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白蛇「嗤」的一聲,滑回伊黑伸過來的手掌上。
少年沒有直面七惠的話,只是淡淡評論道:「你這話,很有煉獄先生的感覺。」
七惠愣了愣。
又旋即揚起一個笑臉。
「是這樣嗎?可能是因為悲鳴嶼先生總叫我向炎柱大人學習吧。他說我太散漫,沒有上進心。」
女孩子摸了摸手邊硬亮的刀鍔,「而煉獄先生,恰恰相反吧?」
伊黑不再說話。
洞穴里很快沒了聲音,只剩下最後一堆柴,嗶嗶啵啵地輕響著。
「伊黑先生看上去並不擔心?」七惠沒話找話,她不想徹底的陷在沉默里,這時候的沉默並非一件好事,「我可是怕得不得了。」
蛇柱瞥了她一眼,嫌棄地向後挪了挪。
「你也未免膽小了一點。」他停了停,似乎猶豫了片刻要不要說,「這樣的膽量,又怕痛,不願意訓練。我看你還是去隱部比較合適。」
他說話時,因為看不見表情,總給人一些滿不在乎的感覺。好在七惠並不介意。
「我也覺得我更適合去隱部啊。可惜悲鳴嶼先生不准,主公大人也不大願意。」
她嘆了口氣,「大概覺得去了隱部,我更加不會自我約束。越弱的人,就越沒有辦法活下去嘛。」
她看上去總是笑著,樂淘淘的樣子,叫人覺得她想得很少。但講出這樣殘酷的話來,冷靜又平淡,不使人覺得違和。
伊黑抿抿唇:「……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覺得你平時笑得很假。不願意笑的話,不笑就好了。」
「我沒有不願意笑啊。人可以為了開心而笑,可以為了掩飾痛苦而笑,至於我,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覺得我看上去很兇而已。」
伊黑將臉偏過來。
「——很兇?」
「就是很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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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惠收住笑。她的五官本就算是乾淨利落,一點柔軟的弧度都談不上。側面的鼻樑像是一刀斜切的峰面,眼睛比起圓潤也更應該說狹長。
平時露著笑臉,倒還能顯得和藹可親些。一旦將臉板下來,便像換了一個人一般,又冷又利,一柄出鞘的刀。
伊黑頓了頓,將臉轉回去。
「你看吧。」少女又重新笑起來,「還是笑起來比較好,對不對?」
聊了兩句,又重歸沉默。
洞內空氣並不流通,氧含量降低,兩人都頗有些暈頭轉向。伊黑平時身體的耗能極低,尚能堅持,七惠則糟糕許多。
「餵。」
伊黑叫她。
少女已經支撐不住正襟危坐的姿勢,斜斜倚在一處石壁上。伊黑原本離她不近,此時不得不上前去探查她的狀況。
「天海。」他又叫了一聲,「別睡。別在這睡。」
他聽不見回音,只好又往前去了兩步。
「天海七惠。……悲鳴嶼先生還在等你回去。」他勉強找出一句話,「還有主公大人,要是你死在這裡,主公大人會傷心的。」
真好啊。還有人替你傷心。
少年的心裡難免地生出些煩躁。
他本不是善於哄人的性格,困了這麼多天,又不得不照料天海七惠,早就不耐煩了。
要不是看在這傢伙氣息奄奄的份上,恐怕早就甩手坐到另一邊去了。
「天海七惠。」他聲音冷淡,「我最後說一遍,不准死在這裡。不准死在我面前。」
他早已不是那個弱小的、被壓制在地下牢獄裡的瘦弱少年。他可以保護很多人,他可以殺鬼,他可以和許多強大的同僚並肩作戰。
他可以帶著天海七惠一起出去。
七惠在半昏半醒之間,隱約聽見有人在叫她。聲音很小,卻始終沒有停下。她有心要睜眼,卻始終運不起力氣。
她要死了嗎?
可是她還什麼都沒有做啊,今天的鬼,也是靠了伊黑先生才能解決的。消息傳回去的話,悲鳴嶼先生又要生很久的氣吧?
他那個人,雖然性格很好,生氣的樣子很平靜,叫人看不大出來,但真的會生氣的。很恐怖很恐怖,岩柱小隊的人都不敢惹他生氣。
自己又不在,連個幫忙撒嬌的人都沒有。
小忍會很難受吧?她和自己一樣,總喜歡平和地笑著,其實是情緒很豐富的人呢。
非常溫柔,明明年紀上還要小一些,卻像個大姐姐一樣,總想要保護所有人,想要照顧所有人。
還有蜜璃,她一定會鬧脾氣的,說不定會為自己掉眼淚,到時候伊黑先生又要生氣。還有時透君,雖然他很有可能記不得天海七惠這個人……
還有煉獄先生——
咦?
煉獄先生?
她的眼前驟然出現一抹橘紅的亮色。天海七惠沒有來得及反應,已經徹底昏了過去。
*
「……假如說……表彰……」
「……不用……」
七惠醒來的時候,視角和平時並不大相同。
似乎更高一些,也要更顛簸一些。
她向身下看了一眼,柔軟的金黃長發從脖頸處自然散開,端梢的金紅耀眼奪目。
「……」她輕輕呼吸了一聲,「……煉獄先生?」
青年的背脊很寬,肌肉恰到好處,並不使人覺得過於凸出。乾淨的溫熱的氣息,和緩地包裹著七惠。
他走得不算十分穩當,因為背著人,腳下注意避讓著一些平時並不在意的小坑塹,反而走得崎嶇一些。
「少女!你醒了嗎?很好,我正在和伊黑說,關於你們一同接受晉升的事情。」
煉獄杏壽郎轉過半張臉。
以這樣的角度,他無法完全將視線投在天海七惠身上,但七惠就是能感覺到,他在看她。
「你們解決的那隻鬼,雖然並非上弦下弦中的一位,但身負奇能。」炎柱先生聲音並不如平時洪亮,大約是怕嚇到剛剛甦醒的七惠,「她的血鬼術,可以將鬼本身的力量進行放大。」
「所以她的風刃才有那麼……源源不斷的力量啊……」七惠喃喃。
「是的。也許她本身實力不濟,所以你們並沒有真正意義上地陷入苦戰。但這種能力一旦為無慘所用,施加在其他更加強大鬼、乃至他自己身上,恐怕後果會不堪設想。」
「這麼說來,我和伊黑先生也算是功勞一件?」
少女偏頭,笑眯眯地問。
煉獄聲音一柔,語氣里也夾著笑:「是啊。七惠很厲害。」
伊黑只在一旁靜悄悄地跟著,並不說話。
三人走在一條小道上,未免有些擁擠。好在七惠伏在煉獄杏壽郎的背上,沒有跳下來搶占空間。
「之前說的事,考慮好了嗎?」
七惠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收緊了摟在煉獄脖子上的手臂,向上蹭了蹭,問:「考慮什麼?」
青年下意識地抬了抬摟住她大腿的手:「關於晉升的話題。……那隻鬼對於它們整體實力的提高,可能有很重大的意義。主公大人認為你們兩位的功勞值得被彰示出來。」
他的羽織才洗過,上面的血跡已經不見了。棉料上透著一股柔軟的草木香。
七惠有些走神,煉獄又催了她一句。
「啊、我……我不知道呀。我其實真的沒有做到什麼,多虧了伊黑先生出手,才將她消滅的。」
少女搖搖頭,也不管身前背著她的人看不見,「如果真的要晉升,也應該給伊黑先生獎勵。哪怕不是我,換做任何一個隊士來,他們也能做到這種程度的。」
她講得很認真。是發自內心這樣認為,而不是謙辭。
煉獄沒有參與任務,不好開口,而另一個人是伊黑小芭內,更不可能開口。
三人便陷入沉默。
路是通往岩柱宅院的。出個任務,把別人家的孩子弄傷了,自然要完完整整地還回去。
又往前走了一截,伊黑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似的,用刀柄拍了拍七惠的背。
「下來。……醒了就不要老是賴在煉獄先生身上。」
他說的有理。七惠掙了掙,煉獄便將她放下在路邊,見她有些站不穩,伸手扶住。
「還很暈嗎?」他低聲問,眼睛裡明亮的火焰色澤像是有溫度似的。
七惠抿抿唇,將手臂悄悄挪開。
「我沒事了,煉獄先生。說起來,謝謝你來救我們。要不然我和伊黑先生恐怕真的要死在洞穴裡面了。」
說到這個,煉獄的神色有些沉凝。
「伊黑的鎹鴉飛回了主公大人的宅邸,又由主公大人派信給還未走遠的我。一路上稍有耽擱,否則早幾天就能來的。」
青年動了動手指,卻又什麼都沒做,「是我們的保障沒有做到位。這一點,我會在下次柱合會議上提出來的。」
「啊、……啊?」七惠有些堂皇,「可是,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不是嗎?煉獄先生也是,之前被困在鬼製造的幻境裡,明明已經將其打敗了,卻因為執念而無法逃脫。大家也只是堪堪把你找到,才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不是嗎?」
「所以,如果只是為了我和伊黑先生——」
「天海。」
伊黑打斷她。
「這件事就聽煉獄先生的了。」他的口氣儼然是不容置喙,「你要是想插嘴,就先快點晉升為九柱之一吧。」
如今柱的位置上沒有空缺,這無疑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七惠縮了縮脖子,想起了自家師傅的訓練量,不再對剛才的話題加以評價。
「……伊黑先生對我不假辭色,對煉獄先生倒很是尊敬嘛。」她嘟噥著,用眼角瞄伊黑的神色,「說什麼都聽,我倒沒發現蛇柱大人是這樣的性子呢?」
「講的有道理我當然會聽。」
「那你是說我講的沒有道理嗎?我明明說話也比較有水平的,悲鳴嶼先生有些時候都說不過我。」
「悲鳴嶼先生是不想和你一般計較。」
「那宇髓先生!宇髓先生經常說不過我的,這你總得承認吧?」
鏑丸趴在伊黑肩頭,小小的腦袋左轉右轉。伊黑講話他就看向左邊,七惠發言他就轉向右邊,頭暈目眩之下,乾脆縮回主人的袖袋裡。
煉獄走在最右,原本一直沒有插話,忽然笑了一聲。
「哈哈,你們兩個關係變好了嘛。」
正在針鋒相對的伊黑和七惠,卻默契無比地向他轉過臉來,兩人都有些奇妙地抓狂。
「才沒有!」
喊完才反應過來。伊黑立刻垂下頭,低聲道歉:「對不起,煉獄先生。我不是要衝你發火的。」
七惠也跟著低下頭:「對不起,煉獄先生,都是因為伊黑先生說話太惹人生氣了。」
她道歉還不忘告狀。伊黑瞪過去,兩人眼看又要開始鬥嘴。
「好了。前面就是分岔路,伊黑要回去對不對?」煉獄見伊黑點頭,臉上的笑容更明朗一些。
「那麼,我來送七惠回悲鳴嶼那裡去吧。」
(本章完)
作者說:大哥:唔姆,伊黑你先走吧,我會送七惠回家的!
伊黑:.下次爭取讓宇髄天元跟你們倆一起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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