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梧楠剛走,沈瑜年就放下書,好奇地問:「那位先生姓齊還是秦?我沒聽清。」
許是昨日從海里被撈上來,她的耳朵像是被塞了牛毛,聽力狀態間歇性退化。
邵渝輕輕搖頭,糊弄道:「我也沒聽清楚。」
「哦。」沈瑜年愣愣地點頭,心想這個男孩長得挺帥,可惜小小年紀就耳背。
男孩身上有種天然的疏離感,縱然像沈瑜年這種「自來沸」的處事風格,一時也得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只得先套著近乎。
「小伙……邵渝,能不能帶我去樓下轉轉?」
邵渝恰好對上「趙栩」那雙清亮又懵懂的眼睛,對方不好意思地沖他眨了眨眼。
亂入的星子點在他的心間,點亮了他印象中那個交集不多的女孩,同時對其倍感陌生,從她身上像是看到了另外的人。
透過她的眸子,邵渝心上那片經年的無主之地,風吹荒原,萬物歸靈。
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那種奇妙的感覺,名為「宿命感」。
「你才醒不久……」
見男孩猶豫不定,沈瑜年一臉痛心,「我餓了,好想吃漢堡,再不吃……」接著,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假模假樣地哭訴:「下一秒,就要餓死啦!!」
邵渝遲疑稍許,走近門口,確定門外的兩人已經遠去,且女孩看起來精神大好,才勉強同意。
聞言,沈瑜年即刻從床上蹦下來,哪一有點病號的樣子,精神抖擻地向外面走去……
為求穩妥,邵渝先行打開門鎖,左顧右盼一番,又確定了一遍他們是否走遠。
在視線範圍之內,並沒有看到人影,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沈瑜年終於脫離了病房的包圍,伸展了伸展筋骨,扭頭看向男孩,在心裡暗自搖搖頭。
這麼帥的小男孩,鬼鬼祟祟的終究不美。
沈瑜年仰頭看向近一米九的男生,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邵渝:
冷白皮的少年自帶冷漠氣息,一雙鳳眼微挑,英俊的眉目弱化了陰柔感,配上左眼下側的淚痣帶了些破碎的精緻。
邵渝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不好意思笑笑,「我們走吧。」
「嗯嗯。」沈瑜年摸了摸少了一個漢堡的肚子,高高興興跟了上去。
今天是休息日,醫院大廳人頭攢動,一片沸反盈天,他們在人堆里小心避讓,生怕踩到誰。
沈瑜年被喧豗環繞,須臾間生出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俗世之聲也能讓人如此心安,身處不屬於她的紅塵,她需要很久方能反應過來。
從邵渝的角度看去,女孩神思恍惚,他以為對方身體不適,輕聲問:「沒事吧?要不然我幫你去買,你先坐會兒等等我。」
「不用了,我還想挑點別的。」沈瑜年笑了笑,便向前走去,腳下步伐輕快,難掩重回人間的喜悅。
兩人來到了負一層的711,沈瑜年進門之後,撲面而來的就是雞肉串香,蠢蠢欲動的胃更是刻不容緩。
她挑選了一個炸雞漢堡和沖泡紫菜湯,去到收銀台才想起來……自己沒拿錢包。
邵渝點開收款碼,看到她選的「垃圾食品」,忍不住規勸,「身體還在恢復期,少吃一點速食食品。」
沈瑜年摸摸下巴,滿眼若有所思,把注意力放到「收款碼」上,發現了新鮮物件。
原來十年後的人不用錢包,用的是這種支付方式……
兩人出便利店的時候,兩個結伴拿藥的學生與他們擦肩而過,其中一人定睛,吃驚道:「那不是趙栩麼?」同學甲戳戳身旁的同學乙,「她不會真的休學了吧。」
沈瑜年啃著漢堡,裝作沒有反應,實則傾聽著來自不遠處的風吹草動。
同學乙壓低聲音:「管她幹嘛!」語氣愈發不忿:「她家有的是錢,當然前途大好,當然不會在意是不是害了別人。」
這話實在不算好聽,沈瑜年隨手一擦嘴邊的沙拉醬,好奇道::「趙栩怎麼了?」同時目光中帶著不合年齡的犀利,盯得兩人心虛不已。
「怎麼了?」邵渝剛才在低頭回消息,沒及時關注到這邊的異樣。
「算了我們走吧。」同學甲想拽走同學乙,可對方甩開了她的手,中氣不足反駁:「因為她,秦老師連工作都丟了!。」
沈瑜年疑惑不已:「誰?」
兩人也不想多做糾纏,留下這句話後悻悻離去,只留下沈瑜年一人在原地凌亂,擰著眉頭,喃喃道:「她們什麼意思?」
她目前耳朵雖然不太好使,但方才那句話是切切實實聽清楚了。
邵渝後悔於方才為什麼要分神看手機,根本不知道她聽信了誰人的話。
也不知道那話,會不會讓她想起不愉快的事。
良久,他只得實話實說:「抱歉啊,我沒聽見她們說的什麼……」
論其耳背,他們也算大哥不笑二哥。
沈瑜年張了張嘴,像是一腳踢到了棉花上,對著這張帥臉,終究是沒好意思指責他,小聲抱怨了一句:「下次注意!」
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想起幾十分鐘前,那位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是齊還是秦先生」,又聯想到兩個女生提到的「秦老師」,對於兩者突然產生一種微妙的關聯。
想通這點,沈瑜年包起漢堡,向電梯衝去。
邵渝則是搶先一步,伸開手臂,擋在她身前,「你幹嘛啊?」沈瑜年腳下墊著小碎步,心急不已,不由得提高聲調。
邵渝猜出她想回去見姓秦的,平靜地勸說:「現在先不要回去。」
他的神情不見改色,卻目不轉睛地觀察著「趙栩」的反應,擋得愈發嚴實,生怕留給她逃跑的空隙。
不怕她跑,怕她心軟。
沈瑜年微眯眼眸,臉上笑意全無,覺得可疑到了極點。
直覺告訴她,陌生的秦男子與趙栩有著未知的聯繫,也能幫助自己找回原主的回憶。
但,男孩死堵著道路不讓她出去,簡直把她恨得牙根痒痒。
於是,兩人宛如老鷹捉小雞般,她向左他向左,他向右她向左,展開了拉鋸戰。
「讓我回去!我要喝紫菜湯!」沈瑜年雙手叉腰,不再笑呵呵的,神色嚴肅。
邵渝不為所動,「不讓。」
「你讓不讓?」沈瑜年下了最後通牒,仰頭望著邵渝,瞪大眼睛,「你憑什麼不讓?餓著我算誰的?」
即使兩人身高差明顯,她也要做著沒有威懾力的反抗。
趁著對方出神的功夫,沈瑜年趕緊撲上前去,意圖趁虛而過,卻以失敗告終。
任由「趙栩」使出怎樣的逃跑方法,邵渝依舊無動於衷,打定主意不讓她回去,索性挑明:
「別鬧了,那個人不值得你見。」
他的語氣依舊淡漠,聽不出悲喜。挺拔的身高,給了他幾分居高臨下的冷峻。
尚在耳背期的沈瑜年,滿耳朵只聽得到「你見」兩個字,也顧不得誰了,大聲質問:
「你這個人怎麼罵人啊??」
「外表看著挺有禮貌的,怎麼突然這麼說我……」
邵渝愣了片刻,反應過來自己觸發了某些關鍵詞,一時語塞,「我沒有罵你……」
這一刻,他百口莫辯。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邵渝感受到了手機傳來的震動,飛快瞥了一眼:
[人走了,你們可以回來了。]
他終於放下心來,懸空已久的手臂已經略感酸痛。
沈瑜年見對方把手臂放下,且眉目舒緩,猜到可能是神秘的秦男士走了,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無能跺地。
空氣中的不安分因子愈發活躍,是因何而不安?過去、謊言、模糊的真相……沈瑜年很清楚,他們在隱瞞什麼。
可是她現失了記憶,只能慢慢尋找趙栩的過去。
……
還有幾天才能出院,趙梧楠詢問過醫生的意見後,確認女兒的身體已經大好,想要趁著周末,帶她出去轉轉。
「舊手機被海水泡壞了,帶你去買個新的。」趙梧楠理了理「女兒」的頭髮,視若珍寶,唯恐來之不易的幸福時光再度溜走。
自趙栩墜海後,趙梧楠已經把辦公和落腳的地方都改到了醫院,在照顧女兒這件事上,她不放心假手於人。
趙梧楠握住她的手,「都在醫院屈這麼些天了,出去曬曬太陽。」出去曬太陽是假,想和女兒逛逛街增進感情才是真。
「嗯……妹妹也要一起麼?」沈瑜年驀地想起趙栩有個上小學一年級的妹妹趙檸,故而隨口一問。
趙梧楠搖搖頭,「這兩天她們班裡有小朋友起水痘,就沒敢帶她出來。」為了不過醫院的病菌給小女兒,她減少了回家的次數,暫時讓家庭教師負責小女兒的起居。
沈瑜年點了點頭,目光穿過瓷白堆砌的走廊,生出強烈的不真實感,下意識嘟囔:「我很想妹妹。」
很想自己的妹妹……
沈瑜年也有一個年齡比自己小很多的妹妹,她走的那年,妹妹才十四歲,剛考上離家不遠的衛生學校。
十年過去,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妹妹現狀如何。
趙梧楠見女兒傷感起來,牽過她的手,溫聲道:「她也很想你,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邊說邊牽著有些渙散的「女兒」往外走。
兩位護士正在往輸液室方向去,與母女擦肩而過時,一句「妹妹」,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沈瑾思頓時怔在原地,雙腿似被無形的力量桎梏住。她出神地望著前方母女的身影,羨慕那個家庭的妹妹,還可以等到她的姐姐。
可自己的姐姐,已經離開十年了。
(本章完)
作者說:日常迫害邵渝(1/+∞)
解釋一下,邵渝和原主趙栩不熟,更不是她的男朋友,但邵渝後來會喜歡沈瑜年。(那麼沈瑜年那個嫡嫡道道的丈夫去哪了呢?馬上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