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回家，黎岩把書包甩到沙發上，搶先揪到了正打算回房睡覺的江銘心。
「我給你發的消息你沒看見嗎？」黎岩冷著臉陰森森地說。
「看見了……」江銘心被姐姐提溜著後衣領，瘦瘦小小的身子還沒長開，下巴被衣領勒著，弱弱地回答。
「看見了還不回我？」黎岩小小地惱火了一下。不過江銘心總是這樣，和她的聊天框裡滿屏的綠色，給她說點什麼事就收到個「嗯」、「哦」，要麼就直接不回。
一直酷酷的。
酷得黎岩想給她來上一下。
江銘心沉默了兩秒，聲音極其細微，「……在我心裡回了。」
黎岩：「……」
鬆開她的領子，握了握有些酸澀的手，黎岩雙臂交叉在胸前，神色認真了起來，「你想學嗎？」
江銘心思考了兩秒，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她，「你有錢嗎？」
「……」黎岩差點被氣笑，「這不關你的事，你要是想學就讓你去學。」
江銘心垂眸，咬了咬下唇，有些糾結，「……學費很貴的。」她說。
黎岩木著臉抬起手，在空中停滯了一下，隨即彈了她個腦瓜嘣。
「所以你跟媽媽說就更沒用了，」她說，「讓你去學習的錢我還是有的。」
黎岩說完，原地繞了半圈，抬腳走到沙發前坐下，雙臂張開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背上，自然而然地翹起了二郎腿。
「我現在應該比爸媽有錢吧。」她撓了撓下巴，說。
爸媽從來不跟他們遮掩家裡的經濟狀況，黎岩最常聽到的話就是「我現在手裡就剩幾百塊錢了，外面還欠著債，你省著點花」。
她從爸爸手裡要不到一分錢，媽媽雖然會給她，但時常別彆扭扭的，每次都讓她十分愧疚且不自在。
雖然她經常告訴自己……爸媽沒錢的原因有很多種，而這麼多原因里跟她並沒有什麼關係。
「我之前去試聽了一下，」江銘心說著，走過來坐到她旁邊，「我感覺還挺簡單的，其實我買點教材就能自己學。」
黎岩頓了頓，扭頭看著她，眨了眨眼，「對你來說的……簡單，是有多簡單？」
說實話，她從看到自己完好無損的平板開始就有種說不出來的震驚，內心憋了一萬句「我操」無處可說，只能全炸在她的腦子裡。
江銘心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實話實說，「我主要是想去更好的機構學，我上次看的那個有點……太小學生了。」
黎岩：「……」
黎岩有些艱難地發聲，「……小學生，是怎麼個小學生法？」
江銘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帶著一絲不確定，「可能就，跟你們的數學題差不多？」
黎岩：「……」
黎岩：「滾。」
江銘心的數學一向很好，比她的數學好多了。不過她不經常問成績，問過幾次都是滿分就沒再問過了。
黎岩：「……」
神經病吧。
江銘心……該不會……真的是那種傳說中的天才吧。
……黎岩沉默了。
江銘心就在一旁安靜地坐著，抬起頭專注地聽著在此刻有些明顯的，時鐘滴滴答答的轉動聲。
信息量太大了。黎岩想，腦子有點發懵是合理的。
半晌，她動了動手指，張口，「先睡吧，不早了。」
她們家是小胡同里的灰水泥自建房，外圍灰撲撲的牆上有攀爬多年停滯的塵土，地面的瓷磚上有常年無法清理乾淨的污漬。
一共有兩層，客廳十分空曠，電視櫃缺了一個櫃門，裡面堆滿了弟弟的玩具。姐妹倆住在安靜的一層，二層住著爸媽和弟弟。
江銘心點了點頭剛要起身，就又聽見她說。
「你自己去找個地方，哪個都行，其他什麼都別考慮，哪個你滿意就去哪個，留我的電話就行，別再留媽媽的了。」
江銘心去試聽過，一般的輔導機構都會讓留個聯繫方式方便推銷課程。江銘心很少會搭理這些推銷的，要是實在不耐煩就留個黎岩的電話。
可黎岩沒接到過類似的電話。
江銘心抿了抿唇，「知道了。」
江銘心起身活動了一下，伸了個懶腰往房間走去。
「做我妹妹委屈你了。」
身後傳來黎岩有些沙啞的聲音，含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落寞和孤寂。
頓了頓，她轉身。
頭頂的燈泡有些老了，發出的光亮帶著些昏黃，黎岩坐在光里，整個人卻顯得格外暗沉。
「不，」她盯著黎岩的眼睛，嚴肅而又堅定，「我最幸運的，就是成為你的妹妹。」
江銘心回房間了，黎岩在寂靜中坐著，沙發的包裹感讓她有種下墜的感覺。
許久，她仰起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起身時腰都軟了，胳膊長時間掛在靠背上已經有些麻痹感。
她將繁雜的思緒拋在一邊，摸索著從兜里掏出手機。
前幾天她接了一個商業合作，工程量對現在的她來說比較大，背景需要建模輔助。但她經常用的那個軟體突然崩了，目前暫時找不到合適順手的建模軟體，只能現學一個。
只是跟著教程摸索太麻煩了，時間也有些來不及，她便選擇找人幫忙做。
然後就起了爭執。
那天跟她們出去吃飯就是因為一直在解決這件事才話都沒說幾句。
這幾天的工作停滯不前，煩躁得很，弄得她上課都沒心思，一直在想這件事。
馬上這個月學校又要組織月考，雖然她一直對成績沒什麼太大的追求，但還是想考得好一些。
腦中念頭急轉，轉著轉著突然飄向了溫藝。
突然蹦出一個念頭，要是溫藝在就好了。
黎岩愣住：……
怎麼會突然想到溫藝……？黎岩推開房門，放任自己砸到床上。
天花板的牆皮有些脫落，受了潮氣的部分呈現出淡淡的藍色，圈圈點點的紋樣掛在牆面上。
黎岩的視線繞著紋路旋轉，思緒也被困在那個圓點裡。
如果溫藝在……我會怎麼樣呢？
黎岩放空了自己。
如果溫藝在……她又會怎麼樣呢？
第二天醒得比較早，黎岩慢慢悠悠地騎著車去找溫藝，遠遠便看見她站在路燈旁，身材比例優越，挺直的身型即便離得很遠也依舊惹眼。
離得近了，溫藝臉上溫柔的笑意越來越清晰。
黎岩對上她那雙眼睛，忽得靈光一閃。
「溫藝！」黎岩加快了速度，衝到她面前停下。
眸光亮亮的，「你願不願意幫我個忙？」
溫藝眨了眨眼，沒像之前一樣直接上車，看著她，「當然願意。」
黎岩撓了撓頭，笑了一聲，示意她上車，「你怎麼不先問問我是什麼忙？」
「什麼忙我都願意呀，」溫藝跨坐在她的后座，始終嗓音軟軟的，好像帶著一絲哄人的意味在，「我相信你。」
「噗，」黎岩把她順勢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往下挪了挪，避開敏感帶，笑著說，「你這是考驗我呢。」
黎岩啟動了車子，掉頭去學校。
「為什麼這麼說？」溫藝問。
「這不是在考驗我的道德嗎？」黎岩感受著清晨涼爽的風，似乎有種說不清的甜意被這股風吹散了，從心尖瀰漫到掌心，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誘人。
「我要是讓你做一些違法的事情呢？」
「我相信你。」溫藝忍住了雙手上移的衝動，語氣不變，卻輕輕將臉靠近了黎岩的後背。
淡淡洗衣液的香氣被她找了出來，深呼吸著，貪婪卻小心翼翼。
還想更近一步，也許能尋到更膩人的味道。
清晨蒙蒙的霧氣籠罩著天空，露水陰涼，又好似夾雜著鮮甜。
「所以我說你在考驗我呀。」此刻路上車流量稀少，她沉溺在這股溫柔又迷人的風裡，對身後的事情毫無所覺。
「要是我真有那樣的想法，卻被你那麼信任，豈不是要愧疚死了。」黎岩說。
以往黎岩都是急匆匆地來接她，生怕遲到。像現在這樣悠閒的時候很少。
只有這種時候，黎岩車騎得穩，不用怕突然剎車的慣性撞上她的後背。
溫藝貪戀她身上的氣息，視線順著她弓著腰若隱若現的脊背，一路向上，落到了她的脖頸處。
「那怎麼辦呢？」溫藝漫不經心地回答，始終盯著她的後頸。
咬在骨頭上應該會疼吧？
要是咬在肉上，黎岩會有爽感嗎？
「還能怎麼辦，」黎岩說，「那我只能不辜負你的信任了呀。」
視線移到了她的耳後，溫藝回歸了正題，問：「要我幫你什麼？」
黎岩把車靠邊停下，先是一手扶著車把保持平衡，小心地在座子上轉過身，然後雙腿支撐在兩側。
手裡的布料突然空了，溫藝頓了兩秒，也從腳踩的地方落下幫她支撐著。
黎岩還是第一次以這個角度和溫藝說話。她的座位比溫藝要高出不少，這樣看著她，有種奇妙的感覺。
和她的距離面對面拉近許多，溫藝抬頭對上她從高處落下的視線，心猛地一顫。
不留痕跡地吞咽了一下。
「溫藝，」雖然這姿勢有些彆扭，黎岩還是朝她伸出手，「做我的模特吧！」
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先一步將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溫藝愣了愣，向來冷靜的心態有些崩盤，甚至不小心結巴了一下，「模、模特？」
「我的繪畫模特！」黎岩語調激昂，連握手都十分官方。
「……哦，」溫藝恢復平靜，「繪畫模特啊。」
儘管不是她第一個想到的模特類型，但那句「我的」，讓她很是受用。
「可以呀。」她答應。
(本章完)
作者說:感謝觀看～
鞠躬