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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駁斥

2024-11-16 12:01:38 作者: 浮玉山前
  偷摸瞧瞧人家,浮雲卿發覺他眸底神色愈發濃厚,她看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只知道,自己的耳垂和臉頰快要燒成了熟柿子。

  敬亭頤沒有叫停,那應該是默許了罷。

  跑了會兒神,浮雲卿驀地一抖,這想法真是大膽。見敬亭頤搵帕的動作稍稍收斂,她趕忙往後退了幾步,逃出這個氤氳氣氛。

  這一幕恰好落在站在外面的禪婆子與幾位小女使眼裡。

  逾矩的動作可都是公主自個兒做的,人家先生是好心。所以儘管倆人相處親昵,她們也不好勸什麼。

  浮雲卿心大,方才還覺著些許難堪,這會兒又坐到桌邊對著美食垂涎三尺。

  禪婆子站在浮雲卿身旁伺候,瞧她這沒半個心眼的良善樣子,臊眉耷眼道:「麥婆子病懨懨的,估摸還要在床上多躺些時日。」

  浮雲卿噢了聲,「差點把麥婆子的事忘了。飯後我去瞧瞧她,這病來得突然,鬧得我心裡兀突突的。」

  府里大小雜事全由兩位婆子看管,這些事敬亭頤湊不進去嘴,索性站在浮雲卿身後,一聲不發,等她開口吩咐。

  禪婆子呢,終於逮到個時機與浮雲卿說話,一時喋喋不休,說起踅摸杌子的事。

  「今早您走後,奴家往擱杌子的雜房跑了趟,結果看見屋裡擱著的百十條杌子都瘸了條腿。偌大的公主府竟掇不出一條好杌子,傳出去真是令人笑掉大牙。您想啊,事情當真這般湊巧?」

  話音甫落,禪婆子就轉眸暗睃敬亭頤。

  舉手投足間,仍盡顯清雅矜貴。公主不看他時,他就收起了笑,神色闐然,異常平靜。

  禪婆子心想,這廝怎麼看都不像好人。杌子的事,定是他暗中動了手腳。

  見浮雲卿放下筷著,禪婆子往前躬身,思慮道:「公主,您不覺著今日……」

  「你說今日嚜……」浮雲卿斂眸,輕聲說:「今早時候緊,我確實有話沒來得及跟你說。」

  她本想拉上敬亭頤一道朝禪婆子說清這事,不曾想剛側身覷他一眼,就見小廝匆忙跑來,說有急事要報。

  小廝蝦腰奉上一封信,「這裡有一封虢州加急遞來的信,要交到夫子手裡。」

  給敬亭頤的信,浮雲卿不便經手,眼神示意他接信。

  

  敬亭頤捧著信,恭敬道:「臣先告退。」

  也好,方便她與禪婆子說事。

  浮雲卿掐著點,睞及敬亭頤走遠,方開口.交代道:「以後敬先生協助婆子你一同料理府中事務。等麥婆子身子養好,我想叫她近身伺候,就做我屋裡的貼身婆子罷。她年齡大了,一些走動的活計交由旁人去干。」

  禪婆子反駁說行不通,「敬先生是禁中派來教書的,就算公主您有意願,那可曾問過禁中的意思?」

  「禁中的意思?婆子是想說我姐姐的意思罷!」

  禪婆子的話深深戳到浮雲卿的痛處,怒意猛生,當即拍桌而起,大聲駁斥:「自打你來府,每每遇上違背你心意的事,你慣會拿姐姐壓我,逼我屈服。說是放心不下,不如說是把我當詔獄裡的犯人,時刻監視。這不能做,那不能做,全部事情都得聽你的!」

  原本交接事務不算大事,可折迴路上,浮雲卿又聽內侍稟告,賢妃又給她送來一批僕從,這次監視的方面更廣。新舊怒火積攢而發,恨不能把天燒出個窟窿。

  退魚金斷與側犯尾犯四位女使,聽見閣樓起了爭執,趕忙掀簾踅近。親眼目睹二人爭吵,她們才明白事情有多麼嚴重。

  禪婆子心裡委屈,可面上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奴家不懂繞腸子,向來有什麼說什麼。一個剛來公主府兩日的教書先生,搖身一變當上了半個統管。消息若傳出去,污了您的名聲怎麼辦?自打來府當差,奴家就覺您不能一視同仁。若叫他協助管理事務,那就證實了奴家這個想法。」

  一位管事婆子,借她一萬個膽,未必敢說主家作風不正。何況主家還是皇家子女,更是招惹不得。可禪婆子原先是賢妃的心腹,賢妃呢,則是浮雲卿的生母,是她最怕的閻羅王。禪婆子吩咐的事,其實是賢妃的旨意,分量十足。

  聽罷婆子的話,浮雲卿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禪婆子不講理的模樣,像極了賢妃,恍似在替賢妃斥她丟皇家與國朝的臉面。

  浮雲卿也覺委屈,囁嚅道:「你是說,我不能一視同仁麼。」


  原本她想與禪婆子好好爭辯一二,哪知眼睛一眨,淚水就斷了線一般地往外涌。

  公主一哭,閣樓眾人頓時慌得如熱鍋螞蟻,就連嚴厲的禪婆子也慌亂無措。局面混亂間,退魚金斷推搡著禪婆子走遠。

  側犯心裡明白,浮雲卿是想起了傷心事,搵著帕子給她擦淚。尾犯一貫會安慰人,拍著浮雲卿的背給她順氣,哪知越是輕聲細語地哄,她哭得越凶。

  罪魁禍首被轟出去後,沒人敢再挑起爭端。

  兩位女使開始猜測這件傷心事。

  側犯說:「難道今日入宮,賢妃娘子又給您使了壞眼色?」

  浮雲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囔著鼻說是呀,「幸好有敬先生那張紙條相助,我才勉強對上姐姐問的話。要是同往常一樣結結巴巴,一問三不知,她又得指著我的腦袋破口大罵。」

  說著,腦里便浮現那般場景。

  賢妃拿著戒尺,狠狠打著她手心,打一下,罵一聲。

  「不爭氣的混帳,能不能睜眼瞧瞧聖人和淑妃的孩子,人家一點就通,你是點破腦袋也不開竅。」

  「你是官家的孩子,是尊貴的公主。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背個書都背不會,還有什麼臉面待在皇家,難道不覺愧對列祖列宗嗎?」

  「把你貪玩的勁頭用到讀書上面,不早滿腹經綸了?」

  盛夏待在悶熱的屋裡寫字,寒冬跑到殿外捧書苦讀。臉皴手裂,只得勉強記下幾個字,背完幾句詩。這些場景,她經歷過許多次。

  她始終不明白,為甚賢妃明知她不是讀書的料子,明知她不愛讀書練字,卻仍舊逼著她去學。

  浮雲卿不理解這個嚴苛的母親,偏偏懼她懼到骨子裡。

  不過到底年青不記仇,方才還委屈得不行,今下腦補著賢妃像鄉野悍婦般的氣急模樣,竟然破涕而笑。

  情緒來去匆匆,細細想來,此番真是小題大做。不過她對禪婆子的忌憚埂在心頭已久,她早看不慣禪婆子的作風了。

  「我跟她置什麼氣。她雖是時刻都在的眼線探子,可卻從未做過半件對我不利事,勉強算忠心。」浮雲卿揩乾淚,反思道。

  她想事情,往往只能想到表層。因著幼時被賢妃壓榨得久,故而及笄辦府後,盡情撒歡,只挑看對眼的僕從,只想自由行事。對人從不設防,偏偏運氣好,遇見的都是好人好事。

  所以不怪大家戲謔地稱她還是少不經事的小娘子,長這麼大,心眼半個沒多。

  瞧她這刻默起聲,靜靜思考的模樣,兩位女使心下瞭然,這是風波過去的前兆。

  浮雲卿愧怍道:「再有三日便是寒食,明日起便是三日休沐,闔府還有好多事要忙呢。禪婆子盡心盡力,我卻非要在這要緊關頭找出個事茬,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尾犯失笑,說哪有的事,「禪婆子是把您當作自己人,一時心直口快,失了分寸。想必她也後悔口出狂言,一面想該怎麼給您賠禮呢。」

  說罷,又添油加醋地描述禪婆子懊惱的場面,她知道詼諧的話能把浮雲卿逗笑。

  側犯說起另一件事,「方才施小娘子也派小廝遞了口信,說想在寒食前同榮小娘子一道,邀您出去聚聚。」

  「是素妝阿姊和緩緩?」浮雲卿眸子一亮,「噯,要不是《離騷》把我困在家,我早跟她們出去撒歡囖。上次我仨相約還是正月,後來不是我忙就是她們忙,總是聚不成。這口信來的可真是時候,她倆定是邀我在老地方相聚。」

  樞密使施昌達二女施素妝與殿前都指揮使榮常尹小女榮緩緩,與浮雲卿是相識多年的閨中密友。

  三人成一幫,她仨性格迥異,卻莫名合得來。皇家與世家向來是兩個圈,常常是皇女與貴女互不干涉。不過浮雲卿不在意這些講究,不顧外面傳的流言蜚語,仍舊與素妝與緩緩走得親近。

  這晚浮雲卿分別給施、榮兩家遞了信,說明日巳時,老地方見。

  所謂老地方,指的是礬樓三樓左起第三個包廂。

  巳時,仨人會坐著閒聊些八卦,膳後游湖或去春香院按摩,晚間逛街,盡興而歸。

  光是想想,心裡都愉快得緊。

  那頭敬亭頤處理完帳房的事後,折回院裡,不緊不慢地拆開信。

  他只知道一個待在虢州的人,那廝正是卓暘。

  「後日上晌歸,一切如常。」

  紙張寥寥幾字,字洇著墨,像是忙裡偷閒,趕緊趕慢寫出來的。

  敬亭頤拈起信紙看了片刻,忽地把信紙投入葳蕤星火。桕燭焰吞噬著筆龍走蛇的字,信紙成了黑沫子,被他搓進簸箕里。

  黑黢黢的夜空格外濃稠,別院更是黑得快要跟夜空黏糊在一起。敬亭頤待在屋裡,屋內僅僅亮著一盞燈,那點微弱的光快要被黑夜吞噬殆盡。

  他的身影被燭火映著,投映在牆面。敬亭頤撳緊筆桿,在紙上寫著字。咳意難忍,他低聲咳嗽,影子一顫一顫地晃動。

  「好像加重了些。」他喃喃道。

  垂眸睞著冒白氣的藥湯,沒心思往肚裡灌。早年落下病根,此後藥不離身。各種藥湯都喝過,仍舊不見好。所以他總覺熬藥喝藥,於他而言,是徒勞無功。

  案桌上的帳簿堆成一摞摞山。浮雲卿讓他看管帳房,原本想公主府不會在銀錢上出事,不曾想這兩年的支出會與簿子對不上。

  看來公主府出了個吃裡扒外的混帳。

  認真對帳簿時,緊閉的屋門被「篤篤」叩響。

  「敬先生,我有話想對你說。」

  話聲怯嫩,帶著揮散不去的拘謹。

  敬亭頤站起身,果斷推開門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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