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哥兒喝完了, 道:「姨母端來的水真甜。」
文思雅真心實意地笑了:「可不是,放了蜜的,瞧你這小嘴, 喝完水後多甜吶。」
丫鬟婆子們都跟著笑了起來。
博哥兒又道:「姨母,表弟們呢。」
「在父親母親那,等吃完飯,也要帶你去拜見,到時就能見到他們了。」文思雅回答。
「那敢情好, 博哥兒也想爺爺奶奶了。」
阮媽媽忍不住逗他:「博哥兒可還記得王爺王妃的模樣?」
「自然是記得的!」博哥兒理所當然地回答,還繪聲繪色地給眾人描述了一番他記憶中,平北王夫婦的模樣。「平北王爺爺生得好高好壯, 臉烏漆嘛黑的, 還有大鬍子,瞧著怪凶的。可其實人可好了,還會給我做木刀,教我練武。王妃奶奶長得就特別好看,白白的, 仙女一樣,臉上總是帶著笑,還跟博哥兒一樣, 天天喝藥, 我們還一起吃過蜜餞的。」
他描述的雖然有趣, 卻分毫不差,阮媽媽很是驚奇。「想不到博哥兒還是個神童,這般大便記事了?」
文思雅暗道, 可不是, 若非身體不好, 博哥兒定能走上仕途,入朝為官,承爵後也必定能扛起侯府大梁。
今生,她是不會再回永宣侯府了,但她可以治好博哥兒的身體,讓他活得長長久久,替她給某些人一些教訓。
若永宣侯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了,池雲夢也好,齊子譽也好,又或是任家,還能翻出什麼風浪?
她拭目以待。
博哥兒就此成了王府常客,三不五時便來小住,甚至文思雅特意吩咐了人,為他收拾了個小院,名為博文軒。
博哥兒生得俊秀,眉眼與文思雅還有幾分相似,說話又討喜,平北王夫妻更是憐惜他的身世,便對他十分疼愛,權當又多了個乖孫。
有了王府撐腰,池雲夢到底不敢再明目張胆地對付他了。況且上回鬧得實在太大,即便她咬死了不認,幾番淚如雨下,找齊承允哭訴,後者依舊待她冷若冰霜。
外人笑她進門手段不乾不淨,男人卻心知肚明,那天確實是他酒勁上頭,意外闖入了人姑娘閨房。成就好事時,他腦中尚留一絲清明,也記得她曾奮力反抗過,只是女子力氣如何敵得過男子?
酒醒以後,他見她哭得厲害,甚至一心求死,便鬆口求娶。
只是沒有想到,僅那一次,池雲夢便有了身孕。為了掩人耳目,婚事籌備得有些著急,落下了口實。
不過這些池雲夢都不在乎,姨娘說過,全天下人怎麼看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心中,她始終無辜,楚楚可憐就好。若能以此激起男人愧疚之心,更多地憐惜她,便再好不過。
她承認自己有些著急了,只是齊承允對原配文氏留下的兒子過於在意。明明她生下的也是嫡子,甚至更健康,丈夫卻仍舊看重那個病秧子!這讓她心裡很是不痛快。
她便忍不住想,若那病秧子再病一場,就這麼去了,她的孩兒便能一枝獨秀。
至於那個商戶女生下的孩子,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商戶出身便是低賤,如何能與她的孩兒相提並論?
可惜病秧子命大,明明都病重成那樣了,他卻熬了過來。
得知此事的鄧小娘直呼她糊塗,道:「你與他作對有什麼好處,他那身子骨,能活幾年?既然他是侯爺心尖兒上的孩子,你不如待他好些,平白掙個賢名不好嗎?聽姨娘的,如今三哥兒還小,侯爺正值壯年,襲爵的事兒急不得!這回即便你除掉了他,三哥兒能立刻襲爵?自然不可能!你卻會失去侯爺的歡心。你想想,侯爺若不喜歡你,往後再納幾個可心的良妾,再生幾個孩子,你的三哥兒位置可能穩固?」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池雲夢反應過來,不禁生出一陣後怕。「娘親說的是,是我想差了。」
她們私下裡,一直母女相稱。
池雲夢一臉感動道:「我就知道,這世上,唯有娘親是全心全意為我打算的。」
鄧小娘聽了,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你聽我的,眼下最要緊的,便是養好身子,籠絡住侯爺的心。可不能捨本逐末!」
池雲夢連連點頭。「橫豎侯爺只是疑心,他們也找不到證據證明是我所為。只是娘親,侯爺已有月余不曾踏足過我這裡,我該如何是好?」
「哄男人高興有何難的,你且如此……」鄧小娘的聲音低了下去,池雲夢卻聽得面紅耳赤,好半晌,才猶豫著點點頭:「我聽娘的。」
在鄧小娘的教導下,池雲夢成功將齊承允哄了回來,又對齊子博極盡溫柔,吃穿用度處處上心,連親生兒子都要排在第二位,簡直其視如己出。
久而久之,輿論的風向也開始轉變。
有人說,當初大公子落水,是另有人設計,目的是除掉原配所留之嫡子的同時,又讓續弦池氏及她生下的三公子失去永宣侯的歡心,是條一石二鳥的計策。
鷸蚌既然爭得你死我活,自然就讓背後的漁翁得利。
不過這漁翁到底是誰?有的說是齊承允的幾個未承爵的弟弟;不過更多的言語,還是將幕後主使,指向了第二任侯夫人留下的二公子。
「二公子不過才兩歲,如何做這些事?」有人下意識地反駁。
「奶娃娃自然做不得這事,可他身後之人呢?」傳話的人意味深長地說。
眾人便因此想到了二公子的外祖家。
任家得知此事時,當真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任家當家人,也就是侯夫人任氏之父,千里迢迢趕至京都,登門發作了一通:
「我好端端的女兒,嫁來你們侯府不過一年,便香消玉殞。可憐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如珠如寶地養大,到頭來卻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她去了,只留下那一根獨苗苗,你們也見不得他好是不是?」
「我任家是商戶出身,這門親事也是高攀,可當年也不是我們上趕著嫁女啊!是你們求的親!我任家清清白白做事,堂堂正正做人,斷不會害一黃口小兒!侯府門第太高,若容不下我那可憐外孫,小老兒求侯爺發發慈悲,讓我接他回去,改我任姓,容我將他撫養長大,以後承我衣缽,繼我香火。」
任老爺子先是怒火中燒地指責侯府背信棄義,苛待任氏,隨後信誓旦旦地表明了自家的清白立場,最後說到要將孩子帶回家去的時候,卻淚流滿面,哭得十分傷心。
這樣一來,齊承允倒不好發作。
雖然他確實懷疑過任家是否參與其中,但他先娶任氏,靠任家的錢渡過難關,後來待任氏冷淡,害她在孕期中鬱鬱寡歡,拖累了身子,生下孩子後,日漸憔悴到失去生機,也是事實。
至於任老爺子所說,要將譽哥兒帶回,為其改姓,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侯府血脈如何能落到商戶中,改他人姓?此事若傳了出去,他和永宣侯府都會變成京里最大的笑話!
「都是外人捕風捉影的閒話,小婿不曾當真。岳父您的為人,小婿是信得過的。」
「真信得過?」任老爺子含著淚問。
「信得過!」齊承允斬釘截鐵地回答,只是片刻後,他話鋒一轉道:「人們之所以這樣揣測,除了無事生非,恐怕還和岳父您留了太多人手給譽哥兒一事,脫不了干係。」
任老爺子心中冷笑,面上卻作出恍然大悟樣:「竟是如此?我年事已高,久居江南,心系唯一的外孫,才多留了些人手代我多照顧他,竟也有人以此來做文章?」
「侯府人手足夠,譽哥兒不過一個小娃娃,何須如此之多人手伺候?」齊承允理所應當道。
任老爺子也就裝作不知道他對原配文氏留下的大兒子是如何的寵愛有加,沉吟片刻,嘆道:「是我想得不夠周全,竟鬧出如此笑話。也罷,那我就將他們統統帶走!」
齊承允同意了。
兩人就此達成共識,畢竟,雙方心裡都清楚對方的需要。
任老爺子雖然想要一個繼承人,可侯府嫡子跟商戶之子身份天差地別,從貴到賤,只需一步;從賤到貴,如登天梯;
他的外孫生來便是侯府嫡公子,不論旁人如何議論,都是鐵一般的事實!等到子譽長大,若前頭那個早夭,他更是嫡長子!合該襲爵!
他早已下定決心,等到那日,他不論付出何等代價,哪怕傾盡全副身家,也要助他上位!
就這樣將外孫帶了回家,養大了繼承家業又如何。這世道,光是富可敵國而無權力保駕護航,只會成為上位者眼中富得流油,又任人宰割的肥豬,任誰都想來咬一口。
只有外孫襲爵,才能徹底守住任家的家業。
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都不願放棄。
先前那樣說,不過是為了以退為進。
而齊承允便更簡單了,侯府可以瞧不起任家這門親,卻不能失去這門親戚。每年任家送上門的禮金,能解侯府許多燃眉之急。
這世道,身份、權力、財富缺一不可。
侯府和任家各占其一,在任何一方得到另一樣,打破平衡之前,都必須先攀扶著對方才能繼續走下去。
不過流言既然存在,齊承允心裡的隔閡也在,任家留在二郎身邊的人手實在太多了,他們的身契都在任家,月錢也是任家管事每年年底一起送來,根本不可能為侯府所用。若放任他們行事,等到二郎長大,定會親外家而遠侯府,或染上商門祿氣,或被攛掇著與其他手足相爭。這可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趁此機會,他想將這些人統統逐出侯府。
最終,任老爺子領著一大群人離開了侯府,留給年幼的齊子譽的,只有一名乳母。
此事便到此為止,等再過了兩個月,流言也歸於沉寂。
(本章完)
作者說:大人們為了自己的前程,一番較量,最後受傷的只有齊子譽這個小娃娃,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