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曜和宮明藝兩人是懵的。
她們見傅蒼雪心情不好, 就結伴一起去小賣部買好吃的,三人剛一起吃著餅乾上來,就遇到了臉色冷到北極的——傅蒼雪的爸爸。
聽到男子說話如此難聽, 溫老師上前勸阻:「蒼雪爸爸,蒼雪平時學習努力,老師都是看在眼裡的,考試有進有退也是正常的,您不該這麼說她。」
沈白曜大步向前, 將同學護在身後,仰起頭對峙,「就是啊叔叔, 誰能保證歷次考試都不失誤, 不過一次期中……」
「沒事的白曜,不用幫我說話。」傅蒼雪覆上她的肩膀,避免掀起更大的爭端,先行服軟息事寧人,低著頭, 「爸,我現在就回班學習。」
馮昭筠和唐嘉禮爸爸正在商討成績,一起出來時, 正好撞上低聲啜泣的傅蒼雪, 和滿臉怒容的傅爸, 兩位男士站在原地,莫知所謂。
不過,通過父女臉上不算好看的表情, 就算不知前因後果, 也能猜個大概。
傅爸神情稍緩, 語氣仍是強硬:「哭什麼哭,等回家再說,趁這幾天好好反省反省。」
馮昭筠蹙起眉頭,以及其不悅的目光盯著他。
孩子是要在家裡教育的,在大庭廣眾之下駁孩子的面子,無異於踐踏他們的尊嚴,是又蠢又壞的行為。不僅起不到任何積極的影響,只會適得其反。
「這位先生……」
馮昭筠剛一開口,就被一陣陰陽怪氣的諷刺打斷了:
「乖侄子啊,怎麼會有這種家長,我都看笑了。」
沈瑜年陰陽人之前不忘戴好墨鏡口罩,對上邵渝懵懂的眼神,她接著指桑罵槐:「你們班那個家長,太過分了!怎麼能當眾斥責孩子,現在當父母門檻都這麼低了嗎?」
邵渝算是聽明白了,微微一笑,在旁應和:「您說的都對。」
她立刻轉向傅爸,擺擺手,「我可沒有說您,千萬不要多心,對號入座就不好了。」然後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事了拂衣去,沖邵渝一揮手,「走了,帶你吃好的去。」
邵渝點點頭,垂眸隱忍著笑意,乖乖地跟在她後面,只留下家長學生們陷入長久的沉默。
宮明藝醒過神來,道:「聲音好像趙栩啊……」
沈白曜微微瞪大眼睛,凝眉不解,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怎麼聽著也像……」
溫老師無暇顧及那個疑似「趙栩」的熱心人,維持著秩序:「天黑了,家長們快點回去吧,學生們也要回班上自習了。」
許是站得時間久了,溫老師微皺眉頭,似是不適,沈白曜和宮明藝上前攙扶著,一路扶到班裡。
進班之後,傅蒼雪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聲不吭地坐在位置上翻開課本。還好絕大多數同學還沒回班,今日的鬧劇沒有擴大。
溫老師忍下疲憊,走到她身邊,強打精神安慰學生:「你爸爸也是一時在氣頭上,別和他置氣,也別和自己過不去,安心學習。」
沈白曜垂下頭,不敢去看同學的表情,撇了撇嘴,暗自想道:
怎麼可能不記仇?又不是三歲小孩。
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會一輩子不和爸爸說話。
傅蒼雪趕緊站起來,扶老師坐在空凳子上,強顏為笑:「老師您不用擔心我,我會調理好自己。」
可是,從宮明藝的方向看去,傅蒼雪的掌心,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指痕。
……
沈瑜年下樓後,徹底摘掉了偽裝,伸開雙臂擁抱灰藍的天空。
今天的任務,完成了!
邵渝凝望著她的背影,眸子逐漸沉溺在今朝的暮色,摸到口袋中的扎頭繩,正欲還給她……
「你是趙栩吧?」一名高大壯碩的男子,叫住沈瑜年。男子儘管穿著西裝,掩飾不了一身的腱子肉。
邵渝收起笑容,聚焦於陌生的肌肉男,目光之警覺,仿佛要盯穿那一層厚實的皮,把男子看得一陣不自在。
男子有些不自在:「您好,我叫單子云,是你媽媽的下屬,今天來開家長會的人就是我。」說完,他把一袋子整理好的資料,畢恭畢敬地遞給老闆家的「大小姐」。
沈瑜年見他拘謹,扯唇一笑,「不必多禮。」
喬,是要象徵性拿一下的,還不知道是什么子丑寅卯,沈瑜年定然要好好考察此人,怎能讓他輕鬆過關?
想輕易當趙家的贅婿,門都沒有!
單子云靦腆地笑,「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
沈瑜年不會給他示好的機會,如果和他共乘一輛車,單子云勢必會和自己一起到趙檸過生日的包間,那麼一切不就順理成章了麼……考察期還沒過,她必須予以拒絕!
愛錢,情有可原。但如果這個人只愛趙梧楠的錢,問題就很大了。
沈瑜年向遠處張望,想著搬救兵,正好對上馮昭筠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即刻改道,揮揮手,「叔叔好!」
邵渝攥緊了手中的頭繩,頷首問好。
沈瑜年:「叔叔您開車路過東海支路的萬象廣場麼?」
肯定路過,不然她也不會問。
她早就摸透了白曜的新住址——玫瑰別苑,和自己現在的家——海棠山莊相距不遠。
馮昭筠被這位裝大人開家長會,又自來熟的女生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微笑著點頭,「經過,需要我捎你一程麼?」
沈瑜年偏一下頭,「無比需要,謝謝叔叔。」然後同身後「任務完成一半,暗自神傷」的單子云,與「內心五味陳雜,笑意全無」的邵渝道別。
目送兩人離開後,單子云一時坐立難安,陷入了內耗,忍不住問旁邊的邵渝:「同學,你和趙栩是不是關係不錯?」
「你能不能告訴她,我真沒什麼壞心眼……」
言外之意,跟她多美言幾句。
邵渝現下心情不算好,淡淡應答:「她和我不熟,叔叔再見。」道別之後,轉身回教學樓,神色莫測。
單子云在原地獨自凌亂,更難過了,抹了把略帶鬍渣的下巴,憤憤地想:
不是,誰叔叔啊?我明明30歲都不到……
現在的高中生,一個兩個,真是不好惹。
……
臨走前,她還不忘回身照了一張單子云的照片,接著編輯消息發給趙檸:
[咱媽男朋友。[流汗黃豆]]
不久,收到了趙檸小朋友的回覆:
[這個哥哥看起來好壯。]
[還沒我們班班長帥呢[可愛]]
沈瑜年想起趙檸班裡那位沒什麼表情的小眼鏡,忽覺好笑。
馮昭筠替她拉開車門,看向笑容詭異的女生,溫聲道:「注意腳下,先別看手機。」
「好。」沈瑜年放下手機,坐在副駕駛上,一抬頭便能看到略顯陳舊的車載吊飾,瞳孔震盪,笑容即刻凝滯在臉上。
宛如歲月的尺,插.入她的心間,毫不留情地攪動萬般思緒,而後留下清晰的劃痕。
吊飾上的照片,攝於2002年。
是他們尚在大學期間,一起去九寨溝旅遊時的遊客照。
正值秋季,照片上的沈瑜年把手高高舉過頭頂,自信地比了個yeah。穿著純白色的連衣裙,更襯得她肌膚勝雪,青春洋溢。
彼時的馮昭筠,還是青澀的大學生。生性罕言少語的他,笨拙地牽著女友的手,俊朗挺拔的輪廓之下,泛出溫和的笑意。
身後是翠綠山川,仙蹤碧水,是上仙以池作明鏡,調出一抹空靈的綠,兼之描摹剔透的藍為底色。
此間秋意漸濃,在那片如詩如畫的淨土,一揮而就,便可見層林盡染,青山花燃過後——漫山遍野的斑斕。
吊飾的邊緣已然褪色,想必是被人捧在掌心,珍視千遍。
烈火般的燒灼從天而降,墜落荒原,一發不可收拾。
既無法直視千般思緒,唯有不受控地閉上雙眼。
「怎麼了?」馮昭筠剛提起手剎,便注意到她的異常。
沈瑜年徐徐睜開眼,別過頭去平視前方,指了指那塊吊墜,若無其事道:「阿姨長得真好看,怪不得白曜長得也漂亮。」
我誇我自己。
馮昭筠抬眼看向吊飾,眸光中的深情倒映出亡妻的身影,隨後收回目光,
「謝謝你。」
一路上,為避免尷尬,沈瑜年全程低頭看手機,無聊到和七歲的趙檸討論起寒假即將上映的《熊出沒》中——光頭強能不能砍樹的問題。
不過,趙檸居然回覆:[姐姐你幼不幼稚,我早就過了看熊出沒的年紀!]
[有個講冥婚的電影,咱們改天一起去看吧!]
沈瑜年沉重的心緒稍為緩和,微微揚唇,回覆:
[你個小孩還知道冥……]
字沒打完,她就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撞擊,身體突然離座而起,安全帶止住了猛然向前的動作。
一個急剎車,還沒來得及感知意外,她又復回原位,骨頭經歷了錯位般的震動,潛意識中的驚恐,令她不由得渾身緊繃。
馮昭筠深吸一口氣,摘下眼鏡,打著雙閃先在路邊停下車,而後神色不驚地向她解釋:「剛才有輛車逆行,擦著我的車過去了」
沈瑜年驚魂未定,手指傳來痛麻,心臟深處傳來尖銳的恐慌,擊打得胸腔咚咚作響。
她不想再死一次了……
若非馮昭筠反應快,白曜是不是……想到這裡,壓抑的恐懼感如海潮席捲。
沈瑜年後怕極了,害怕到眼淚忽然不受控地流下,冰冷的恐懼一點點吞噬著理智,令她幾乎看不清前路,好似又將回歸死亡的陰霾。
「同學你沒事吧?」
馮昭筠聽到她急促的喘息,頓覺不對,只能緩聲寬慰:「不用害怕,這不是沒出事嗎?」
這一安慰不要緊,沈瑜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噎不停:
「萬……萬一呢?」
「我就死……差點死過。」
馮昭筠聞言有些疑惑,動作一頓,接著撿起飛到地上的手機,擦乾淨後還給她,似是觸景傷情,深邃的眼神里染上憂傷:
「生死之事,都是註定好的。」
「既然你遇到兩次意外都能化解,以後也會平安的。」
被擦碰的部位處在車子左側,按理說,他受撞擊的程度更深,此刻卻似是無事發生,從容不迫的低沉嗓音里,有一種撫慰人心的魔力。
沈瑜年漸漸被身邊人過分的冷靜感染,手掌逐漸回溫,情緒沒有那麼激動了。
見「趙栩」的情緒有所緩和,馮昭筠拿出手機,「抱歉同學,我可能沒法送你去萬象廣場了,我幫你叫了輛車,司機師傅已經到了。」
「謝謝……我。」沈瑜年驚嘆於對方的思慮周全。
回過神時,馮昭筠已經下了車,幫她打開車門,「同學,記一下我的手機號,到了給我發個簡訊,我要留在這裡處理事故。」
沈瑜年機械般的點頭,道謝後匆忙離去,換了一輛車,自行平復著驚慌的心跳。
司機師傅見女生神情悵惘,又從後視鏡打量著車外和交警交談的高大男子,暗自猜測兩人的關係:
父女,不像啊?
沈瑜年不知想通了什麼,突然反應過來,搖下車窗,目不轉睛地盯著可靠的所在。
隨著車子遠去,他的身影逐漸模糊,卻喚醒了沈瑜年記憶中的溫度。
第一次思考起了她的人生命題之一,她為什麼選擇了馮昭筠?
長相、家世……多少都沾點,但都不盡然。
許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萬里挑一,可遇不可求。
細水長流,才是讓人永遠無法抗拒的溫柔鄉。
想到這裡,沈瑜年抹去眼角的殘淚,驀地笑出聲,恰逢華燈初上,這座城市的喧豗再度回歸,給予了她說不出的心安。
突如其來的笑聲,把司機師傅嚇了一跳,他那有限的想像力飛出了車窗,隨後在心裡打鼓,:
要不要勸勸這個女娃子,他們的愛情,是沒有未來的!!!
(本章完)
作者說:復盤了一下,這幾章言情濃度有點小高,後面降一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