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個難題。
敬亭頤垂眸乜著浮雲卿推來的那碟醋,明明他已經朝她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以為她不會拒絕,可她拒絕得實在乾脆。
拒絕時的果斷利落,與她依賴自己時的黏糊勁全然不同。
少女嬌靨甜膩,舒緩的眉目間流露出玉狐般的狡黠。
敬亭頤飄飄然的心,被她玩鬧似的撞了一下。
公主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般單純。她是皇家人,生長在吃人不吐骨的禁中,怎麼會毫無心計?
要獲取她的信任,興許得趁個良機。
「公主要臣做什麼,臣便做什麼。」敬亭頤澹然輕笑,應聲回道。
他只是笑著,仿佛方才的交鋒對峙從未存在。
浮雲卿卻說言重言重,「敬先生,醋吃多了不好。我那句是個諢話,你莫要當真。」
上半身稍稍往敬亭頤那邊傾斜,手肘懟了下他的小臂。
睞見敬亭頤些許錯愕,浮雲卿戲謔地開口:「我們不是玩鬧過很多次麼。敬先生,你了解我的呀,我有時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話音甫落,便把兩人身前的醋碟都端到卓暘身前。
卓暘正抱手看戲,猝不及防被拉進局裡,笑意驀地僵在了臉上。
「公主,您別太偏心了。他吃醋不好,我吃醋就好麼?何況還是三碟。」
卓暘低頭覷眼排成一行的三碟醋,整整齊齊,只是怎麼看都像是在諷刺他。
碟里翻滾的醋汁,酸得他的心發顫。
「又沒叫你一頓吃完。」浮雲卿壞心眼地笑著朝周廚吩咐道:「浴佛日前,把我和敬先生的膳食,與卓先生的區分開,叫卓先生多吃蔬菜。我呢,就和敬先生享樂去。」
卓暘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當初接下公主府夫子的這樁差事,本想著盡心盡力教學就成,是個輕鬆活兒。哪想這位公主,偏生跟他過不去,似乎以看他吃癟為樂。
頑皮得很。
可卓暘偏不是知難而退之人。公主要他吃癟,他可不願。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先生,多的是辦法修整她一頓。
想及此處,卓暘哂然一笑,「噢,我忽然想起,今早的話似乎說錯了。公主晚間是跑十五圈,不是十圈。噯,真是對不住公主您了。」
浮雲卿驚得咀嚼白灼芹菜的動作都停滯下來,她瞪大雙眸,不可置信:「你認真的麼?十五圈?」
聽及她發顫的問話,卓暘旋即自滿地點了點頭。
「當然。」
說得輕鬆自洽,畢竟不是他跑。但若浮雲卿能求他幾句,興許他心情一好,就減幾圈呢。
然而浮雲卿轉頭便朝敬亭頤訴苦,她又把身子向敬亭頤歪了歪,「敬先生,你管管卓先生,他欺人太甚!」
【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101𝙠𝙖𝙣.𝙘𝙤𝙢】
敬亭頤卻抬手搵帕,輕輕擦拭著浮雲卿的嘴角。
這孩子的吃相很好,細嚼慢咽,斯文有禮。她的嘴角乾乾淨淨,而他搵帕,只是想多與她接觸。
沒有人會在意浮雲卿的嘴角有什麼食渣,可他們會把他每次主動或被動的觸碰,記得清清楚楚。
而浮雲卿也會記得,每每遇事,她身旁總有個會溫聲安慰她,幫她解圍的人。
足矣。
「噯。」
卓暘冷哼一聲,他竟有些失落,還帶著說不清的落寞。
*
玉蘭擠進每一處有日照的地方,霸道生長,可花落得也快。
曦升暮落,蜉蝣匆匆,不過一日一夜,樹上的花朵已經落了大半。玉蘭花苞大,花瓣寬,常常是成堆成群地往雕窗前砸。
咚咚——
一下,兩下,捶打著浮雲卿光怪陸離的夢。
是夜,她裹著薄衾,再睜眼時,原來到了天上的月老廟。
那月老竟是卓暘的臉身,不過黑髮推移至銀絲。卓暘側身,背後是一株巨大的歪脖子松樹,枝椏朝四面八方發散開,到處垂著髹紅木牌。
卓暘領她去找情緣,屬於她的那塊木牌里上,她與敬亭頤的名字緊緊依偎,清楚地刻在木牌上。
愈走愈近,待細細一看,那一塊小木牌上,竟顯現出二人動.情擁吻的畫面!
他修長的手,攬著她那搦細腰,似要碾磨進自己的骨里。恍惚睃見被風吹起的床幔,起伏的兩道身影交纏,變換,隱約聽及耳邊細語的聲音。
敬亭頤霎時驚醒,一時無力,堪堪撐起身來。
月色入戶,屋裡被照得純潔岑寂。
可他居然做了那般不堪的夢。
敬亭頤扶額,喃喃道:「當真是想她想瘋了。」
「想」一字,是許多念想的匯集。恨能想,愛能想。敬亭頤伸出手,妄圖將月光攏在手心。
月光從他手裡溜走,照亮了他濕.膩不堪的腹,也迷亂了他的心。
之後幾日,敬亭頤定下早習,監督浮雲卿功課學習。
兩人都有些難言的尷尬,每每無意間對視,便會飛快地移開雙眸。
漸漸的,賢妃也來問這陣難堪的風聲。
「姐姐,那日你交代的,我都照辦了。敬先生待我真誠,不像是別有所圖的樣子。」浮雲卿搬條杌子坐著,一面吃著一甌荔枝,一面說道。
「多嘴,這會兒有你說話的份麼?還待你真誠,看看他把你嬌慣成什麼樣子!」賢妃面色慍怒,將幾張宣紙扔到浮雲卿懷裡。
「字詞默寫,十個錯倆,還都是先前我常跟你說的易錯字。我管你的時候,是嚴厲了些,可也不至於出這等低劣錯誤。敬亭頤那廝呢,他溫潤如玉的名聲連官家都誇讚不已,可那有什麼用?是能叫你多背一篇辭賦,還是能多寫好幾個字?」
聞言,浮雲卿倒真認真思考起敬亭頤的脾性。
比及賢妃那座雪山,敬亭頤便是怎麼也凍不成冰的溫水。他的確溫柔,可也沒到外人謠傳的那個地步。
「敬先生教得的確好,不過女兒愚笨,耽誤了人家。女兒的錯,姐姐要怪就怪我罷,不要把莫須有的罪名安到敬先生身上。」
賢妃譏笑反問:「我何時不怪你了,又何時全怪他了?一個窯里挑不出半塊耐燒的好磚頭,我能怪誰?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是有你倆的。」
浮雲卿被賢妃罵了無數日,耳朵都生了層繭,自然不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被罵慣了,還能覺察出,賢妃這是在變相地關心她呢。
遂笑著討好道:「那之後,姐姐打算叫我怎麼做?還需再試探試探他麼?一個人就那麼點真心,都試探完了,人家也不再信我了。」
賢妃冷淡的神色慢慢緩和下來,她道:「急什麼?四月初八浴佛日,去見見你三哥,旁敲側擊地問問,他與那江湖女子的情況。」
浮雲卿聽話地點點頭,又問道:「那我呢?我與敬先生呢?」
賢妃嘴角耷拉著,「你不是已經放出相看宴的鉤子了麼?相看宴的事我給你操著心,放心罷,魚會上鉤的。」
浮雲卿說好,倏地綻開笑顏。
若魚能上鉤,那她的駙馬可就不愁找不到了。
(本章完)
作者說:小浮云:魚上鉤了。
敬先生:魚上鉤了。
哈哈看看到底誰是誰的魚,下章老時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