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 一抹白影從宮檐上輕輕飄下。
整齊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身穿重甲的守衛潮水般湧來,烏壓壓的一片, 將落地的人層層包圍。
魏子云,屠方,丁敖,殷羨—皇宮的四大侍衛,各自領著一路禁軍從四面攔住了西門吹雪的去路。
看了一眼他手上抱著的屍首, 魏子云抬頭正色道,「葉孤城罪犯謀逆,無論是死是活, 任何人都不能將他帶走。」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站在人群中, 即使被突然包圍住,表情也沒有一絲的動容,始終神情漠然的看著虛空。
聞言視線淡淡的轉過來。
魏子云突然愣住了,愣愣的看著忘了言語。
他突然不再說話,空間陡然變得寂靜下來。
如此寂靜中一種怪異的感覺突然蔓延開來, 令人心底漸漸變得不安。
在這樣沉悶詭異的氣氛下,有人終於忍不住出聲打破。
丁敖上前大聲喝道,「葉孤城罪誅九族, 為其收屍者同罪論處。」
他像是要給自己增加底氣般, 喊得很大聲, 喊得又響又亮,如驚雷般劈開凝滯的氣氛。
而對於他的威脅,西門吹雪只是淡淡的轉頭掃了他一眼, 便輕描淡寫的收回了視線。
如此被輕視丁敖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抬手便要出劍, 回神的魏子云忙攔住了他。
「你…」丁敖握著劍不甘的看他。
魏子云對他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但是再次看向西門吹雪的眼神卻變得更加凝重了。
他看著西門吹雪沉聲道,「沒有人能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中離開」
這次西門吹雪沒有再看他了,他冷漠的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也沒有放下手上的屍體。
見此魏子云臉色一沉,已知今日一戰無可避免。
「你還在顧慮什麼」丁敖看著魏子云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我就不信西門吹雪有三頭六臂,能闖過這天羅地網。」
他冷哼道,對剛才的事耿耿於懷。
魏子云臉色更沉,卻不是對他的質疑。
如果沒有剛剛他所看到的,他也和丁敖的想法一樣,西門吹雪的劍法再厲害,也不可能闖得出層層戒嚴的禁宮。
但是現在,魏子云極力壓制住心中泛起的不安。
檐上丹蚩淡淡的看著這一切,看著人群中的西門吹雪,唇角微微勾了勾,回首看向掛在彎檐上的圓月,眼中突然波光流轉。
便是被遮掩住,也難掩其光輝。
淺笑著負手躍下。
身形若一片落葉般輕輕落地,無聲無息。
但是卻立刻打破了裡面僵持的氣氛,讓對面的人變得更加緊張。
魏子云的臉色變了,變得更加難看,他看著突然出現的人,又看向西門吹雪,臉色無比難看。
他身後的人,也紛紛變了色。
之前那詭異的一幕全都沒有忘記,此時再看見不由自主都帶上了忌憚。
西門吹雪冷冷的往這邊看了一眼,又不在意的轉過頭。
見此丹蚩眼底突然閃過絲笑意,笑著走過去。
他們神態輕鬆,魏子云已經握緊了手上的劍,他額上的青筋全都暴起,突然大喊了一聲。
「陸小鳳」
「呃」
猛然被點名,陸小鳳怔愣之下也不明所以。
慢慢從外面擠進來。
「什麼事?」
魏子云轉頭看著他,厲聲質問,「你剛才與我保證過,他們不會再插手!」
「呃」陸小鳳摸了摸鬍子,覺得有些無辜,「我記得我好像不是這樣說的。」
魏子云狠狠的瞪著他。
陸小鳳被瞪得更加無辜,還有些無奈。
他無奈道,「你知道的,西門吹雪想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止。」
「即便是我,也不行」
他說著,眼神複雜的看向西門吹雪,看著這個曾經的朋友,這個已經變得陌生的好友。
無悲無喜,視萬物為無物,看眾生均平等,漠然得沒有一絲感情。
西門吹雪比之前還要無情了。
陸小鳳心裡嘆氣,覺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一個好朋友了。
魏子云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聞言臉色更加難看了。
陸小鳳回神,見此對著魏子云語氣輕鬆勸道,「葉孤城已死,你不如,睜隻眼閉隻眼?」
聞言魏子云終於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你能保證死人不會再復活!」
陸小鳳一頓,過了一會兒他攤攤手,不說話了。
「且不說,謀朝篡位,罪誅九族,無論死活,都應由聖上論處。」見他無話,魏子云卻說起來,「我雖身處廟堂,亦有所耳聞,近日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神醫,據傳聞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更重要的是,此人與西門吹雪關係匪淺。」
「呃」見他說到這裡,陸小鳳摸了摸鬍子,有些尷尬。
魏子云緊盯著陸小鳳,話中卻意有所指,「誰能保證葉孤城不會死而復生。」
陸小鳳被盯得抬頭看向空中的月亮,默不作聲。
魏子云等了一會兒,轉向眾人,沉聲道,「所以如此大患,絕不能留。」
氣氛瞬間變得凝滯。
凝滯中一聲輕笑便顯得分外突兀。
所有人都看過去。
魏子云打量著丹蚩,突然問,「那名神醫想必便是閣下吧?」
丹蚩看著他的神色還算溫和,點了點頭道,「聽說你是這群侍衛的統領」
聞言魏子云有些不明所以,弄不明他的用意,戒備的看著沒回答。
丹蚩也不是要等他回答,他說著同時讚許的點了點頭,道,「能做到這個位置的人還算有些眼色。」
他的語氣中帶了些許愉悅。
魏子云皺了皺眉,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便沒回答。
倒是陸小鳳暗自翻了個白眼,然後頗有興味的站在一邊看著。
丹蚩隨意的掃了他一眼便不在意,只語氣溫和的問魏子云,「我跟吹雪,關係很好嘛?」
他的語氣隨意,像是隨口所問。
魏子云卻以為他在推諉,握了握手中的劍柄,掌心滲出了細汗,沉聲道,「據我剛才所見,閣下與西門莊主感情甚篤,現在是否也要阻止我們捉拿叛逆。」
他說著語氣陡然轉厲,握緊手中的劍,已經準備好要出手了。
丹蚩卻仍然淺笑著站在那裡,眯眼得意夠了才懶懶的看了一眼道侶手中抱著的人,搖頭道,「那人與我無關,我對他的去留不感興趣 。」
魏子云欲出手的動作一頓,微微有些意外,卻不相信。
緊盯著他問,「此言當真?」
丹蚩漫不經心的攏了攏衣袖,垂眉道,「我說了不管便是不會管。」
他的語氣隨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信,不容人反駁。
魏子云猶疑的打量他,見他真的好像不打算出手,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無論此人說得是真是假,只要他現在不出手,他們就多了一分把握能攔住西門吹雪。
他微微對其他人示意,準備速戰速決。
陸小鳳皺眉看向丹蚩,有些不贊同。
丹蚩看到,突然輕笑出聲,「即便我不出手,你以為憑這些人便可以阻止吹雪離開?」
陸小鳳聽了若有所思,收回了邁出的腳。
魏子云冷聲開口,「現在這裡有三千禁衛,而西門吹雪只有一個人。」
他身邊的丁敖也忍不住道,「若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聯手,或許沒人能攔得住他們,但是現在葉孤城已死,只有西門吹雪我們未必留不下。」
他們的話說完後,圍著的禁軍神情突然一肅,眼神的畏懼消失,變得堅毅起來。
見此丹蚩突然向後一步退到一旁,笑容清淺的看了看道侶,對他們道,「那便動手吧!」
魏子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也沒深究。
他轉身看向西門吹雪,「職責所在,得罪了。」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只冷漠的站在那裡。
似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再與他無關,而他們無論做什麼也再不會影響到他。
魏子云咬了咬牙,伸手按上劍柄。
過了半天卻遲遲不見他有下一步的動作。
隨著時間過去,其他人疑惑的看向他。
而剛剛振奮的士氣頓時又漸漸變得不安起來,其他三人著急的看向魏子云,催促他趕緊下達命令。
魏子云的臉上卻突然開始出汗,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下巴滑下砸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他的臉上青筋也慢慢鼓起,雙目變得血紅,神色猙獰像是在做巨大的掙扎。
其他人驚訝之下紛紛出聲。
「統領,你怎麼了?」
「怎麼還不出手?」
「你還在等什麼?」丁敖也跟著怒聲質問,想到什麼猛然看向丹蚩,怒道,「卑鄙,居然下毒」
聞言丹蚩微微驚訝的看了他一眼。
「啊」
這時魏子云突然大吼了一聲,聲音嘶啞悽厲。
隨著這聲困獸般的嚎叫,鏘的一聲長劍出鞘,劍光森寒,下一刻他的人卻重重跪到了地上,喘息著單膝跪地,臉上的汗匯成水流般從頜下流下。
周圍的人見狀紛紛大驚,「怎麼了?」
魏子云猛然抬頭,滿臉駭然,眼中還殘留著恐懼,看起來有些空洞,他駭然的瞪眼看向前方。
「我…」他不敢置信的低喃出聲,「我竟然無法拔劍」
他的呼吸粗重,聲音帶著控制不住的顫抖。
「什麼?」
聽清的人頓時驚訝失聲,更多的卻是質疑。
「竟不知你居然如此膽小」丁敖冷笑著看向他,神情不屑。
魏子云任他誤解,已經沒有力氣去辯解。
他看著自己的手,握劍的手還在不住的輕顫。
他不是不敢拔劍,是根本不能。
對著西門吹雪時,他根本無法拔出劍。
那種感覺很奇怪,仿佛整個人都被看透般。
無論用什麼樣的招數,無論多高明的劍招,都會被克制住,這是他當時腦中唯一的感覺。
想出手時卻發現無論用何種招式都不行,無論如何都無法拔出劍。
連招式都使不出,如何出劍!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可怕的是,當他勉強穩住心神,強行拔出了劍,在拔出劍的那一瞬間,強烈的危機迅速席捲他全身。
劍若出鞘,自己必死。
那種恐怖無法形容,但是只是一想起來便讓他控制不住的發抖。
揮之不去的恐懼,即使回神也仍然無法恢復正常。
手上握著劍卻根本使不出任何的劍法。
魏子云控制不住的看向西門吹雪。
心底泛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人,他還是人?
是人的話又怎麼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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