於有人能傾聽他的委屈。
沈瑜年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男孩的後背,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柔聲安慰:
「沒事了……阿姨在這裡。」
「阿姨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邵渝嘴唇泛白,發自內心的笑了,腿上還疼著,但心裡說不出的酸甜。
淺聲回答:
「好。」
…
夜間涼風乍起,飄落的寒意不似回暖的春季,夜空有烏雲籠罩,隱有下雨的跡象。
沈瑜年架著男孩的胳膊,帶他到學校對面的大路上打車去醫院,先讓人坐在一旁的長凳上,握著買來的燙傷藥和冰袋,手下為難。
男孩本就痛苦,若是下手不慎,無疑是加劇他的二次疼痛。
邵渝的長褲已經被剪成了五分褲,在火鍋店也進行了初步處理,雖說受傷面積不大,但男孩白皙的小腿,仍紅腫得觸目驚心,大小不等的水泡很是駭人。
沒洗乾淨的的紅色油湯下,一層白皮翻起,依稀可見期間的紅血絲,猙獰之極。
沈瑜年心疼得很,卻還是狠下心來,說:「你稍微忍忍,我再幫你用冰袋降降溫。」
「我來吧。」邵渝徑直取過冰袋,覆在小腿部的燙傷,稍稍皺眉。
他怕弄髒了她的手。
「你……幹嘛那麼衝動,萬一萬一……」
沈瑜年仍蹲在遠處,見他這幅若無其事的樣子,愈發後怕,聲音也顫抖起來。
萬一萬一,他傷得重了,沒法正常參加高考怎麼辦?
她怕是要自責一輩子。
邵渝看出她的顧慮,直視她的雙眼,露出淺笑,安慰道:「我這不是沒事兒嗎?」
男孩似乎忘記了疼痛,忽然意識到:
她是在擔心我嗎?
沈瑜年擦去眼角的淚水,垂下眼瞼,愧疚地說:「我都這麼大人了,還要你保護我……我怎麼對得起你爸?」
「您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邵渝把聲音放緩。
那一刻,兩人的年齡像是發生了轉置,仿佛他才是年齡偏大的那個,用哄孩子的語氣說:
「您沒有責任,更沒有義務保護我。」
一直纏著你不放的人,是我。
邵渝曾經不道德地想,如果以他逝去的父親為藉口,能把沈瑜年留在身邊……
如果能自私地留下她,他不介意扯謊裝可憐。
甚至裝到成年,裝到有權利愛她的那一天。
沈瑜年嘆了一口氣,唯有說:「下次別這麼衝動了了好嗎?」然後不忿地嘟囔:「那個無賴進去,估計也就蹲幾天,真讓人不爽。」
邵渝心中的陰霾早就一掃而空。
因為,愛能止痛。
「車到了,起來吧。」沈瑜年看了眼手機,打的車就在不足一百米之外了。
邵渝走起路來倒是沒什麼問題,剛站起來,天空划過一道閃電,緊接著就是轟鳴的雷聲。
——要下雨了。
霎時間,大雨,雨勢洶湧而來。
這場雨來得突然,沈瑜年仰望天空,暗道突如其來的大雨,澆濕了她剛洗的頭髮。
忽然,一道白色的布料,遮住了她頭頂。
邵渝脫下自己的外套,幫她遮雨,全然不顧淅淅瀝瀝的大雨,將他淹沒。
沈瑜年抬起頭來,直直裝入了男孩幽如深潭,僅容一人的眼眸。
大雨已至,傾瀉而下的愛意,洗禮著少年靈魂深處的執念。飄渺的雨線,迷亂了視線,織成一張看似柔情似水,實則攜來狂風暴雨,讓人避無可避的網。
*彩蛋
接到女兒的簡訊,馮昭筠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趕來學校。
自從在學校住宿,沈白曜丟三落四的錯誤犯得更加頻繁。
這一次,她周末拿回家的政治課本忘記帶回學校了,而周一第二節就是政治課,於是她就麻煩老爸送書來學校。
馮昭筠剛把車停在學校附近,零星的雨點就拍打在車窗上。
他正要給女兒發消息提醒她要帶傘,抬頭時,便看見……
窗外的男孩用外套幫女孩遮雨,兩人在雨里深情對視。
馮昭筠眼底浮現出笑意,不禁感慨年輕真好。
為了不遮擋視線,他啟動雨刷,刷去前窗的雨水,當他的視線趨於清明時,並依稀看清女孩是誰時,笑容立刻凝滯在了臉上。
洶洶的醋意不消大雨,馮昭筠摘下眼鏡,意圖撕去斯文的著裝,目光愈發深沉,強壓下濃烈的情緒。
那一刻,馮昭筠想都沒想,手已經放在了開關處,即將下車……
「爸!」沈白曜打開了車門,合上傘,帶著一身雨水坐到副駕駛上。
見爸爸神色異樣,她有點疑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怎麼了?」
馮昭筠收回目光,勉強笑笑,拿出課本,「沒事,把書給你。」
沈白曜接過課本,同時注意到了車上突然多了一個哆啦A夢,新奇地問:「爸,你什麼時候吃的肯德基?」
「今天在外面隨便吃了點。」馮昭筠看到那個可愛的叮噹貓,想起今天和妻子的約會,目光柔和了些。
「真巧!」沈白曜從口袋裡摸出來那隻「趙栩」送她的哆啦A夢,高興地展示著,「我也有隻一樣的。」
隨後,她把手裡的哆啦A夢,和車上那隻擺在了一處。
馮昭筠擦擦眼鏡,重新帶戴了回去,他的視線像是黏在了遠處,目送著邵渝和沈瑜年上了計程車。
表情仍是一絲不苟,讓人挑不出錯處。
他認真端詳著面前的玩偶,眼神溫柔。
一旁的沈白曜,忽覺雨水沁膚,後背莫名一涼。
就像這兩隻玩偶,就算分開了,也會重聚在一起。
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本章完)
作者說:放飛一下自我啦~
再次聲明,文的題材限制了我(^_?)☆不然兩個男配就要扯頭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