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墟列車公告明擺著有問題。
白堇從上頭辮出了屬於規則的味道。上面寫著的, 都是正確的。
有所隱瞞,側面陳述。
但無論如何,算不得錯誤。
是無限生存遊戲很愛玩的文字遊戲。或許因為投向開拓區, 措辭沒有對異常進行遮掩。
車票採用的金幣,是玩家使用的貨幣,基本只能在完成副本後得到。
原住民想要搭乘列車,只能賒帳。
公告只說支付安全,卻不說公司回如何收帳。
按照無限生存遊戲的套路, 無非是靈魂。
但白堇已經從原住民口中得知他們的身份是NPC。
第一沒有轉換需求。
第二再怎麼也不該靠賒帳這種不容易上鉤的途徑。
白堇又瞥了瞥公告上反覆出現的兩個詞。
VIP乘客。
終點站。
通常而言值得被重視的,不是幫它獲利最多的,就是欠債最多的。不知道列車公司選的是哪一類人, 亦或者都有?
不管是哪一類, 最終也不過是被遊戲驅使。
至於終點站。
無限生存遊戲主城區,和本世界尚未被吞噬的地方二選一。
白堇注意到:
先前去往的方莊青藤客棧,並不在清城淵墟範圍內。
它還留在那方土地。
以無限生存遊戲的德行,是不會放過近在咫尺的美食的。
所以。
極大可能,是後者。
白堇盯著列車, 舔了舔牙根。
淵墟列車不是單向車。
一旦有人出去,留在外面的玩家,可會聞著味兒咬過來。
一大座城市憑空消失, 國家怎麼容忍這種挑釁, 必然會加強管控。發現玩家異常也好, 察覺從單向車出去的VIP乘客也罷,終歸是會慢慢摸到清城淵墟內來的。
遊戲想吞掉這方世界。
官方想救出子民。
這是從副本確定下來就註定會上演的赤裸算計。
白堇望向領了一路的司機。
「既然有列車,我就不麻煩叔叔您啦。」
司機不想多管閒事。
奈何白堇穿著校服。
白堇頂著一頭粉毛, 不像什麼好學生。
可眼前情況異常, 難得讓司機升起一絲「不然還是勸勸祖國花朵」的稀薄責任感。
「我記得小姑娘你是想去孤兒院?距離也不算太遠。你看這列車出現的多詭異, 公告也不像個好的,咱還是保險一點。」
白堇:「謝謝啦,確實是比較急著回家呢。」
司機能說什麼?
搖搖頭,看著對方走進列車。
白堇身上是沒有金幣的。
不僅沒有,先前為了不錯過劇情,去方莊繳納的200塊,還是向無限生存遊戲賒帳2000金幣兌換的。
主打的就是一個債多不壓身。
白堇沒有提前賒取金幣。
她想知道:
原住民賒的、遊戲獲取的究竟是什麼其他東西。
白堇踏上列車。
告示牌閃爍出歡迎語句。
十息過後。
金幣欄仍舊標著「-2000」。
反倒是角色旁邊出現一個極淺的debuff。
白堇反反覆覆觀察描述詳情,也只能半蒙半猜。
【淵墟之*】
【因賒帳被**標記,迭至**時,**降低,****】
血條安然無恙。
想來印記層數迭高才有傷害。
在此之前所有可能暴露的端倪都隱藏起來,只等原住民或玩家們放鬆警惕,把賒帳劃入安全手段。
人是忍不住占點小便宜的。
白堇向來保持警惕,可也愛在生死邊緣貪傷害。
如果淵墟列車全是十九的手筆,這麼短時間內,對人心把控進展如此之大,也稱得上一句飛速成長。
白堇何其慶幸脫離副本獎勵選了驅散技能[神佑]。
級別略低。
可對付陰險技能,它專業對口耶。
也不知道這debuff級別咋樣,等離開這波人視野,換上新技能試試。
站牌上的停留時間歸零,列車門倏地緊閉。
明明軌道上的枕木會發光,但從車窗往外看,依舊是烏壓壓的。
白堇從過道位挪到窗邊,指尖抵在窗上。
沒有反光倒影。
車窗處是一塊塊黑色的金屬板。
遊戲面板上的時間標記不知何時隱去。
唯一能確認時間和地點的,只有座椅扶手上的顯示屏。
白堇都不敢細想這設計能有多好收割。
站點一個個過去,車門開了又開,沒有第二個勇士敢於試試這個大傢伙。
白堇只好遺憾的在孤兒院下車。
孤兒院的大門在變故中並未受到很大的損毀,上面弧形雲朵在枕木螢光照射下,顯得有幾分陰森。
很好。
一個討厭小鬼都沒有。
白堇滿意至極,拿出法杖一個技能甩在身上。
遊戲面板瞬間乾乾淨淨。
驅散過程她仔細感受過,除去debuff並不深的緣故,更多的是因果律判定。
技能[神佑]最妙的地方不是驅散。
白堇發現,技能運行過程中,其實是有遇到幾次坎的。畢竟[神佑]距離滿級很遠,原先拿到時也沒報太大的希望。
誰想這技能居然還敢把坎再行拆分。
它堅定履行描述里的【驅散某一效果】,硬生生一路推平阻礙。
就是耗費的時間略長。
和失效或者死亡比起來,白堇當然不在意那區區一點時間。
理論上說。
只要沒被debuff耗死,任何debuff都有被驅散的那一天。
怎麼那麼巧啊,她是個全點攻擊的大奶哎。
怎麼那麼幸運,她有cd超短的滿級鎖血技哎。
白堇眉眼瞬間生動起來。有這種保命神技,就算是開拓區,也能大浪特浪。
她轉身踩回列車。
心裡默數十秒,兩步退後。
抬腳踏上——
淵墟列車的檢測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debuff表述逐漸顯示,竟真叫白堇辨認出不少。
【淵墟之血】
【因賒帳被淵墟列車標記,迭至*層時,理智降低,****變】
白堇一見有效,在邊界上反覆蹦躂。
眼看就要辨認出後面幾個字,顯示度就卡在那,死活不肯增加。
白堇回頭。
站牌上的停靠時間還有很久。
她不信邪的再試了一遍。
Debuff顯示度沒有增加,車廂內的牌子瞬間變長。
【淵墟列車公告】
6.請勿短時間內反覆上下列車,違者後果自負。
原先的第六條,直接挪到了第七條。
白堇:這不就是針對麼,太氣人了!
仗著新技能保命很實在,她抬腳——
列車門瞬間貼臉關閉,呼啦啦的開走。
速度快的,車影都不見了,白堇被揚起的頭髮才遲遲開始落下。
白堇:緩緩敲了個問號。
她沒看錯的話。
列車是先緊急開走,然後才猛的關上門的?
白堇孤零零的站在站台,思考著淵墟列車被自己玩壞的可能性。
正想著,身後傳來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
白堇回頭張望,後知後覺的壓低視角,才在孤兒院裡看見一個輪廓。
「是白堇姐嘛。」
聲音和記憶資料片對號入座,白堇下意識頷首,瞬間想起這天色對方根本看不見。
「是我。院長媽媽呢?」
小孩的腳程沒那麼快,加上發生剛異變,孤兒院的教育又一向是乖巧安靜呆在屋子裡等待通知,小孩根本不可能看到白堇反覆橫跳的騷操作。
咳,又是險險保住身份的一天。
「媽媽在大廳里哦。」
白堇往孤兒院裡走。
大廳里有耳朵靈敏的小孩率先點好的蠟燭。不算多,淺淺照出孩子們倉皇的輪廓。
院長媽媽抱著還在襁褓中的孩子,眼裡有著揮之不去的憂愁。
「是白堇啊……外面情況怎麼樣?」
「你、有遇到小緣嗎?」
小緣是院長的親生女兒,和白堇同齡,但成績更好,在另一所高中就讀。
「外面穩定一點了。」白堇答道。
「小緣是和同學有約嗎?我剛從方莊回來,沒有遇上。」
院長媽媽一頓。
「原來是學校組織到那麼晚,我還以為你和小緣遇著了。晚上小初發燒咳嗽,吃了藥也沒退。我在外面,小緣她們抱著人上診所說是急性什麼病,要去大醫院才有藥。」
看來下午方莊的異變官方封鎖住了消息。
只是誰能想到這頭風波剛平,救出上千人質,轉眼城塌了。
「也不是。方莊下午出現怪物,晚上部隊就把我們救了出來。想來城裡變故政府也是知道的。醫院人多,擊殺怪物可以成為玩家,小緣她們會沒事的。」
院長拉著白堇上下打量,確定沒在對方身上看到傷口,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我就說學校不可能拉你們搞到那麼晚。」
白堇只是笑。
「她們在哪個醫院?」
「門口有融合的列車站點。我是遊戲玩家,有自保能力。夜深了,正好去接她們回來。」
院長嘴唇翕張,到底沒能說出拒絕的話,只是把牛奶面包裝在背包給白堇帶上。
「在第一人民醫院。」
「斷網了,你警醒點。實在走不下去,就回來吧。」
白堇應著,嘴裡塞根奶酪棒,背著包重新踏上淵墟列車。
這一回,Debuff字體顏色變深,只計算了一次。
第一人民醫院靠近市中心,原本是距離孤兒院最近的大醫院。融合後城市布局更改,方位支離破碎,原本20分鐘車程不斷拉遠。
列車開動時,遊戲地圖還在工作。但從範圍展示變成了縮小化全圖,當前定位標記也消失不見。
扶手上只有單純的站點播報。
列車怎麼開的,從哪開的,一切都無從得知。
正當白堇無聊到開始思考這破列車究竟繞了多久遠路、自己是第幾次聽到停靠某站點時,久違的聽到腳步聲。
嚯,新乘客。
白堇傾出半個身子,抬頭望去。
一個男的跌跌撞撞跑進來 。
像身後有怪物在追似的,神色驚恐,嘴裡還念叨著什麼。
人靠的近了,白堇這才聽清。
對方說的是「你吃了他,可就不能吃我了——」
好在列車僅供正常人類出行,算是一個安全區。
只不過距離異變過去那麼久了,還有地區沒有平復下來?
白堇低頭一瞧。
列車停靠的站點是融合進來的地區,比著遊戲地圖,距離第一人民醫院很近。
男人連滾帶爬的在座椅上坐好,驚魂未定。
外頭陸陸續續的擠進幾個人,狀態比前頭那個男人還差,身上都帶著血。
喘息和劫後餘生的驚罵充斥著整個車廂。
白堇不明白。
幾個人,怎麼就吵出了幾百個鴨子的陣勢。
她只覺得頭疼。
「別吵,它們進不來的。」
男人喘著粗氣,這才意識到列車上除去他們這一波人,居然還有其他乘客。
「我們當然知道。要不是這個破車,我們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異變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就在這列車上了,誰知道給我們拉去荒郊野嶺,怪物那一個叫多。」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上這輛破車了?」
「我們人很多的,特別特別多。要不是撞進了怪獸窩,我們是不會再進來的。實在是走不了。」
男人氣息平穩一些,就開始笑。
咯咯的笑。
「你要去哪?」
白堇沒答,想著他剛才的話。
異變時在車上,融合後,不就是淵墟列車的第一批乘客。
是乘客就要付車票。
他們接觸不到小怪,唯一能選擇的車票,只有賒帳。
但這批原住民連玩家都不是,沒有數據化隔斷保護,debuff直接接觸精神和□□。
誰能抵的住這種污染。
難怪男人一開始看著勉勉強強,後面就不太正常。
這是【淵墟之血】的效果。
和白堇想的大差不大。
唯一令她驚訝的是。
男人和他的同夥頭上並沒有血條,也不能點開詳情。
這狀態和異變前的原住民一樣。
內里已經畸變。
淵墟列車還是把對方算成了「正常人類」。
大抵是出廠時就已設推演過,難怪有「禁止在列車上進食」的公告。
不知道什麼程度,算是列車公司眼中的非正常人類,判定標準又是什麼。
非人怪物?
還是敵方血條?
不管如何,白堇都能推算出為什麼異變前列車上有乘客,她上車時卻空無一人了。
畸變乘客需要進食和進階。
如果有僥倖存活、保持理智的乘客,大抵是被畸變乘客誘騙下了。
【禁止在列車上進食】
——列車外是三不管的。
白堇正想著,身旁傳來男人按耐不住的逼問。
「外面可不安全。那群怪物最喜歡吃你這種白白嫩嫩的女孩子了。比如,你這樣的。」
「你要去哪裡?」
「別看我上車狼狽,我可是親眼看見你那麼大的女孩子——」
「你在挑釁?」
白堇冷聲道。
男子的話音戛然而止。
「當然不是!」
男子猝然反駁。
因為顧及列車規則,他甚至連音量都不敢太高,卡著嗓子,細聲細氣。
「問問,我就是問問!」
解釋完,男人就不敢和白堇對視了。
明明全身上下寫滿了氣憤,它甚至不敢握拳。生怕自己在白堇說完後還有能和「挑釁」搭的上邊的舉動。
列車規則是死物。
一切按判定標準來。
不會聽狡辯,也不會理解釋。
就算男人是畸變,勉強算是一方的,但真算起來,也被規則畫進業績範圍。
白堇知道自己利用列車公告進行威脅對男人有效。
但沒想到效果如此顯著。
公告上說的明明只是拒絕搭乘。
就算期限是永久。
那也只是列車。
作為已經算不上人的不好界定的存在,就算是打算從城東走到城西,也不是不可以。
列車。只是出行方式之一而已,不是嗎?
白堇沒回理會男人的滑跪道歉,轉向被遮的嚴嚴實實的車窗。
它在畏懼什麼。
在半路上被丟出去?
還是失去短時間跨越大範圍區域的能力?
白堇理不出來。
扶手亮起柔和白光。
列車即將到站第一人民醫院。
列車裡不能鬧事,出了列車可說不定誰是螳螂誰是蟬。
——能思考的都會這麼想吧。
白堇站起身來。
原以為自己下車,男人和他的同夥多半也會跟著下車,進行伏擊。
畢竟針鋒相對。
白堇外表極其無害。
誰想它們低著頭、數手指、玩坐墊,沒事找事,反正就是不起身不抬頭。
什麼情況?
白堇挑眉。
第一人民醫院有大恐怖?
看不到畸變們的屬性值,但就它們東慫慫西從心的狀態,想來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白堇迤迤然下車。
前腳剛落地,右手就抬起法杖刷上技能。
在金屬發光枕木的映襯下,那一點技能光效並不起眼。
[神佑]艱難的一點點清除【淵墟之血】。
淵墟列車迫不及待的關上門,飛馳離開。
白堇無語。
要不是沒有投訴通道,這列車都不知道格式化多少次了。
(本章完)
作者說:我來啦,揣手手。
實在攢不住,下次的更新寫完就發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