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這是怎麼了?」
給她開門的男人儼然已經準備入睡,渾身上下只有薄薄一件浴衣,松垮的領口露出大片的光潔皮膚,以及隱約的結實的肌肉線條。
「睡不著覺?」煉獄看看天色,「現在也說不上很晚,還是說,小七認生?」
她當然是不認生的,只是天公不作美,一直稀里嘩啦地下雨。原本沒什麼問題,偏偏她的床榻頂上開始跟著滴水。
這房間空置慣了,七惠也不會因為這點事跟煉獄先生置氣,覺得他不重視自己。
只是她那一間房偏偏是洋式的,地板生冷發硬,也不能強躺在濕漉漉的床上,或是隨便打個地鋪睡覺。
她這人嬌氣躲懶,何況第二天還要一早起來訓練。
「不好意思……」
她臉都要紅透了,因為覺得自己的事情麻煩了別人,「但是,我的房間好像有點漏雨。如果煉獄先生不介意,我可以換一間空的客房睡嗎?」
男人蹙著眉,似乎沒想到自己家裡還有房間漏雨。
「唔姆,如果是這樣,那是我沒有照顧好你。……現在這個時節,人員調動少,我這裡又沒什麼人來,空的客房是沒有的……」
七惠聽著,心裡開始一輪一輪地轉起別的想法。譬如乾脆就在自己房間裡打個地鋪,或者去和其他隊士們擠一擠?應該不會正好沒有空床……
「不過小七可以和我一起睡。」煉獄笑眯眯地道,側開身向她展示自己身後的房間,「我的房間裡是榻榻米,七惠可以把自己的被子抱過來,這樣就算睡在兩張床上了。」
算嗎?
少女一時有些進退兩難。一時覺得自己不該聽信這番歪理,畢竟是和一個成年男子共處一室;一時又想起煉獄近日總愛在她耳邊嘮叨的話,說他們之間不必如此生分。
可是她和煉獄先生,哪裡有這麼親密。
七惠向後縮了半步,煉獄便察覺了。
此時天幕依然是陰黑的,雨勢漸漸小了,但依然沒有要停的架勢。光看那天色就知道,這場雨還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
「……只是同一個房間而已。」煉獄嘆了嘆,「如果小七覺得不妥,我可以把床鋪搬到角落裡。」
他以退為進,七惠一下子更不好意思了。
畢竟自己是以客人身份前來訓練,沒道理讓煉獄先生勞心勞力,還要處處周全照顧。
「那我、我回去把被子抱過來。」她說著,噠噠噠往自己房間跑去。
很快手裡抱著一摞被褥回來,煉獄已經將她的鋪位打理好。話里話外說著要把人安排遠一些,其實也沒有真的很遠,只是比他自己的被子稍微往右邊隔開一條手臂寬的縫隙。
躺是躺下來了,睡卻睡不著。
七惠總覺得熱,熱得不同尋常。三伏天的夜裡雖說也並不涼爽,但總歸不至於熱到睡不著覺。
何況今天還下著雨。
她悶頭悶腦地憋了一會兒,將身上的被子翻過來翻過去,終於讓兩臂外的男人察覺到異常。
「……睡不著?」
黑夜裡的聲音聽上去總是格外溫柔許多。又因為久久不開口,煉獄的嗓子略顯沙啞,更是低沉誘人。
七惠下意識搖搖頭,又傻兮兮地發現人家根本開不見,答道:「沒有的。」
明明就沒有睡著。
煉獄盯著天花板,窗外的月色隱約照亮出一小片房梁的形狀,並不明顯,只是一段斷續的青色線條。他卻盯著不放,像是什麼極為漂亮的紋路。
「很緊張?因為和我睡在一間房裡。」
「——有一點。」
七惠本來想否認的,但又覺得沒有必要。
「我最近,好像有一點不大對勁。」
煉獄道,帶著一股深夜自我剖析的深沉味道,「我明知道小七可能會為難,卻還是總希望你能只看見我。其實我既不如悲鳴嶼和你相處的時間久,也不如宇髓和你聊天聊得多,甚至也比不上不死川和你有共同話題……」
「明明沒有立場說這樣的話,但是我好像不能忍耐小七眼裡沒有我了。」
「看見你,就想要和你說話,想要站在你的身邊。假如有別人靠近你,我既覺得你討人喜歡,又忍不住心裡的負面情緒。不敢告訴你,怕你覺得我的想法太可怖……」
他說了半天,身邊始終沒有人應答,便轉過臉去。少女平穩地呼吸著,手指放鬆地展開,不知道已經睡過去多久。
煉獄失笑,替她將手塞回被子裡,忍不住在微涼的掌心捏了一捏。
「晚安,小七。」
*
屋頂漏雨終究不是永久的。
沒過幾天,煉獄便叫了人來修,不過是幾片瓦的事。七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煉獄先生的臉色總是不太好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訓練中途。
她剛做完午飯,高高興興地操著竹刀跟人對打。結果從來實力相當的訓練搭檔忽然招架不住起來,連連後退,似乎被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七惠以為對方在開玩笑,柳卻連連擺手。
「不是的啊!你是真的很兇啊剛才!」柳一面抱頭鼠竄,一面不忘探著頭跟她解釋,「你沒發現嗎?力量、速度、敏捷度,都比昨天訓練要強太多了……!」
他正倒退著逃跑,一下撞在一個人身上。周圍訓練的隊士都紛紛朝他看,柳再白痴也知道撞上了誰,立刻反身半跪下來。
「煉獄先生!」他有些驚惶,努力解釋道,「真的不是我有意相讓,實在是天海小姐她……」
煉獄微笑著點頭:「我相信你,你不是個會說謊的男人。這樣,今天下午你暫且單獨訓練,可以吧?」
柳立刻點頭,快樂地跑到五米遠外。
「煉獄先生,您把我的搭檔趕走了,誰來和我一起訓練呢?」少女的聲音里有些難免的幽怨,「好不容易像是變強了一點……」
她話沒說完,便見青年將自己的羽織解下,露出裡面整潔的黑色隊服。他的扣子總是一顆不落地扣緊,在強烈的日光下泛著使人難以直視的金色。
「小七也知道自己變強了一點,這樣一來,柳就不適合做你的搭檔了。」
他隨手拎了一把備用的竹刀在手裡,用刀尖點了點地,「還是我來吧。」
說罷,那竹刀便像是破開了空氣一般,極速朝著天海七惠壓過來。少女立即抽刀回擋,手腕轉動卸了對方兵刃上的力,握緊刀柄一力突刺。
她的技巧實則不多,但力量和速度的增幅顯而易見。
昨天的訓練煉獄也在場,心知她沒可能一天之內進步到這個水平,只能認為是一時的爆發所致。
但如果是一時的爆發,這一時也未免太長了些……
兩人來回切磋大約百招,七惠才終於將手臂鬆懈下來,軟軟貼在身側。背倒依然挺得筆直,面頰上全是止不住的汗水。
她感覺到自己渾身在發熱,內里卻十分冰涼,像是什麼東西被挖空了,力竭了。
但手卻不想鬆開竹刀,只想繼續將自己的武器握緊。這冷冰冰的兵刃給了她無上的安全感,竟然連手臂和大腿的酸痛都不顧了。
煉獄見她雖然使不上力,眼睛卻很是發亮,心裡有了模糊的猜測。伸手過去想要將少女手裡的竹刀接過來,卻沒拿動。
「訓練暫停了。」他無奈道,又轉頭對著其他隊士道,「你們繼續。」
說著又重新伸手過去,半哄半勸道:「好了,刀給我吧。現在你手臂已經脫力了,繼續拿著也沒有用。……勞逸結合,聽見沒有?」
有些責備的話,硬生生叫他說得溫柔親切。一干隊士不敢細聽,乖乖地互相毆打起來。
七惠慢慢從旁若無人的狀態里恢復過來,無意識地將刀交給了煉獄杏壽郎,被他一路牽著去了廊下坐著。
兩人身邊是小盤的點心和茶,雖然並非七惠手作,但味道並不壞。少女為了補填糖分,照樣吃的很歡。
「喝茶。」
煉獄將杯子遞過去。交接的時候難免觸碰,他察覺七惠的指尖滾燙,不禁皺了皺眉。
「你在和柳對練之前,做了什麼事嗎?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嗎?」
七惠回憶半天:「沒有吧……?今天早上按時起床,準備了煉獄先生和我的早飯。然後就在院子裡晨練,回到房間休息了一會兒,因為煉獄先生答應我可以自己做飯,我就準備了中午的菜品。」
「然後就開始訓練了,柳一直說我變強了,我還不太敢相信,沒想到是真的?」
她話音里有些小孩子氣的高興。煉獄忍不住也跟著翹嘴角,抬手揉了揉少女的長髮。
「有汗的呀。」她抱怨,「而且我的頭髮很難盤的。」
她最近膽子好像越來越大了。往日維持的淑女形象也時有時無,要煉獄來說,就像是養熟了一隻貓,終於肯對著自己露出柔軟雪白的肚皮。
「雖然我覺得有些難以相信……」煉獄斟酌片刻,「會不會,就是因為做飯的緣故?」
天海七惠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腰帶,一面聽一面隨口附和。但這話一出口,她頓時不可置信地抬頭。
「您說什麼?」
她本不想質疑的,畢竟煉獄先生無論資歷還是能力,都比她要高出許多。當她的老師實在是綽綽有餘,無可挑剔。在平時訓練里,她也是聽從對方的更多。
但做飯?
做飯怎麼能讓她變強?
煉獄被她雙目圓瞪的樣子逗得開懷,努力將笑容憋在心裡,以免招惹了小氣的貓咪:「——我之所以這麼說,也是因為這不是一個完全不可能的猜想。呼吸法使人摸通自己的血脈流向,以及氣息運轉。」
「假如小七你,在料理時全情投入,精力集中,將每一分力量和對食材的把握經營到極致,也不是不可能對日常訓練提供正向幫助的。」
簡言之,就是做飯令她耳聰目明心情疏闊,進而讓她在訓練中表現優異?
天海七惠懵了一瞬,又問道:「可是、可是我從沒見過其他人也是這樣……」
「呼吸法是很有個人特色的,我想你也知道這一點。比如甘露寺,她對萬事萬物充滿愛慕之心,在她的愛情滿溢的時候,正是她實力最能得以增進的時候。」
煉獄解釋道,「完全相同的呼吸法是不存在的,根據用的人不同,產生的效果也會有很大的差異。」
少女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似乎還在糾結於自己力量的源泉竟然是做飯。
她的皮膚很白,卻又並非慘白,而是相當健康的顏色。手背上青紫的血管微微脈動著,在乾淨的陽光下泛出一股奇異的深色。
「……那麼煉獄先生也是嗎?」
「什麼?」煉獄挑眉。
「煉獄先生也是,和炎之呼吸一樣,充滿侵略性的人嗎?」
七惠問道。
(本章完)
作者說:煉獄:是的,七惠想被侵略一下嗎?
悲鳴嶼:爺的斧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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