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年上車後, 把手在發愣的趙新予眼前晃了晃,「新予姐,怎麼在發呆呢?」
趙新予回過神來, 先看向窗外,又看向「趙栩」,勉強笑笑,「忙完了?」
在處理李括的事情時,沈瑜年抽空給趙新予發了條消息, 說自己晚點找她。
沒想到趙新予真就信了,等了自己這麼久,也不打電話核實一下真假。
「抱歉啊。」
趙新予剛才接了一個電話, 心情低落, 但不能讓「趙栩」看出來,於是扶了扶眼鏡,接著發動引擎,平視前方,避免和對方又過多眼神交流。
為了緩和氣氛, 沈瑜年開始閒聊:「姐,聽我媽說,你最近在找工作?」
趙新予是淮寧師範大學大四的學生, 現在正值上半學期, 定海市各高中的校招基本結束, 接下來好的機會只剩下:轉過年來難度更大的社招
一壺沒開的水再度被提起。
趙新予強顏歡笑:「去了好幾所中學,都沒選上。」
她轉頭看向飽受媽媽寵愛的高中生,眼神欣羨, 自嘲道:「就拿我當個教訓吧, 高考多考幾分就不會像我這麼被動了。」
沈瑜年自知找錯話題了, 感覺自己像極了春節飯桌上討人嫌的親戚,連忙安慰道:「姐你別這麼說,現在就業本來就難,至少是個211的生物專業。」
鑑於是天坑專業,大家都心知肚明有多「坑」,她卻只能先撿好聽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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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趙新予的心情沒有因為這句寬慰釋懷多少,性格內向的她不欲多說,只是點頭笑笑。
她和趙梧楠都來自縣城——桐花縣。
趙梧楠不堪家中重男輕女的壓榨,和吸血鬼弟弟的欺負,不願留在那個小縣城,於是帶上侄女趙新予和小女兒趙檸,憤而外出打工,遇上做礦產生意的貴人就此發跡。
後來定居定海市,才把大女兒趙栩接了過來。
當然,這件事失憶的「趙栩」應該忘了,因為知情的人沒有和她再提。
直到趙栩家樓下,趙新予還是沒反過神來,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痛恨自己的不成器。
方才那通電話,是家裡打來的,軟硬兼施,逼她畢業後回小縣城找份工作,結婚生子。
她好不容易才走出那個地方,又怎能再回去?
但是如果她無法在定海市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就失去了留在這裡的立足之根本……趙新予無時無刻不在犯愁,以至於「趙栩」叫她好幾聲,都沒反應過來。
沈瑜年趴在車窗跟前,揉揉她的臉,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等我考完試和你一起想辦法。」
「先走了~」
「哦好……」趙梧楠這才反應過來,目送著「趙栩」離去的背影,升起了一種近乎陌生的異樣之情。
……
*期中考試
本次期中考試是全市統考,分為四天進行,三個年級都採用高考的科目順序和時間進行考試。
由於這次是高一的第一場正規考試,不按成績學號分考場,而是隨機分配。每個考場一男一女兩位監考老師,進出場必須過金屬探測儀,儼然把規格提到高考標準。
第一天第一場語文,給沈瑜年考場監考的男老師,恰好是他們班的語文老師——宋老師,一位長相和藹圓潤的中年老師。
鑑於沈瑜年平日裡一看文言文就頭疼,正經考試時還要把控時間,頭更疼了,對著那道斷句題,死活斷不明白,索性選了個順眼的,就往下做了。
宋老師監考轉到了附近,見是自己班的學生,少不了多加關注,餘光瞥過「趙栩」的卷面……
不如不看。
考試的文言文出自《桓公與管仲、鮑叔、寧戚飲酒》,文章難度不大。
選擇不知對錯暫且不說,翻譯怎麼驢唇不對馬嘴?
[……使寧子無忘其飯牛於車下也。]
她答:[使寧戚不要忘記在牛車下吃飯的時候啊!]
宋老師向來是個好脾氣的人,看到這個答案,搖了搖頭,默默離開。
沈瑜年正打算翻卷做古詩文閱讀,依稀聽到老師的嘆氣聲,愣了兩秒,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又接著埋頭做題。
宋老師為了找回點自信,隨頭掃向另一份試卷,看看其他同學是怎麼翻譯的。
另一名同學回答:[使寧戚不要忘記在車下吃牛的日子啊!]
宋老師看到這個離譜的答案,黯然走開,然後還是不服,瞥向了其他人的試卷。
這名同學回答:[使寧戚不要忘記在車下和牛一起吃飯的日子啊!]
為了心理健康,宋老師徑直走回講台,選擇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就站在前面,再也不下來走動了。
本句話的正確答案是:[使寧戚不要忘記他在車下餵牛的時候。]
宋老師汗流浹背了,拿出紙巾擦擦替額頭的薄汗,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這麼一看,「趙栩」的翻譯,竟然還是最不離譜的。
沈瑜年緊趕慢趕,留出了50分鐘的寫作文時間,翻過答題卡的時候可算鬆了一口氣,但當她看清作文題目時,這口氣又抽了回去。
[漫畫]
這幅漫畫引起你怎樣的思考與聯想,結合生活與實際,寫一篇作文。
沈瑜年仔細讀了三遍題,畫上呈現了「人」字的描紅方法,把她看得一頭霧水。(1)
這種題還是她兩輩子,第一次見。
沈瑜年輕聲嘆氣,只能硬著頭皮寫了……
文章寫得還算順溜,距離收卷還有7分鐘的時間,她答完了語文試題,稍作檢查有沒有錯塗漏塗的題目,而後鈴聲響起。
女老師提示道:「所有同學放下筆。」
各班在班會上都強調過考試紀律,到點不放筆,一律按作弊論處。
倒數第二排的同學還在奮筆疾書,作文就差收尾了,聞言也不敢收了,潦草寫了幾個字,在老師的注視之下連忙放下筆。
第一場考試結束,沈瑜年拿著筆袋和試卷出考場時,以手背覆上臉頰,發覺臉上都是熱的。
「嗨!」沈白曜背著書包,來考場好朋友一起吃午飯。
沈瑜年還暈乎乎的,問:「最後一個作文題的漫畫,你看懂了麼?」
「算是吧……」沈白曜推著她的肩膀不欲多談,「哪有人考完試還對答案的?吃吃吃吃飯,累了~」
……
下午考數學,這科是沈白曜的強項,選擇填空只用了半個多小時。
那邊的靳如墨還在抓耳撓腮地算填空,便發現左前方的沈白曜已經翻了卷子,開始做第二道計算題,頓時心態有些受損。
六班的數學老師——李鳳霞,靳課代表的頂頭上司,巡到他的附近,見他眼睛發直,趕緊咳嗽了兩聲。
靳如墨猛地抬頭,正好對上老師犀利的目光,再不敢走神,悶著頭認真做題。
邊做邊自我調整心態:
人生不要太攀比,踏踏實實做自己!
沈白曜不知道自己翻卷子太快的行為,已然打擊到了小部分人的自信心,考試中的每一個步驟都寫得無比順當。
對於她來說,選擇填空簡答題,無非就是計算量略大了點,思路直來直去,並不困難。
兩個小時的考試時間,沈白曜只做了不到80分鐘,就開始檢查試卷了。
這一幕落入李老師的眼裡,格外的欣慰,她轉頭對另一位監考的數學老師,篤定地說:
「劉老師,咱打個賭,看最高分是你教的一班,還是孫老師教的二班,還是我們六班。」
劉老師扶了扶眼鏡,小聲道:「月考之後我看過你們班那位高手的卷子,看她的解題思路,應該學過競賽。」
李老師點點頭,「我也發現了。」
一場數學考試就是相對論的最好驗證,兩個小時過得飛快,好在考試除了倒數兩道大題略有難度,其餘還算中規中矩,大多數學生會的應該都答完了。
收卷後,高一年級就要回班上晚自習,準備剩下三天的科目。
一出考場,沈白曜就聽到幾人在高聲對答案:
「我單選是BCDDACBC,你們呢?」
「我是BCDDABBD……」
沈白曜生平最討厭考完試到處喊答案的人,心道可顯著他們了,能不能等考完試再對答案?
她剛在心裡吐槽完,就和同樣被數學修理完的靳如墨對上目光,兩人心照不宣,尷尬地對視。
這時唐嘉禮過來了,搭上靳如墨的肩膀,看到沈白曜先愣了一下,故作從容地問:「你覺得題目難不難?」
沈白曜脫口而出:「還行吧。」
「物理還沒複習完,我先走了~」靳如墨快步走著,回頭沖唐嘉禮好一通擠眉弄眼,卻不小心撞到了才背起書包的傅蒼雪。
傅蒼雪被踩到了腳也不惱,只是微皺眉頭,便轉身走了。
靳如墨頓足失色,唯恐惹她不悅,於是趕緊走到她身前,鄭重地道歉:「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事。」
傅蒼雪稍稍頷首,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繼而目視前方,轉彎向班裡走去。
瓷白的側臉泛著健康的粉色,頰邊一顆痣生得恰到好處,通透而不染凡塵。
一向大大咧咧的靳如墨,縱處於喧囂的走廊,內心卻是難得的平靜。
……
「怎麼了,在這看海思考人生啊?」沈白曜把手搭在沈瑜年的肩上,順著她的目光一齊眺望,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師大附中以能看海為一大特色,不過僅限白天。
白天濺落的金色朝陽,映在海面,像極了揉皺的藍色綢緞,繡上金線點綴。
夜幕降臨,海洋已然成為大自然「無情」的代名詞,深沉莫測。
只是遠觀,便有下一刻要被生吞的錯覺。
沈瑜年回過神來,蹙眉道:「我只是在想,最後一題算對了沒有。」
「別想了!」班裡烏泱泱一片,沈白曜稍稍提高聲調也無人在意,她接著說:「可別學考完試對答案,以及返回去胡思亂想這種壞習慣。」
沈瑜年年紀雖大,但好勝的本質不改,面對小孩做的題目,還是本著不服老的心思。
她鎖著眉頭,一時無言以對,心想果然是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使了,sin60°等於多少,在考場上還得想上一想。
沈白曜打趣道:「要不我去淘寶上花五毛錢給你買個愛因斯坦的腦子吧,省得你為數學發愁。」(1)
沈瑜年無聲笑笑,說:「你先買個試試,效果好我再……」
兜里的手機傳來振動,想必是她的好東西到了。
「我先走了哈,今天晚上在班裡吃。」沈瑜年留下這句話,神神秘秘地溜出了班級,留下沈白曜留在原地,一臉茫然。
她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一黑一白兩位數學課代表站到了講台上,靳如墨大聲說:「同學們交一下數學作業哈,今天晚上李老師來班裡看晚修的時候要批改。」
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來,沈白曜試探似的摸向書包,無果。又開始大幅度翻動課桌,也沒找到。
怎麼辦怎麼辦!
看著同學們湧上講台交作業的身影,女孩擰起秀眉,在責怪自己失誤的同時,愈加手足無措。
今天不同往日,是考試日,她以為不用交作業,就沒寫……沒寫就算了,她隨手放在書桌上,根本沒帶來學校。
一想到數學李老師的嚴厲模樣,從來沒漏交過作業的三好學生沈白曜,越想越害怕……甚至已經腦補出,李老師當眾批評自己的樣子。
循規蹈矩的好孩子是這樣的,根本無法容許自己的一點失誤,會把微小的錯誤,下意識放大,過量的估計後果。
長大後她可能才會明白,沒交作業才多大點事。
不過,當下的沈白曜還是會受好學生心態的影響,惴惴不安地走到講台上。
唐嘉禮見女孩神情侷促,輕聲詢問:「是沒帶作業嗎?」
沈白曜愣了片刻,點點頭,嘴角下翹,看起來委屈又可愛。
「沒事。」唐嘉禮咧嘴一笑,「我幫你劃上就行。」說完,男孩垂頭看向花名冊,立刻定位到沈白曜的名字後面,手起筆落,畫上一個勾勾。
從沈白曜的角度看去,男孩又黑又密的睫毛,令她想起了振翅的蝴蝶,撲閃撲閃,帶起的一陣風,似乎冥冥之中改變了什麼。
彼時的靳如墨忽然不安分起來,拽著基友的袖子,掐著嗓子:「嘉禮葛格,人家也沒帶數學作業,能不能幫我劃上。」
配上黝黑英氣的一張臉,他撒起嬌來的樣子堪稱驚悚。
唐嘉禮肩膀抖了兩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強忍著噁心沒把人踹下講台去,捂著額頭:
「被噁心到了,這得算工傷。」
沈白曜看著這兩個活寶,方才沒帶作業帶來的不安,一掃而空,靜觀他們的二人秀。
靳如墨攏過一大攤習題冊,開始一本一本翻閱,嘴上還不閒著:
「唐小胖!你欺人太甚!」
小胖?
這個可愛的稱呼,居然能和唐嘉禮扯上關係,沈白曜也是覺得有些新奇。
唐嘉禮聞言,笑容停滯在臉上,燦爛俊朗的眉眼也隨之垮下去,心思敏銳的女孩,頓時覺得有些不太對,不敢再笑。
男孩沉聲說:「不許叫這個名字。」
靳如墨自知玩笑開得有些過,小聲道歉:「小唐唐,我錯了。」
唐嘉禮也不吭聲,只悶頭查著作業。
「哎呀哎呀,我真錯了。」靳如墨把頭湊在朋友肩上,更加低三下四道歉:「這周末咱們去吃冰激凌好不好?我請客。」
唐嘉禮的臉色趨於和緩,輕聲笑笑,「你說的啊。」
朋友之間的矛盾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他們很快又開啟互懟模式。只是剛才唐嘉禮沉下臉的樣子,讓沈白曜倍感熟悉
——像極了那個,被戳中禁忌時,難過的自己。
小插曲一晃而過,作業的事算是妥善解決了。
沈白曜回到位置上,找出課本複習明天的科目,很快進入了學習狀態,心無旁騖地背誦方程式。
她不知道的是,好朋友「趙栩」,此時正在樓下和保安大爺鬥智鬥勇。
(本章完)
作者說:所謂伊人,再水一章!
佳人們記住「小胖」這個外號,是伏筆。
(1)參考了2021年新高考二卷的作文題
(蛤蛤我考的一卷,都說一卷作文簡單,反正我也沒寫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