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產屋敷宅的小院裡, 實彌正在往自己的胳膊上劃出一個深深的刀口。
粘稠卻毫無腥味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在禰豆子的箱籠上。實彌是稀血中的豨血,他的血對鬼的吸引力自然不必贅述。
至少比七惠手裡捧著的那碗清湯要高出百倍了。
早在鱗瀧先生那裡修行時,七惠就已經能用動物的血做出一些口味清淡的湯水, 來填飽禰豆子的肚子。這當然不意味著她的東西就比人血更吸引鬼物,否則鬼殺隊只需要派她到鬼物盤踞的地方做大鍋飯就好了。
只不過對禰豆子這樣特殊的鬼物來說,她既然有了理智,又有了能夠代替人類充作食物的東西,那麼一切生存上的問題就統統迎刃而解了。
七惠看著禰豆子慢慢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臉上的微笑慢慢變得真切。實彌的血顯然比她手裡的東西更加吸引禰豆子的食慾,任何人看了都無法否認這一點。但正是因為如此,禰豆子的選擇才變得更加珍貴。
「想吃嗎?」她問。
禰豆子看著她的眼睛, 點頭。
「那就吃吧。」七惠將碗端到她跟前, 禰豆子立刻接過去,捧著碗大口大口喝湯,「我想,這應該能姑且證明,禰豆子不會攻擊人, 而且她是有理智、會思考的吧?」
主公大人點頭,其他柱也毫無疑義,這件事便定下了。忍發了話讓傷員都去蝶屋休息養傷, 剩下的人便各歸各位, 七惠也自覺往廚房的方向走。
一邊走, 她還一邊扭頭問隱部的隊士:「今天有新鮮的紅薯嗎?」
被問到的隊士摸摸後腦:「有的呀!半年一度的柱合會議,每位大人愛吃的食物都會早早備上。煉獄大人最愛紅薯味增湯,今早才讓人從山上挖了一袋回來。還有一袋是去集市里買的, 都很新鮮。」
他有些打趣道:「不過天海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吧?無論什麼材料, 只要是經你的手做出來, 幾位大人都會愛吃的。」
七惠在心裡嘆氣,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把話題帶過。
她倒不是擔心愛不愛吃.
「今天的飯菜倒是」忍看了一圈每個人桌上的料理,笑意盈盈地評價,「因人而異呢。」
義勇點頭,端起蘿蔔燉鮭魚,將湯汁澆在煮好的烏龍麵上。
往日來這裡開會,要是時間不夠或者小七不在,多數時候大家都是吃一樣東西,無非誰多誰少而已。但今天每人面前擺的東西都不同,眼看著悲鳴嶼先生桌上白瑩瑩的米飯和咖喱,煉獄先生桌上一大盆濃郁鮮香的紅薯味增湯,忍低頭。
她跟前是一碟生薑燒。
紫發的少女搖頭,臉上也不知是該笑還是不該笑。
小七啊.聰明勁兒都用在這兒了。
恐怕是因為那封信里提到她背著所有人應下切腹的誓言,所以忙不迭做了大家最愛吃的東西來委婉地道歉。忍想,真是不知道怎麼說她才好。
生氣吧,她這點心思又十分可愛;不生氣吧,又怕她始終不拿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
忍夾起一塊鮮嫩的裡脊肉。生薑燒的豬肉片被提前醃製入味,又抓了一層均勻的水澱粉。下鍋時先在熱油里滑到定型,因此裡頭的肉被鎖住水分,嚼起來鮮嫩多汁。
醬汁里融了厚重的薑末,因為磨得非常細,所以吃不出任何纖維,只覺得香氣十足。忍一口接一口,心裡的怒火也漸漸消散了。
沒辦法,誰能對小七生氣呢?
總之她不能。忍想,視線不由自主往兩邊飄去。
至於另外兩個人,她就不清楚了。
*
忍口中的另外兩個人也正對著自己的飯碗走神。
煉獄曾經對七惠說,他在家裡做不出這樣的味道,那並不是隨口胡說。但凡做過飯的人都應該清楚,即便拿著相同的食譜,用相同的材料,不同的人也會把同一道菜做出完全不同的味道。
至於柱們,本來就忙得腳不沾地,平時也總與鬼怪、人命打交道,平時在路邊店子裡或者鄉野人家囫圇幾頓,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吃不出什麼味道。
煉獄也不例外,甚至情況更特殊。他家裡有一個頹廢的父親,早些時候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母親。當然,即便煉獄對『家』這個意象的概念已經近似於無,但他依然在記憶的深處,牢牢記得一點什麼。
那當然不會是父母的琴瑟和鳴,因為——說得直白一些,父母的愛有多深,在幼小的孩子心裡,有什麼樣的體會呢?
所以他的記憶,只在母親做的那些飯食上。溫熱,飽足,好不好吃已經不記得,但那是他對『家』最後一點的惦念。
後來他長大了,托福也算有些天賦,在劍術上練出一些成績,進入了鬼殺隊。第一次在柱合會議上吃到七惠的料理,他當然也覺得驚艷——非常好吃,比他在許多城市裡吃過的還要美味。但也就只是好吃而已。
直到時間久了,年復一年,他的生活里總是被七惠的料理包裹著,輕輕向上托著。有的人說,在一番浴血廝殺後,只有吃到小七的料理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依然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但煉獄卻覺得,只要看到她,看到她平淡的微笑,就能讓他意識到自己依然是一個有所求、有所願的人。
而這個人,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允諾了切腹的誓言
他冰封般的臉色微微一動,手指在桌上無意識劃弄著。他要找一個理由,又或者並不需要一個理由,他要和富岡義勇過上幾招.要不要讓他受傷?最好不要,否則多半是兩人都要受傷,事情肯定會在小七跟前敗露
煉獄還在思考,目光所到之處,卻已經有一個高大的人影站起。
「富岡。」悲鳴嶼的聲音低沉平緩,「帶上你的刀,和我去後院。」
他走後,身後的餐桌也展露出來。煉獄輕輕一瞥就知道,悲鳴嶼和他一樣,一口飯也吃不下。
不知道悲鳴嶼先生會怎麼出手呢?點到即止,或者.
他還沒有思索出一個結果,東面的門被人從外拉開,少女探進來半張臉:「呃還在吃嗎?不對,悲鳴嶼先生!您拿著刀要幹什麼?富岡先生也是」
她像是反應過來,有些吃驚又有些埋怨地剜了悲鳴嶼一眼。後者被她一瞪,居然也真的就乖乖站住了。
「富岡先生,您繼續用餐吧。」七惠無奈,「悲鳴嶼先生的事交給我。」
富岡義勇一貫是能少管一件事就少管一件事,聽了她的話,又坐回原位吃麵。倒是伊黑小芭內冷哼一聲,問她:「終於肯出現了?我還以為你羞於見人,準備在廚房待到地老天荒。」
七惠偷偷側身,躲開煉獄的視線,依然氣定神閒:「伊黑先生認為我羞於見人?我可沒有這樣認為。」
伊黑摸了摸鏑丸的頭,冷冰冰地指出:「其他的我就不說了,光是那女鬼的事,你的保證效力就不夠。」
說著,冷冷地瞥了義勇一眼:「加上富岡的也一樣。」
蜜璃本來想開口說些什麼,但被忍按住,於是只能任由伊黑對著七惠一通猛批:「做法欠檢驗,行事太狂悖。你的腦子呢?」
「是,也許那隻鬼是特殊的,也許她的確能吃得下你做的東西。她不襲擊人,也還尚存有神智。那麼我問你,對於一個鬼來說,這樣的狀態能維持多久?」
「如果你碰到其他的鬼,又有沒有這樣耐心地觀察它們吃沒吃過人,耐心地等待它們適應你的食物?」
「如果沒有,那又怎麼證明她是特殊的?」伊黑的語速越來越快,「好吧,她也許的確是天地間唯一最特殊的一隻鬼。但日後呢?你不能長久地只看管她一個吧?你出任務的時候,她的飲食怎麼解決?」
七惠偏頭,一點不因為他的尖銳而生氣,反而露出一個笑容:「禰豆子靠睡覺也能恢復體力,並不一定要進食。」
「再說,我已經提供了一個解決的可能,具體的辦法,當然要大家商量著來了。」
「你!」伊黑臉色一沉,「無賴。」
宇髓搶了時透一塊點心,被刀鞘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無賴。」
他沒話說了,七惠終於有功夫跟悲鳴嶼解釋。她有意把聲音放大些,順帶著讓煉獄也能聽見。
「我們是在去狹霧山之前認識的,他妹妹的的確確很乖,遇到危險也總是保護哥哥。」
「.所以,我也是有充分考察過,才做出的決定。」她總結,「而且鱗瀧先生一開始並沒有想把我的名字加進去,是我主動要求」
悲鳴嶼還沒說什麼,煉獄倒是含笑插話:「主動要求的?是什麼時候要求的?在離開狹霧山之前,還是在最終選拔結束之前?」
這都是兩個對七惠來說時間相對充裕的階段,時間充裕,那為什麼不寫信詢問?即便下定決心,為什麼連通知一聲也沒有?
不知怎麼,七惠居然從煉獄那張八風不動的笑臉上,看出了一絲絲的委屈.
她正要開口,悲鳴嶼難得打斷了兩人的交流,聲音沉沉:「煉獄,我是她的師父,這是我們兩人的話題。」
呃.七惠左右看了一眼,發現除了忍在憋笑,伊黑轉開視線,其他人都跟她一樣懵神。
好吧,她確實是孤立無援了。現在只希望杏壽郎不要和悲鳴嶼先生一樣.
然而煉獄的聲音顯然打破了她的美好願望。
金髮的男人站起身,他雖然身量不如悲鳴嶼,但神情卻毫不退讓。
「悲鳴嶼是小七的師父沒錯,但我是小七的伴侶。」
在眾人或震撼或敬佩的視線里,他鎮定自若地說:「她的安危,當然也是我和她之間的話題。」
(本章完)
作者說:讀者寶寶們的評論精選:大哥,你怎麼比義勇還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