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那天的對練雖說是七惠贏了, 但也只是讓實彌受了點聊勝於無的傷。她心裡清楚,前面的對峙其實也是有些水分的。如果不死川先生不是以鍛鍊的心態而是以斬殺敵人的心態和她對戰,那七惠恐怕撐不過一個小時。
但贏了就是贏了, 七惠歡天喜地地給煉獄他們寫信,四處告知她贏過了不死川先生的大好消息。
結果喜極生悲。大約因為七惠的表現太好,實彌又有意無意地煽風點火,導致風院的隊士們一個比一個努力,一個比一個用心。幾天下來, 隊士們不是手臂被劃破就是腿上有淤青,嚴重些的是在對練時因為默契不到位,被自己的隊友擠到對面去, 肋骨上狠狠挨了一下。
各小院裡都備有蝶屋配好送過來的藥包, 外敷內服的都有。但良藥苦口避免不了,這段時間喝的又格外多,風院的人連臉色都變成了苦藥色。
除了幾乎不受傷的實彌,就只有七惠看上去還算遊刃有餘。其他隊士們也顧不得那麼多,紛紛追問她是不是生來不怕苦, 如果是天生的,那他們也就認了。
七惠盯著他們難看的臉色半晌,慢慢說:「其實光從臉色上看, 你們的身體情況的確比之前要好上很多。喝藥是有用的。」
她在風院時間已經不短, 就有人跟她討饒道:「藥再好也不能一直喝啊, 要是傷好得差不多了,後面的藥是不是就能斷了?」
他們倒也沒求別的,只想讓七惠幫忙看看是不是能停藥, 免得天天受苦。
七惠便一個一個細細看過, 不再只是掃一眼而已。她整理好記錄下來的病例, 斟酌片刻道:「其實大家的傷都不算重,吃藥已經好了八成。但為了以後的戰鬥考慮,最後的兩成也務必要好全才行。偏偏最後的兩成見效果是最慢的,不靠醫,靠養。」
還沒等這些人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又補充:「但也不是一定要喝藥來養。」
說不如做,七惠乾脆進了廚房。她在廚、醫兩道都頗有心得,結合起來更是得心應手。藥膳大多做成湯品,是為了方便藥材釋放藥性。七惠乾脆做了三道湯,各有各的風味,大體都是清淡適口的葷湯,這樣以肉香壓住藥味,不太濃郁的熱湯也正適合晚秋時節。
雞湯、排骨湯、魚湯,其中做主料調味的葷料自不必說,肉質軟爛入口即化。又因為七惠的藥包是自己特製的,已經祛除了藥材表面最容易被激發的苦味,因此在小火慢燉的過程中只留下了藥材清新獨特的芳香,一碗湯下肚,頓時覺得整個人渾身都溫熱起來。
這時已經快要到睡覺的時間,七惠叮囑他們不要喝太多以免胃脹睡不好覺,自己也端了一碗去找不死川實彌。
她敲了敲那道閉得嚴嚴實實的門:「不死川先生在嗎?您睡了嗎?剛剛我給隊士們做了藥膳湯,要是您沒睡的話要不要喝一碗?」
裡面靜了片刻,響起很輕的腳步聲。實彌從裡面將門拉開,七惠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大片裸露的、傷痕累累的胸膛。
她頓了一下,把湯碗端到自己身前,問不死川:「您喝嗎?」
湯色金黃,上面半分浮油也沒有。隨著碗動而輕輕蕩漾,湯麵上便盪出蜜似的濃稠波瀾。更遑論其中香氣,總共用了五種大小、香味皆不同的菌類燉雞湯,再次上又融入活血化瘀的藥材香,香味富有層次,濃郁而不黏膩。
原本想直接拒絕的實彌:……
「給我吧。」
他接過碗,順手帶上門往廊下走。倒不是他排斥七惠,不願意請她進房間休息,只是現在時間不早,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不好。
實彌猶豫片刻,想著要不要對七惠解釋一二,卻看見少女面色無異地跟了上來。
……她可能天生就少根筋吧。
並不知道實彌正在心裡吐槽自己的七惠也在廊前光滑的木板上坐下。她比只穿著一件浴衣準備休息的實彌穿得多,但依然在夜風裡有些瑟瑟。
七惠將袖子往手腕下拉了拉,聽見實彌開口道:「你送我一碗湯,我也得給你回禮。這樣,明天開始不用跟著他們一起練了。我單獨指導你。」
七惠點點頭。兩人沉默地看著廊外暗淡的月色,廊下為數不多的燈暈黃地落在地上,氛圍很靜謐。林子裡的貓都睡下了,一點聲音也聽不見。
第二天,實彌便如約開始對她進行單獨訓練。
「你的基礎有欠缺。」他淡淡地指出,「但天賦不錯。你很適合當一個劍士。」
「因為我可以運用很多呼吸法嗎?」
實彌搖頭:「因為你很冷靜。」
他沒有把話說完,這裡的冷靜往往不是讚揚的意味,而是指劍士不顧自身,人劍合一的狀態。實彌不明白七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狀態,但他無意深入了解。
「雖然要以掌握風之呼吸的基礎為目標,但平常的訓練你也不能少。」他的眼睛很大,平靜地看著人也像在瞪視,「吃完飯後比別人少休息半小時,每天多一個半小時在我這裡加訓,有沒有問題?」
七惠:……
七惠:「……那就沒有吧。」
不死川先生這個表情,讓她有問題也沒話說了。
從這天起,七惠就開始了更加水深火熱的風柱小院生活。不死川實彌並不常常發火,因為他的威懾力早已將隊士們壓得死死的。七惠每天在他的威壓下瑟瑟發抖,頭一次懷念起岩柱小院來。
傍晚,她照例把飯送去給不死川先生。今天的飯不是她做的,是簡單的煎三文魚配茶泡飯,香味飄遠,七惠聽見牆根傳來幾聲『咪咪』的叫喚。
又有貓?
油煎三文魚散發出濃郁的香氣,為七惠腳邊引來了一圈小貓。三花牛奶小灰,顏色還挺豐富。七惠有心餵它們,但手裡的魚是給不死川先生的晚飯……
「想餵就餵。」不死川實彌抱著手站在門廊里,「少吃一塊魚我又不會死。」
七惠:……
不死川先生總能把好意說得這麼扭曲呢。
但她沒有真的把三文魚餵給小貓們,而是將餐盤遞給了實彌:「您想餵的話可以自己動手。」
她歪了歪頭:「還是說,貓也會害怕不死川先生?」
實彌輕笑一聲。他沒有走過來,只是沖貓群勾勾手,小傢伙們就忙不迭朝他撲了過去。
七惠嘆為觀止。
「看來您很受小動物喜歡。」她看著實彌腳邊的貓、背後的一隻小黑狗,肩膀上的兩隻雀鳥,「真是讓人羨慕。」
實彌沒再搭理她,專心地安撫了一會兒身邊的小動物,忽然說:「你知道新一季的最終選拔要開始了嗎?」
七惠點頭:「主公大人說讓我在裡面挑一個順眼的,塞給悲鳴嶼大人當徒弟。」
產屋敷耀哉的原話當然不是這樣講的,他只是說這一期的最終選拔大概會有不少優秀的人才,希望七惠能夠多盡一些前輩的心。七惠偷懶慣了,自覺地把所有工作都丟給悲鳴嶼行冥。反正他一個人守在岩柱小院裡也怪孤單……
七惠有些跑神,就聽見不死川實彌難得有些踟躕地叫她:「天海,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
「您說?」
「像我說的,你是相當有天賦的劍士。雖然體能相當孱弱,無法在某一種呼吸法上登峰造極,但至少保留著對呼吸法入門的水平,此外又發現了各類呼吸法共存的體質,以及冷靜的頭腦。」
他突然誇讚起來,倒讓七惠臉上一熱。她擺擺手,還沒來得及客套兩句,就聽見實彌猶疑著問:「我記得你不是悲鳴嶼先生的繼子?」
七惠點頭。
「我弟弟的事……」說出一個開頭,實彌終於能更好地將話題進行下去,「之前跟你提過,現在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參加明年的最終選拔。」
「他和天海你不一樣,沒有天賦,也沒有決心。更談不上冷靜,只是僥倖有一些能力。我本來想在他加入之前找機會將他趕走,但始終不行。」他抓抓頭髮,很有些煩躁,「我再三告訴他不要加入鬼殺隊,但這小子年紀大了,哥哥的話也不聽……」
實彌的話有些混亂,但七惠只是聽著。
「……如果可以,等他通過了最終選拔,我希望你能抽空回悲鳴嶼先生那裡看看他。」實彌低下頭,鄭重道,「玄彌這小子雖然腦子笨,也沒什麼天才的能力,但他很聽話,也很誠實……」
為了悲鳴嶼的關照來拜託她,這個七惠倒是能理解,但為什麼會想要她來照顧新人?她自己尚且還是個新人。
但七惠沒有問出口。不死川實彌為了自己弟弟多次向她低頭,一而再再而三地拜託,這一事實讓她很吃驚,甚至有些懷疑這到底是誰。不死川先生一貫是有話直言,脾氣暴烈。即便面對主公大人,也從未因為尊敬而委婉半分。這令他的態度顯得如此不尋常。
也正因為這份不尋常,讓七惠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實彌的請求。
「您放心。」她說,「即便不是因為不死川先生今天的話,新入隊的隊士有需要的時候,我也一定會不遺餘力的。」
實彌聞言,輕輕鬆了口氣。玄彌不聽他的話一定要加入鬼殺隊,他只能儘可能給他提供最大的保護。岩之呼吸重在身體素質的錘鍊,對基礎尚不牢靠的玄彌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悲鳴嶼先生為人沉穩可靠,又有天海七惠這樣一位和蝶屋、主公大人、炎柱都交好的弟子。即便只是一些聊勝於無的規劃,但七惠的應承也讓實彌暗自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實彌按著悲鳴嶼行冥信上所說,對七惠的訓練更加上心。很難說他心裡不是存了一點回報的心思,但七惠並不能透過他嚴苛的訓練理解到他的苦心,只覺得不死川先生不愧是和悲鳴嶼先生說得來的人,連折磨人的辦法也如出一轍。技巧、訣竅統統不講,而是以累積的訓練量為提升實力的最佳辦法。
在實彌的強訓下,七惠對風之呼吸的掌握也有了一些心得。這種事說來也算一通百通,畢竟通過血管的勁氣只是頻率或屬性不同,但流向與路徑大都一致。風之呼吸的要點是靈巧與爆發,實彌發覺七惠在這兩點上很有靈性後,便愈發加大了她的訓練量。
這天七惠正在廚房裡做甜點——順道一提,經她出品的點心可以壓制風柱大人百分之二十五的怒火,雖然不多,卻已經被風柱手底下的隊士們奉為聖物——院外忽然響起一陣騷動,像是人們在竊竊私語。
沒過多久,更是有兵刀相向的聲音傳來。清脆的碰撞聲傳進廚房裡,七惠側耳細聽,沒有發覺大面積的打鬥,那麼應該就是一對一的切磋。
她沒放在心上,端著荻花餅向外走去。今天的荻花餅被她改良過,裡面的紅豆餡重新熬製,混合了生鮮甜奶油和一點抹茶液,將紅豆的甘甜、抹茶的清苦與奶油的濃香三者結合,口感更豐富。餅皮特意做薄,以便帶來最好的口感,滿滿的餡料幾乎要從糯米皮里衝出來。
七惠正在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慨,面前忽然橫過來一抹刀光,她眼神一肅,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裡的荻花餅朝來人的方向扔去。
——院子裡立刻出現了一位滿頭奶油的水柱大人。
「富岡先生……?」七惠愣了片刻,將懷裡的手帕遞給他,「實在抱歉,沒有想到您會出現在這裡……」
她慢半拍地想到,能跟水柱打得不相上下的人,這院子裡好像也只有一位……
嗯,頂著糯米餅皮的風柱大人。
(本章完)
作者說:看了一下大綱原本是預計在主公做誘餌釣無慘那一節就完結的不過有點想寫童磨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