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後, 她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他是名導演。
為了他,她開始接觸電影。
她容貌出眾, 天賦卓越,很快就在圈裡嶄露頭角,變得小有名氣。
憑藉蔣家的影響力,她一路順風順水,許多人做夢也拿不到的好本子, 卻如流水般,被送到她面前來,任其挑選。
可惜, 有句話叫, 太容易得到的,人從不會珍惜。
她就是這句話的最好詮釋。
在最寶貴的黃金上升期,她對唾手可得的獎盃、才華橫溢的大導演、嚴謹負責的劇組統統不屑一顧。
滿心滿眼,只有那個男人。
她放話,自己只拍他的作品, 和他一起拿獎。
那卻是個視她如無物的男人。
或許是男人與其他人不同的態度讓她升起了征服的欲望,她仿佛被下了降頭,為了得到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 不惜付出所有!
為她和另一名女演員爭風吃醋, 大打出手, 甚至利用蔣家的權勢,去警告、恐嚇那女演員。
她肆無忌憚到,哪怕這些事被娛樂媒體拍下證據, 報導出來, 掀起軒然大波, 也無所畏懼!
她可是蔣家的小公主。
就算捅破了天,也會有太爺爺替她扛著的。
她如此想著。
二叔公上門,她滿心歡喜地以為是來替她平息事端的,孰料,向來待她溫柔可親的二叔公,用極其失望的表情看著她,質問道:「這些日子你去哪了!」
她一下沒反應過來。
二叔公又說:「這些日子你到底在幹什麼,去了什麼地方,我怎麼找你都找不到!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太爺爺就這些日子了,這麼多小輩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這麼疼你,你就乖乖守在他身邊,送他最後一程都做不到嗎?」
太爺爺,病危?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這件事?
柯雲霞!
她一下就明白了!
這個外婆養女的女兒,也是她情敵的閨蜜,前陣子跟她謊稱,男人為了新電影,需要帶著演員們封閉訓練一陣,為了和男人有更多朝夕相處的機會,她收拾包袱就跟過去了。
期間不曾與家人有任何聯繫。
一直到昨晚才到家。
她剛還在抱怨呢,這半個月的時間根本沒有讓她和男人的關係有所緩和。
這會兒二叔公卻說,太爺爺病危了?
她很清楚這是柯雲霞的鬼蜮伎倆,卻沒有時間為自己辯駁。「太爺爺現在在哪,我馬上回去!」
「晚了。」二叔公冷冷地說,看向她的目光里,再沒有往日的溫情。而是失望透頂又無力的眼神:「爹走了,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來參加喪禮吧。」
說完這句話,二叔公轉身離去。
從那以後,幾位叔公都沒再與她說過話,甚至連疼她僅次於太爺爺的外公,對她都沒有好臉色了。
喪禮後,外公將她叫到書房,冷漠地說了一句話:「放棄那個男人,又或者放棄姓蔣,你選一個吧。」
她臉色大變,忍不住將柯雲霞故意隱瞞二叔公給她帶的口信,甚至假意將她騙離的事情吐露出來。
外公的臉色卻更難看了,「我當你只是被慣壞了!誰知道你竟然壞到這種程度!雲霞隱瞞?先不說她有沒有那個膽子,就說你太爺爺的身子骨今年如何,你自己心裡就半點沒數?這兩年,你回來過幾趟?你看過你太爺爺幾回!哪次回來,不是為了讓家裡人替你去處理那些芝麻綠豆的破事!為男人爭風吃醋到連最疼你的家人都不放在心上!你乾的這些事,我光是說出口,我都嫌丟人!」
一通責罵後,外公更是痛心疾首地問:「你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自私自利,撒謊成性?是你自己走歪了路,還是你根本就和你那個奶奶一樣,從根上就是爛的!」
那天外公還說了很多,但最傷人的還是這一句話。
他說她從根上就是爛的。
那一天起,光鮮亮麗、受盡萬千寵愛的蔣家小公主似乎隨著蔣老爺子一併長眠了。
取而代之的,是死而復生的馬珍珠。
那個出生於貧瘠農村的小女孩。有個與人通姦的母親、殺人犯的父親、和潑辣粗魯,凶名傳遍十里八村的奶奶。
沒有了蔣家的庇護,那些真正沖她天分而來的導演與製作人,也早就被她的任性趕跑了。她的事業徹底跌倒了谷底。
可笑的是,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熱愛電影,熱愛這份事業。
更勝那個男人。
但是她沒有機會了。
失魂落魄的她,想起了小時候,那張陰沉肅穆,卻不畏艱辛,帶著她辛苦討生活的蒼老容顏。
她的奶奶。
她收拾了行裝,循著記憶回到那個小村莊。
時移勢易,小村莊改變很大,她都認不出來了。
所幸,她找到了記憶中和藹可親的鄰居王奶奶。
王奶奶也認出了她,但眼裡也有著和二叔公如出一轍的責怪。「你奶奶啊,早死了!十年前,大雪天裡,活活冷死餓死的!我家大鵬發現她的時候,人都僵得不像話了。孩子,奶奶有幾句話不吐不快!查潤芳那個人是缺德,你大伯建軍,跟她斷絕關係,死也沒再回來看過她,我不怪他。畢竟誰丟了那麼一對孩子,都得心疼死。但是孩子,查潤芳她這輩子可能對不起天,對不起地,可她有對不起過你嗎?她是真的知道錯了,所以寧可自己餓死,也要把你帶在身邊。去偷去搶,也要弄到一口吃的,把你養大。孩子,你這麼絕情又是為什麼!」
這大段的詰問,字字句句都像把利刃,戳在她的心上,讓她自責得無法呼吸。
她找到了奶奶的墳,那是王奶奶一家出錢修的。很潦草,也很破舊。
她哭著親手收拾。
奶奶的墳修葺好以後,她隨便在一處小縣城落腳,開始酗酒,縱情聲色,每日過得渾渾噩噩。
直至一個深夜,被黑車撞死,結束了那荒誕可笑的一生。
她以為自己解脫了。
誰知再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回到了七歲的時候!
但是這一回,她家裡不是只有奶奶!
她的父母皆在,還因為改革開放,而進城做起了小生意。
甚至她還有了一雙弟弟妹妹!
她一度以為自己還在夢中,直到春節期間,父母帶她回了鄉下老家,陪奶奶過年。
當那張與記憶中長得一摸一樣的蒼老臉龐再一次出現在眼前,馬珍珠一下就哭了。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就算這是個夢,求求老天了,請讓她永永遠遠留在這個夢裡吧!
這裡有她最想見的所有人!
父母,奶奶,甚至弟弟妹妹。
然而驚喜遠遠沒有結束!
在老家住了兩天,她就看到了同樣大包小包回來過年的大伯一家。
看著笑容滿面,身體康健的大伯娘,和她身邊兩個長得一摸一樣,一下車就逗她喊哥哥姐姐的龍鳳胎,她終於恍然大悟。
這應該是另一個世界!
一個被改變了的世界!
大伯娘的龍鳳胎都活了下來,她的父母也活了下來,一切悲劇都沒有發生!
她的心裡突然湧出一陣狂喜。
為了了解更多,她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都在聽大人們說話,時常還自己跑出門去樟樹下,擠進三姑六婆的圈子裡,聽她們講家長里短。
皇天不負苦心人,慢慢地,她找到了所有與之前那個世界不同的地方。
是她奶奶變了!
沒有再打罵折磨大伯娘,所以保住了那兩個孩子,也保住了和大伯的親戚關係;
父母出事後,奶奶也沒有執著於那筆彩禮,而是第一時間去找隔壁的王奶奶,讓她當媒人,王奶奶提前建議她爹娘直接結婚,不但幫家裡省下了全部的錢,還幫她娘逃過一頓後果十分嚴重的毒打!
家裡有錢有糧,她娘的身體也沒有虧空,她爹也就不用冒險去投機倒把,於是避免了後來的悲劇。
所以,她甚至比那一個世界,還大兩歲。
也是因為爹娘順利走到了一起,奶奶依舊性格火爆,卻也表現出護短的樣子,所以姜家的二兒子,竟然自殺了。
他覺得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小妹,已經找到了好歸宿。
他終於不用再苟且偷生了!
他要用自己的死,去懲罰那給了他生命,卻也是他最恨的兩個人!
這一舉動,直接導致姜家老太婆神智不清,自爆醜事,和她的姘頭大隊長一起,被繩之以法。
要知道在那一個世界,這個人好像堅強地活了下來,好多個冬天,她餓得受不了的時候,會在後院牆角發現一些糧食,有時是地瓜,有時是一點零錢。
每當她探出頭,去看是誰那麼好心時,只會看見地上兩條軌道。
馬珍珠紅了眼眶。
全村,只有那個人,會坐著特製的,帶兩條槓的小木板,半趴著外出。
那是一種極其喪失尊嚴的出行方式,所以那個人只會在冬天出門。
只為了給她送口吃的。
馬志剛舅舅……
她欠他好多好多。
由於姜家老巫婆的提前倒台,太爺爺家的人也提前找來了,但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她四歲那年,那會兒她還沒回來,也沒對太爺爺有特殊的表示。
不過沒關係。
馬珍珠對自己說。
太爺爺還在,外公和幾位叔公對她的愛都還在就夠了。
一切都還來得及的。
這一世,她痛定思痛,份外珍惜與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家人對她一分好,她就要回報十分。
尤其是對父母、奶奶和太爺爺。
人人都說,她是家裡最孝順的孩子。
她笑而不語。
當然要孝順啊,因為他們,可是她盼了兩輩子才等來的至親,而太爺爺和奶奶,更是她失而復得的。
長大後,她毅然決然投身電影事業。
這一次,不為掐尖,不為男人,只為她自己的夢想!
(本章完)
作者說:這個世界也結束咯,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