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很冷,風很大,衣服上的血也已經被吹乾。
西門吹雪靜靜的站在那裡,他看著手上的劍,看著劍上滴落的血,一動不動。
西門吹雪贏了。
刀劍雙殺是一種特殊的劍法,是用劍使刀,是獨孤一鶴自創的功法。
這套劍法並不是毫無破綻,若是由獨孤一鶴的徒弟用出來,短短交手間西門吹雪至少便有三次機會可以一擊斃命。
但是獨孤一鶴不是他的徒弟,他極為了解這些招式,清楚自己招式里的破綻,這是很少有人能做到的,至少西門吹雪還沒有見過這種用劍方式,獨孤一鶴通過不斷的變招將這些破綻一一遮掩,根本不給對手出手的機會。
所以獨孤一鶴戰前的自信並不是虛言,因為他有自信的資本。
西門吹雪幾次出手均被他封死,直到過了三十招,他也仍沒有找到出手的機會。
殺人的劍若不能殺死別人,自己就必死無疑。
他似乎已經是在必死之境。
但是西門吹雪卻忽然出了手。
誰也不知道西門吹雪使出那一劍時心裡在想什麼,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時他的身心都已經融入到劍中,或許當時他的心裡曾有過很多的想法,但是最後他卻什麼都忘記了。
他只知道,那剎那他突然間便看到了劍法中的破綻,也看到了獨孤一鶴在變招。
但是在他變招的同時,西門吹雪卻出了手。
這一次,劍沒有被封住。
西門吹雪每次殺人都只用一劍,因為他往往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便已夠用。
這次,也同樣是一劍。
那一劍的光芒,如同天際划過的流星,短暫卻耀眼。
絢爛的血花綻放,獨孤一鶴倒下了。
西門吹雪的劍已經刺破他的咽喉,而他的劍距離西門吹雪也不過一寸,卻再沒有機會前進一分。
西門吹雪靜靜的站在寒風中,白衣冽冽。
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站著。
丹蚩收起眼中的驚艷,他突然慢慢的走到了他身邊。
靜了片刻後抬手將人抱住。
西門吹雪瞬間從靜止中回來,面無表情的低頭。
丹蚩抬頭,看著他,突然問,「你是不是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麼會使出那一劍?」
西門吹雪停住,轉頭看著他。
這時丹蚩突然嘴角一咧,一臉高興的看著他笑,說,「你會贏,當然是因為你對我有情,不忍心見我自裁。」
他高興的抱著西門吹雪,「吹雪既然你也喜歡我,那我們趕緊結為道侶吧!」
西門吹雪眼中神情卻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丹蚩仍然笑著,「吹雪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承認,我理解的。」
他嘴上帶笑的嘆道,「你修的是無情劍,卻因有情而突破。」
他說著又一臉感動的將人抱住,「道侶你果然對我情深義重。」
西門吹雪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冷聲道,「放開!」
丹蚩不但不放,手上反而抓得更緊,一臉正色的看著他,「吹雪,我知道你不能接受。」
他勸慰道,「其實你可以想一想,你仍然是練的無情劍,只是人有情罷了,這與你自己所修劍道並不相悖。」
「你仍然對劍誠心正意,出手同樣還是不留餘地,你不用覺得掙扎…」
西門吹雪冷冷的打斷他,「說夠了!」
他的神色冰冷,顯然並未在意他胡說的話。
丹蚩滔滔不絕的話頓住,他看著西門吹雪,突然站起身體,恢復了正經的樣子。
同時在他開口前往他嘴裡塞了一顆丹藥。
「吃下」他的語氣認真。
西門吹雪皺眉,察覺到體內的變化,看了他一眼閉眼調息。
在他調息時丹蚩臉上的神色收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獨孤一鶴的屍體,他的臉上還帶著不加掩飾的驚訝。
丹蚩垂眸。
他再次抬眼看向西門吹雪,眼中的情緒變得複雜。
有些嘆息,更多的卻是欣慰。
天賦確實是這世上最不公平的東西。
沒有天賦的人窮其一生不得其門而入,而天之驕子卻是從出生起便站在了門內,剎那頓悟,實力便可一日千里。
之前的對決,獨孤一鶴看似實力更強,其實他現在的實力已經到了他資質的極限,以後若再想更進一步難如登天。
而西門吹雪的劍道之途卻不過剛剛開始,他的極限遠遠未到,他以後站著的地方也會是別人難以望背的高度。
對比殘酷,卻是事實。
丹蚩再次抱緊手中溫熱的身軀,嘆氣,斂住眸中神色。
眷戀的蹭蹭,果然道侶抱著很舒服。
他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
此時西門吹雪突然睜開眼,睜開的瞬間裡面冰冷無情。
他低頭看到他,眼神瞬間一冷。
「哼」利刃破肉聲響起,一聲悶哼。
丹蚩垂眸,胸口處冰冷的劍鋒閃著刺目的亮光。
一絲血跡順著他的嘴角流下。
他愣愣的看了半響,抬頭。
西門吹雪臉上的神色怔了怔,隨即眼神銳利的射向他。
他看著丹蚩,聲音如同寒冰霜雪,可以凍結肺腑。
「這一劍你應可以躲開!」他冷聲道。
丹蚩嘴角勾起一抹笑,身體不退反進,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卻笑著看他,輕聲道,「道侶給的,再痛也要受著。」
聞言西門吹雪神色更加冰冷,他突然伸手將劍抽了出來。
鮮紅的血液濺在雪白的衣衫上,如同點點寒梅。
他卻看都未看一眼,背轉過身。
背對著他,突然聲音冰冷道,「我練的是殺人的劍,無情。」
支撐身體的劍被抽走,丹蚩身體踉蹌了一下,他勉強站穩,卻腳步堅定的向前。
「那我便等你有情的時候。」
他看著西門吹雪的背影,語氣堅定。
西門吹雪身上頓時冷氣四溢。
「不必!」
「你不要這麼絕情嘛」丹蚩看著他,突然間換了語氣,表情也變得十分委屈。
西門吹雪聲音冰冷,「我本就無情。」
丹蚩看著他,突然咧嘴一笑,「是人都有情。」
他臉上露出笑容,「無情本身便是一種情。」
「你若執著於自己無情,恰恰說明你已經對我動情。」
他緊盯著西門吹雪的背影,目光灼灼。
空氣瞬間變得沉默起來。
沉默中,西門吹雪突然轉身,他身上的寒氣也在同時收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丹蚩,看了半響,突然道,「我現在已無情。」
丹蚩看著他,忽然間便笑了,他道,「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的點頭,「不錯,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劍道。」
丹蚩亦是點頭,他道,「你練的是無情劍,修的是無情道,若要無情,必先動情,然後再忘情。」
他緊盯著西門吹雪,目光如炬,「你在剛才,瞬間動情,又剎那絕情。」
「你已然對我有情。」他的語氣篤定。
西門吹雪看著他,沉默半響,忽然道,「看來你也已經明白了。」
丹蚩眼睛卻爆發出明亮的光芒,緊緊盯著他,「你承認了!」
西門吹雪冷冷的看著他,「既然明白便該知道,你再做什麼已經毫無意義。」
「那你又是否明白一件事情!」丹蚩看著他,臉色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他站直身體,看著他,神色鄭重。
「大道三千,各人修道殊途,得道同歸,選擇的道途不過是一種形式。
絕情是道,有情亦是道,絕情之人得道可以再生情,修有情道者亦可得道瞬間斷情。」
他看著西門吹雪,「你欲追求劍道極致,拋卻所有情感。」
「可是等你攀至巔峰時,你看到的卻是另一種情。」
他頓了一下,沉聲道,「孤獨,寂寞。」
西門吹雪冷聲,「這本便是該忍受的。」
丹蚩搖頭,「那只是過程中的磨礪,不應是最終。」
「劍可以無情,人卻不能無心,否則最後也只是煉成了一柄利器,而不是修成劍道。」
「劍器雖利,沒有人驅使也永遠發揮不出最大威力。」
西門吹雪冷冷的看著他,「狡辯之詞!」
丹蚩搖頭,「道存於萬物,蘊育自然,世間萬物,本便是矛盾相合。」
「無極演化太極,太極復歸於無極。」
他看著他,「我到底是不是在狡辯,待你劍道大成之時,便可體會到我今日所說的話。」
他看著西門吹雪,西門吹雪也同樣看著他。
兩人互相凝視,夜色變得更濃。
(本章完)
作者說:西門吹雪:揮劍斬情絲
丹蚩:藕斷絲還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