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年端詳著面前的女子, 不得不說,女子生得極貌美,骨相優越兼之保養得當, 若非頸紋可顯真實年齡,她差點要以為對方20多歲。
尤其一雙眼睛,狹長清寒,冷白的皮膚,更予她出塵的氣質。
沈瑜年終於知道, 邵渝的好皮相是遺傳自誰了。
她那位同事師兄,也就是邵渝的父親,雖說面善, 但只能算得上普通長相, 而他的母親,可算得上萬里挑一的美人。
邵渝護在沈瑜年身前,冷冷地望回去,「我沒有請您來吧,煩請回去。」然後一副慢走不送的表情, 轉過身去,不願多看她一眼。
被夾在緊張到冰點的母子關係之間,沈瑜年上前打圓場:「阿姨……啊不是……姐。」
鄭媛媛扭頭望向這個奇怪的人, 眉頭擰緊, 但還是出於禮貌, 點了點頭。
沈瑜年摘下墨鏡,開始現編身份:
「忘了做自我介紹了,我是邵渝的表姑母, 是他爺爺的弟弟家的女兒, 叫邵栩。」
「我大爺最近身體也不是很好, 家裡總不能沒個人給孩子來開家長會吧,我今年剛考上大學,就自作主張來了,你別生氣。」
鄭媛媛還在尋思,前夫家什麼時候有這麼位親戚,正欲提問更多,邵渝背著身淡淡開口:「我爸家的事情,您什麼時候關心過?您當然不會認識我姑姑。」
邵渝而後轉向沈瑜年,眉間鬆弛,溫聲道:「姑姑,咱們進去吧,馬上要遲到了。」然後不曾去看鄭媛媛的臉色,頭也不回地走了。
「姐,會見哈。」
沈瑜年怕言多必失漏了餡,一路小跑回到校園,接著攔住邵渝,皺起眉頭,「怎麼能和你媽媽這麼講話?」
「我家白曜,想和我這麼講話都沒機會,你倒好……」
邵渝不動聲色,收起轉瞬的感傷,顧左右而言他,「我這次考了全市第二。」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沈瑜年冷靜下來也意識到,不能以己度人,放緩語氣,「抱歉啊,是我不好。」
「你很好,特別好!探花郎,人如其名!」說完,伸出兩隻大拇指給予肯定。
彼時的天空,恰好一層濃雲散卻,邵渝淡色的瞳仁里,匯入了這抹尚淺的天藍色,幾萬米的高空,悅然晴朗。
……
被趕出班級的學生四散在校園各處,沒有了「趙栩」陪伴的沈白曜,一個人孤零零地獨占高台——體育館觀眾席的最高排。
她低頭做著抄寫作業,因為凳子偏高,一雙無處安放的長腿,怎麼擺都彆扭,她調整了調整姿勢,卻無意中看到暗自抹著眼淚的傅蒼雪。
沈白曜有些意外,團支書向來不喜不怒,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她一個人獨自難過……
思慮再三,還是決定上前安慰。她穿過兩排凳子,坐在同學的旁邊,遞過面巾紙,關切道:「擦擦臉,現在天冷了,容易皴裂。」
「謝謝。」傅蒼雪接過紙巾,拭去臉上的淚水,卻因用力,在眼角下留下了清晰的紅痕。
沈白曜知曉,在別人傷心時去問緣由,是十分沒有眼力界的做法,故而默默地陪她坐著。
沒想到,傅蒼雪先行開口,一抽一泣道:「你這次,考得怎麼樣啊?」
沈白曜:「我覺得不錯,班裡第八,年級69。」話音剛落,她轉念一想:
傅蒼雪期中考是他們班的第二,肯定沒有理由因為成績不高興吧,故而開解道:「肯定比不過你,這次又是年級前十吧。」
誰知傅蒼雪聽了這句「勸慰」,又開始啜泣:「退了九名,第11。」
「啊?這不也挺好麼……」沈白曜頓時不知所措,手忙腳亂地去抽衛生紙給她擦眼淚。
是自己格局太小太容易滿足麼?反正她覺得,自己能考進年級前100,就很開心了!
沈白曜摟過她的肩膀,輕輕拍著,「別難過了,後面還有很多場考試呢,一次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找到問題就好了。」
傅蒼雪漸漸平復下來呼吸,紅著眼睛看向對方,小心翼翼問道:「你爸媽,會因為成績批評你麼?」
「不會啊,他們只會說,盡力就好。」
沈白曜幾乎是下意識說出這個答案的,可說完之後,她似乎感覺到,對方好像更難過了。
首先,她肯定沒有炫耀的意思,因為這在她的家裡非常正常。
其次,為了成績而批評,前提是成績差,但是傅蒼雪和成績差幾個字,顯然扯不上任何關係。
傅蒼雪擠出一個苦澀的笑,「真羨慕你。」
在沈白曜不解的眼神中,她不欲多說,只是打開習題冊,以筆指題,很快旁若無人,進入了做題的狀態。
「白曜。」
宮明藝拿著兩瓶礦泉水,見到坐處多了一個人,稍作一頓,而後一瓶給了傅蒼雪,一瓶給了沈白曜。
「沒事兒。」傅蒼雪擺擺手,「我的這瓶給白曜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宮明藝和沈白曜相視一眼,把單人空間留給她,兩人去最上面一排。
坐下後,宮明藝神色猶疑,緩緩道:「你別怪她。」
「怎麼會呢?」沈白曜咧嘴一笑,實際上知她所指什麼。
傅蒼雪性格冷冷淡淡的,平日不太愛和同學交往,給人一種難以近人的疏離與驕傲。
一來二去,在班裡人緣一般,和同宿舍的宮明藝也談不上多親近,只是吃飯走路的搭子。
宮明藝收回目光,垂頭感慨:「她爸媽對她要求挺嚴格的,據說因為她中考沒考上重點班。上個暑假一直逼她學習,整整九科,都報了補習班,給了她很大的壓力。」
「期中考試名次退步,難聽的話又聽了不少……傅蒼雪和我說,她爸媽已經把智慧型手機收了,過幾天親自來陪讀。」
沈白曜義憤填膺:「怎麼有這種家長?」
宮明藝:「她爸媽都是985畢業的,對她應該挺寄予厚望的。」
沈白曜氣笑了,「985畢業的怎麼了?什麼學校畢業的都不能作為他們壓榨孩子的藉口!」
她學著大人的口吻,道:「有一部分父母,會將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以愛為名實施綁架,這不就是變相證明了大人的無能?」
「為什麼青出於藍一定要勝於藍?這還是大人心裡……話怎麼說的來著?」
沈白曜思索片刻,一錘手心,大悟道:「內心自卑的表現!」說完怒灌一口水,平視前方,卻發現羽毛球場的男生,似乎正在向自己揮舞胳膊。
再仔細一看,貌似是自己的新同桌,她禮貌地予以回應,輕輕搖了搖手腕。
……
此時站在高三二班教室門口的沈瑜年,可是感受了一把優秀學生家長的自豪。
自進門開始,班主任雖說對她這位憑空出現、又帶著墨鏡口罩的姑姑稍感奇怪,但還是和她握了握手,簡單說明邵渝的狀況。
胡老師:「這個孩子啊,學習從來不需要老師操心,只考過一次年級第二,按理來說,我是不該多說什麼……」
沈瑜年凝神,聽他要多說什麼。
胡老師神色略微一沉,道:「邵渝總給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也知道你們家的一些特殊情況,你們做家長的,要多去出租屋陪陪他,別總留他一個人。」
「還有啊。」班主任壓低聲音,「這孩子最近有點怪怪的。」
沈瑜年:「哦?」
班主任:「就這兩天,好幾次了,我看他手上都綁著根女生的頭繩……」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挑明利害關係:「這都高三了,老師和家長應該齊心協力,堅決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早戀的事情。」
沈瑜年眯著眼睛,震驚是有的。
邵渝早戀?能和誰……她對邵渝的人際關係了解有限,並不清楚。
她回想了一會兒,雖說什麼端倪都沒想起來,卻是爽快應下,聲音也大了些:「一定一定,我堂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上心!」
說這話真不是客套,是發自真心的。
在一旁準備發言的邵渝聞言,沒聽見班主任的「早戀論段」,只聽清了假姑姑「表忠心」的話,持著稿子的手瞬間捏緊,嘴角噙著不易察覺的笑。
誰想當你的孩子啊?
「優秀學生家長」沈瑜年坐在下面,一張張細看成績表,又準備了一本新本子,用以記錄邵渝同學的成績。
語文:130。數學:148。英語:145。
(賦分後)地理:89。歷史:92。政治:100。
沈瑜年邊抄錄,邊感嘆:太嚇人了吧,尤其是政治,這是個考公的好苗子啊。
全市第一,據說比他還高3分……
真是後生可畏!
身為「全市第二」的家長,沈瑜年自然收到了很多問題:
「邵渝家長,請問你們是怎麼教孩子學習的,這也太厲害吧!」
沈瑜年答:「這孩子打小就聰明,從來不用我們多說。」
邵渝站定在講台上,向沈瑜年那裡投去目光,示意她好好聽講。家長們隨之停止了討論,紛紛拿出筆記本現場取經。
「叔叔阿姨們大家好……」
「關於各科的學習,我認為在精不在多。」
他隨後在PPT上展示了各科的筆記、錯題集。
沈瑜年偷偷拿出手機拍照,正要按下快門鍵,照片中的人直直與她對視,位於原相機界面廣角,英挺的五官依舊分明。
男孩愣了一秒,不好意思地別開眼,卻悄悄站定,綻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為了讓學生快點回班上自習,家長會言簡意賅,班主任只是著重強調了1月份的聽力高考和八省聯考的相關事宜,就散會了。
沈瑜年雖一再強調要自己回去,邵渝卻堅持要送她出校門。
「你想學什麼專業?」
邵渝脫口而出:「政治哲學相關吧。」
沈瑜年打趣道:「那你可要做好不好找工作的準備,真不是歧視!就業就是這麼殘酷。」
「我當年有幾個學冷門小語種的朋友,很多都改行了,還是頂尖院校畢業的呢。當然……」
此話一出,邵渝好奇地偏頭看向她,沈瑜年不慌不忙道:「熱愛,可抵歲月漫長!」
聽到這麼中二的話,邵渝停下腳步,含著笑意扯開話題:「剛才不是拍我了麼,我看看。」
沈瑜年疑惑道:「什麼?」然後反應過來,「我沒拍你,我拍筆記……偷師學語文的方法。」
樓梯間陷入微妙的安靜,為著聲控燈熄滅,無人注意到邵渝白淨的臉頰,多了兩層健康的粉紅。
他清清嗓子,知曉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若無其事道:「等我回去找找高一高二的,都給你。」
兩人走到高一年級,準備從五班和六班之間的小樓梯下去,沈瑜年正打算旁敲側擊「早戀的頭繩」,卻被一陣不算和諧的批評聲牽住了腳步。
「退步這麼大,你還有臉去買零食吃,還不趕快回班學習。」
「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高一的家長們圍在那裡,包括溫老師,都在勸家長不要動怒。
事情發生在六班門口,沈瑜年快步上前,見到表情侷促的沈白曜和宮明藝,再看向快哭出來的傅蒼雪,最後分析一下家長們複雜的表情。
發生了什麼,自不必說。
沈瑜年心中的火,騰得一下,算是燒過了閾值。
(本章完)
作者說:邵渝和媽媽關係不好是有原因的,這篇文里會展現不同的家庭,有美滿的,半圓滿的,更多的還是不盡人意的……
頭繩在上兩章的結尾出現過,接下來還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